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的血还在不断沁出,李克感觉有粘稠的液体不断顺着腰流进裤子里,非常不舒服。他回过手去,有紧了紧铠甲上的皮带,将胸腹收紧。
这一耽搁,敌人的战马已经由跑变为冲刺,眼前全是战马的大脑袋,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
这种密不透风的阵型还真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换成普通新兵,此刻只怕早就扭转身亡命奔逃了。好在先登营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又有鞠义严酷的军法约束,才不至于乱成一团,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前方。
马蹄溅起的灰尘浓雾一样弥漫开来,转眼将整个先登营笼罩其中,不断有咳嗽声传来。
因为眼睛没沙子迷了,李克禁不住回了回头。却见,河那边的冀州军还在混乱地整顿秩序。袁绍的嫡系部队虽多,可大多是新兵,又看到河这边万马奔腾的威势,都吓得乱成一团。
要指望他们尽快过河协助先登,好象短时间内没有可能。
也就是,先登营必须挺过敌人的前两轮进攻才行。
可就这区区一千八百人,在这片沸反盈天的战场上,在这黄色的混沌中,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角礁石,时隐时现,看起来微不足道。
正在走神,突然间,鞠义的吼声传来:“立盾!”
听到这一声吼叫,李克这才醒过神来,一挥手:“立盾!”
“立盾!”各部军官同时大声下令。
“碰碰碰碰!”无数声巨响此起彼伏。之间,军阵前排的盾牌手同时提起巨大的橹盾狠狠地朝地上插去。
这些盾牌高约一米六十,制作粗糙,同普通盾牌不同,盾面上也未蒙牛皮,只用七八根树干钉在一起,底下有一根尖锐的木桩。往下一刺,便牢牢地钉在地上。
只见,上百面盾牌连在一起,几乎是一座移动的城池。
敌人的战马冲击力虽强,可要想将先登营的方阵一冲而溃,却不一件容易的事情。
“竖矛!”
更多的长矛从盾牌上伸出去,在盾牌上方组成一层尖锐的拒马。
刚布完阵型,敌人惊雷般的马蹄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幽州骑兵已经瞬间同先登营撞在一起。
这些幽州骑兵都平端着长长的大矛,借着马力,“碰!”一声就刺在盾牌上面。
长矛折断的声音连续不断传来,估计那些幽州人也没意识到先登营的盾牌会深刺在地里,两相撞击,长矛经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里,瞬间折断。
而马上的骑士也被这强大反震之力撞下马来,惨叫着死于马蹄之下。马镫这种东西虽然可以将骑兵固定在鞍子上,可因为缺铁和缺少皮革,骑兵的马镫都用木头制造,悬挂马镫的皮绳也用麻绳代替。
如此剧烈的碰撞,木头马镫瞬间断裂,将鞍上的骑兵逐一抛到地上。
也有勇猛的骑兵稳稳地坐在战马上,可惜前面是森林一样的长矛,一扑上去,不但是人,连战马也被瞬间刺成筛子。
血红热血四下飞溅,爆出一片红色迷雾。
阵前一阵大乱,哭天喊地,人和战马的身体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蠕动。
“好厉害的方阵!”李克抽了一口冷气。这样的盾牌大阵借用的是西凉马的战术,当初鞠义要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幽州人时,李克对这个阵势有什么用处还心存怀疑。想不到今日一用,效果却出奇地好。
正要大声欢喜,转身一看,李克心中却是一凛。
毕竟人力无法同战马抗衡,刚才这一冲刺,还是有不少盾牌被冲倒。而后继的长矛阵也被冲散。
却见,蒋义渠军的脸上红成一片,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他提着一把铁刀,满眼泪光地站在尸体堆中。他在最前沿,所率的一百个先登士,能站起身的不过二十。
一个瞬间,橹盾阵破。这才是第一个回合,就让先登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敌人骑兵的威力可见一斑。
好在这不过是敌人的第一波冲击,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敌人骑兵同时朝两边分开,远远逃走,将正面的空间亮出,留给后面的骑兵做第二轮冲锋。
许多摔倒在地的敌人也不要命地爬起来,仓皇地朝后跑去。可很多人跑不了几步就被愤怒的先登士刺死在地。就算侥幸逃脱的,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眼前全是战马,又有谁能逃脱被万马践踏的厄运呢!
李克大吼:“布阵,布阵,能喘气的都给我站起来,后排,上去。”着话,一把将抱着头顿在地上的高干提起来,恶狠狠地叫道:“你,提着一面盾牌上去,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我。”高干快要哭出声来。
“我什么我。”李克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这个家伙比自己职位高,就放过了他,朝站在尸体堆中的蒋义渠喊道:“老蒋,你什么楞,想死吗?”
蒋义渠着才回过神来,提起一面大盾,狠狠刺到地上,“死不了,这贼老天成天想着如何折磨我,却不愿收我,老子真他妈活腻味了!”
先登营阵前的混乱落到幽州骑兵大将严纲的眼里,这是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将,战斗经验丰富。他眯缝着眼睛,眼角的鱼尾纹都皱成一团,挥了挥手中大铁道:“幽燕的勇士们,全军突击,把冀州人通通杀光!”
决战就在这一刻,若还是如先前一样,将手头的队伍一支支派出去,轮番轰击敌人的军阵,或许能通过这种磨盘式的攻势将敌人一消耗迨尽,可幽州骑兵却要付出巨大代价。
对面的敌人不多,只不过是袁绍的前锋部队,主力都还在河那边,同这样的偏师消耗毫无必要。若能用雷霆一击将其彻底吃掉,也能震慑河对岸的敌军主力。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将,他知道该在什么时间对敌起致命一击。
“杀!”
一万幽州骑分成三股,在严纲的率领下全盘压上。
整个界桥都被人潮占满。
看到这令人崩溃的进攻,李克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一万匹战马的同时进攻,这样的奇境也许这辈子只能看到这一次,可真正身处其中,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还是让人无法呼吸。
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嘴来,口腔里全是苦胆的味道。
在看到身边的高干,已经软倒在地,裤子上**一片。这家伙终于崩溃了,被敌人吓得尿了裤子。
李克已经没心情把他拉起来,残酷的血战即将来临,谁还有功夫理这个软蛋,且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从地上抓起一根长矛,握在手中紧了紧,正要向前一步,身后突然有传来鞠义将军的大吼:“盾伏地,前排下蹲!”
这一回,鞠义将军喉咙里的炭大概是被他狠狠地吞进肚子里去了,声音听起来异常地清亮。
随着这一声喊,刚刚竖起盾牌同时向后倒,前排的士兵同时蹲了下去,藏在盾牌后面。
转眼,阵地前盾牌面面相接,形成一面巨大的斜坡。
李克也是奇怪,这样的阵势有什么用处,盾牌一倒,敌人的战马可以很轻易地冲上来,将盾牌下面的士兵踩成肉酱,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可长期养成的听命行事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蹲了下去,师帅不会出昏招的,他这么干一定有他的理由。
是的,肯定是。
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敌人越来越近……
严字大旗已清晰可见。
严纲这厮还真是勇气过人,后先至,居然冲到最前头来了。
“后派弩手,瞄准!”
“稳住!”
“稳住!”
“稳住!”
……
“放!”
原来是这样,李克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