司仲勋心虚地看看太太的脸，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敢把话说出口。
司太太看见司仲勋古怪的神态，心里感到十分好笑。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司太太对司仲勋实在太了解了，一旦司仲勋做出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不太好开口的事情要跟她说。
司太太放下刀叉，优雅地用餐布擦擦嘴，说：“好啦，就不要吞吞吐吐的啦，有什么话就说吧。”
司仲勋还是犹豫着不开口。
司太太认真起来，追问：“是不是你要调职了？又或者你工作上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司仲勋一咬牙，狠狠心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阿南出国的事。”
“出国？”司太太皱皱眉：“当初是因为我们麻烦缠身，所以才计划要阿南出国，但是现在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呀？为什么还要……”
司仲勋尴尬地垂下头，不知道拿什么借口搪塞好。
看司仲勋这样的神态，司太太眼珠一转，狡黠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是因为阿南让你感到有压力吗？”
司仲勋苦笑着点点头说：“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我用了二十年时间，当上警察局长，本来以为在同龄人中我也可以算得上成功人士了。可我这点成就和阿南一比，简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情，但我不是小气，我只是感觉到无可奈何。有时候我甚至想，就算我从此消沉下去，什么事也不做，但有阿南的照顾，我说不定在退休以前也能坐上警察署长的位置呢。”
司太太握住司仲勋的手，安慰说：“阿南现在这么能干，你应该感到高兴啊，难道儿子能干不好吗？”
“我不是说不好，我……”
司太太捂着嘴轻声笑起来：“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是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光彩完全被儿子所掩盖，我也会感觉到很失落的。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妒嫉吧？”
司太太的一番话，恰好戳中司仲勋的软肋，不过他可不打算就这么承认内心里对儿子有妒嫉感，所以司仲勋挥舞着双臂气哼哼地说：“我怎么可能妒嫉我的儿子，我只是怕他学坏了，可又管不了他，所以才有这个提议的。”
“可是如果阿南到了国外，没人管束的他会不会变得更坏呢？”
“这个……”司仲勋哑口无言。
“其实我觉得，造成这一切的不是阿南，恰恰是你自己。”
司太太严肃地说：“仲勋，你没发觉你跟阿南的交流越来越少了吗？如果是从前，阿南约我们到这种高档餐厅吃饭，你一定会板着脸问他有什么事，还会问他钱从哪里来的，可是今天你却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下来了。是你没有把自己摆在父亲的位置，所以你才会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我注意到，近来你对待阿南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尊贵的客人一样，即使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都不会去说他。”
司仲勋苦笑着说：“我有什么资格说他？他现在每做一件事情我都觉得别有深意，我根本不敢猜测阿南的想法。”
司太太笑笑，温柔地靠在司仲勋的肩上：“你还记得阿南刚出生时，你是多么的兴奋吗？你甚至像个孩子似的抱着阿南又叫又跳，你当时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着阿南不放。请你答应我，像从前一样爱着阿南，一起分亨阿南的喜悦和忧伤，这样你就不会再有失落感了。”
司太太的一番话让司仲勋回忆起从前的往事，心底最温柔的那根琴弦被拔动了，司仲勋不自觉地搂住司太太的腰，亦温柔地说：“我明白了。我会跟阿南好好的交流的。只是如果他不听话，我再揍他屁股的时候，你会不会又冲着我大吼大叫呢？”
夫妻俩相视一笑，均觉得温馨无比，一切尽已在无言之中。
“爸爸，妈妈。”
司仲勋和司太太连忙分开，司仲勋笑着摸摸司南的头：“阿南，你这样可不对哟，请我们吃饭怎么还迟到呢？”
司南奇怪地看了司仲勋一眼，为他突然之间态度的转变而感到微微有些奇怪，但司南现在正心烦着呢，也没有把这事给放在心里，只是对司仲勋抱歉地笑笑。
司仲勋却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胜利而感到非常兴奋，而司太太鼓励的眼神更让司仲勋感到充满了力量。司仲勋拉着司南坐下，很温柔很慈爱地问：“阿南，你今天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呢？我可不记得今天是父亲节又或是母亲节这样的节日啊。”
司仲勋挠挠头，嘴角抽动一下，很不情愿似地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她非要见见你们，所以趁着今天大家都有空，我就请大家一起聚一聚。”
女朋友？
司仲勋和司太太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里有着隐藏不住的惊讶和喜悦。随即司仲勋又感到一阵唏嘘：当年恋爱结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哪知道只一晃眼，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已经开始交女朋友了。
年富力强的司仲勋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有些老了。目光一转，却见司太太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两人忍不住都笑出声。
对于司南年纪轻轻就开始恋爱，司仲勋和司太太倒不感到惊讶。这座城市的风气很开放，有许多孩子还只十一二岁就正儿八经地交上女朋友，像司南现在这种年纪才交女朋友倒显得有些晚了。不过那种小孩过家家一样的恋爱，基本上都是偷偷摸摸瞒着大人进行的，司仲勋甚至对司南愿意坦白这件事而感到高兴，因为那代表着司南还把他们俩当作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同时司仲勋也对司南的那位女朋友而感到很好奇，在他看来，司南现在的成熟度远超过他的同龄人，究竟是什么样出色的女孩才会被他看中呢？
司仲勋拍拍司南的肩膀，努力表现出一个思想开放的慈父应有的风度：“啊哈，原来阿南已经长到可以交女朋友的年纪了。你那位小女朋友是什么人？是你的同学吗？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司南再次苦恼地挠挠头，殊不知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反而让司仲勋和司太太认为他是在害羞，嘴角边都浮起会心的微笑。司南说：“嗯，你们之前倒是见过，不过不是我的同学，她的年龄比我要大一些。”
“是吗？”司仲勋故作夸张地张大了嘴：“大一点好啊，不是有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嘛。你放心，我相信你的眼光，也一定会支持你的选择的。偷偷地告诉你哟，当年我也偷偷地喜欢过大我一个年级的学姐，甚至还给她写过情诗呢……”
说到兴起处，司仲勋手舞足蹈，不住地讲述起年少时的往事，口沫溅了一地，混没注意旁边的司太太已经慢慢地黑了脸。
“哟，仲勋，你小时候还蛮多情的嘛。”司太太偷偷地在司仲勋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脸上仿佛却若无其事：“当年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初恋，我居然还傻呼呼的信了，想起来我那时还真是幼稚啊。”
司仲勋立刻矮了三寸，点头哈腰地解释说：“我哪有骗你啊，当年我只是暗恋而已，还没过几天那位学姐就转学了，我也就再没和她联络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
司太太冷笑一声别过脸：“男人的誓言要可以相信，那母鸡都会打鸣了。这笔帐我回头慢慢再跟你算吧。”
司仲勋看着太太的冷脸，觉得自己好委屈：不是你说要我和儿子拉近距离交流交流吗？我这不也是为了和儿子有个共同话题才跟他谈起当年往事的，再说我跟学姐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好在司仲勋结婚的时间不短了，对于女人的小心眼和不可理喻有着深刻地认识，转过头司仲勋决定换个话题再重新再和儿子交流交流。
“阿南，你说要带女朋友跟我们认识，那么她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本来我们俩是一起来的，但是她走到楼下的时候突然说忘了给你们买礼物，所以就去挑礼物去了。我怕你们等着急了，就一个人先上来和你们说一声。”
“这样啊……”司仲勋皱起眉头摆出家长威风，教训说：“你们买礼物干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嘛。现在你们还没学会赚钱，花来花去还不都是花家长的钱。”
“可是……”
“可是什么？你快去把她给叫回来，就跟她说心意到了就行，形式什么的不用太在乎。”司仲勋摆威风摆上了瘾，大手一挥，越发显得威风凛凛。
“司先生，司太太……”
司仲勋一怔，回头看去，见杜晓桐双手提着大包小包有些窘迫地站在身后。司仲勋倒也没往别处想，但他认得杜晓桐是中央警务部的特派员，而且在他最消沉的时候还站出来坚定地表示愿意相信他的清白。司仲勋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对于杜晓桐他还是蛮感激的。
“咦？是杜小姐啊，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对于杜晓桐手上的大包小包司仲勋一点也没有产生警觉性，只因为这座城市有着购物天堂的美誉，来此出差的内地公务员大多都会大肆采购一番，这一点都不稀奇。
杜晓桐的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咬着下唇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使劲瞟着司南。司南不得已干咳一声站起来：“爸爸，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杜晓桐。咦？爸爸，你怎么啦……你别吓唬人……来人哪，有人晕倒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