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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天刀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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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宋缺!

三字一出,满殿哄然。

凌风为何要与他的大舅哥反目成仇,非杀他不可?众人这才想起他抓走内侄宋师道,居然是货真价实的真事!

莫非他是不满宋阀的强势,为日后建立巩固的政权做准备?但那样也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呀?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宋阀必会与天下会翻脸,对他有什么好处?怎么也想不通啊。

问题接踵而至,宋缺来了吗?若是来了,他在哪里?

那人的话音一落,四大判官立即动手,齐向辅公祏扑去!

阴律司崔钰的玉笔,罚恶司陆辰的长剑,赏善司桓裕的肉掌,察查司杨善的铁索,交织成一道道无形的气网,立时把辅公祏困在核心,且四人采取的位置角度均无懈可击,尤楚红、石之轩等人心想即使换了自己落场,也不能于一时三刻内突围。

轰!光华四逸。

四道人影跌飞出去,只余辅公祏傲立场中。不!他不是辅公祏,而是天刀宋缺!他的天刀还没有出鞘!

豹头面具米粉般散落,众人看清他的真实面容,那是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还得难以捉摸。

宋缺两鬓添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给他增添高门大阀的贵族气派,儒者学人的风度。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他那均匀优美的身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确有不可一世顶尖高手的醉人风范。

尤楚红赞道:“好一个天刀!好刀法!”

她是少数看到方才电光石火间五人对决的人之一,宋缺的长刀虽仍在背后,但他随手一记掌刀率先劈往杨善的铁索,因为四人动手的时间虽无先后之别,可是各般兵器的长短有差异,他又在前一刹那微妙地移动了少许,这一躯体的微妙改变正决定了一瞬间交手的根本性结局!

这一掌刀如羚羊挂角,破空而来,使人根本无从捉摸其角度与变化。杨善施出压箱底的本领,连续变化了数次,才勉强挡了这一刀,当的一声大震,宋缺的内力无边无际地涌来,使他全身血气浮动,第一个倒翻出局!

紧接着两股刀气喷薄而出,迎上崔钰的玉笔和陆辰的长剑,两人虽然在兵器上配合无间,但突然发觉附近的气流随刀气的涌动而迅速加强旋转式的对流,越来越凝聚,竟已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全无痕迹。刀气有若实质,自己除了后退避其锋锐外,实别无他法,但这当口哪是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无暇细想下,三团真气撞到一起,而宋缺的刀气借助旋转之力,眨眼将他们两道真气卷挟走,而他们的笔剑只剩下废铜烂铁,两人大骇不已,使尽手段才倒飞出去,压根不敢接这一刀!

崔、陆二人只是真气走岔,没受什么伤,但可苦了后方的桓裕,他的肉掌拍的是宋缺背部大穴,至不济也能两败俱伤,谁知宋缺猛然转身,双目瞪着自己,寒芒一闪,大团气劲当胸劈了过来。桓裕面色大变,呼呼硬拼。

果然,轰的一声,他全身真气被宋缺无坚不摧的一刀几乎震散,正要后退,颈项处一凉,全身精血急洒,变成了被割断了咽喉的尸体,被宋缺顺脚踢得沿路返回。

众人四退,对状若天神的宋缺又惊又惧。

崔钰、陆辰、杨善三判远远站着,欲进无方,再没了出手的胆量!

宋缺仰首望往殿顶,淡然自若道:“你不是凌风!你究竟是谁?”

群情骚动,均由他这句话而引发新一轮的猜测。

单美仙娇躯微颤,酥胸急剧起伏,那人顿将她搂紧,又在她颊上香了一口,道:“宋缺!我不是凌风是谁?你难道比我的女人还了解我?”一点没有因手下三败一亡而引发负面情绪,好像四判官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宋缺笑道:“我虽未见过凌风,却也知道他是个男人,而非你这个身有异香的女人!”

一片哗然,虽然隔的有些远,但这人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但见识了宋缺的非凡实力,他的话就是权威,每个人都不禁怀疑起来。

尤楚红愕然道:“空气中的确有种异香,似有迷惑心神的效用。”她这个级数的强者嗅觉何其惊人,在宋缺的提醒下立即醒悟过来,厉声喝道:“你是谁?凌风人呢?”

“天帝天后均在闭关,没工夫见你们这些闲杂人等。今日邀诸位来,只为公告一件事情:从今往后,我天门全力支持天下会争霸,顺者昌,逆者亡!崔判,送客还阳!”

那人换了个柔和动听的嗓音,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如新莺出谷,若乳燕归巢,同时还带着丝丝魅惑,让人心头酥软!

光是听着声音就让在场男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个女人叫*床呻吟之时的那种仙乐了!

崔钰恭声道:“谨遵雪使之命!”

尹祖文全身一震,显然他听出了这人是谁!除了当年他交换给阴癸派的白清儿还有谁!

白清儿抱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单美仙,眼看就要从某个机关密道消失,宋缺凛冽无匹的森然刀意已紧紧将她锁定,白清儿的娇躯不由一滞,宋缺的杀气一冲之威,不啻万马千军,令她不但感到一股庞大之极的无情压力,当胸迫来,这役强大的力量还隐含一种吸拉之力,使她欲退不能,内脏似欲爆裂,全身有如针刺!

宋缺沉声道:“犬子身在何处,还望告知!”

白清儿笑道:“到了奈河桥,自有你的老情人告诉你哩!”

她笑的很好看,虽然仍是凌风的面庞,但每个人都直观地感觉到她那原本皱在一起的峨眉舒展开来,小嘴微微上扬,两个淡淡的酒窝点缀在那月容之上,煞是迷人!

宋缺收回杀意,白清儿与单美仙登时随着桌椅没入地底。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今日之事会是这个结局。

所谓的天门开派大典,就是耀武扬威一番?而且这威似乎还没有扬起?

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除了宇文智及居然寻死觅活乞求留下参研天文外,一行人跟着崔钰出殿,沿着山路行了不久,便见三座桥梁,最奇处在于桥非拱桥,连普通桥底的桥墩也不见踪影,不知用什么材料铺成,工整严齐,桥长数里,宽只三尺,高有百丈,上无扶栏,如通天大路一样巍然壮观。

走的近了,才细看出一为金桥,一为银桥,一便是奈河桥。那金银二桥倒非指质地为金为银,而是桥面的色泽,发出的莹光使人不自觉联想起金银,故以之冠名。

崔钰领众人从金桥渡过,对宋缺道:“还请宋阀主过那奈河桥。”

有桥自有河,他们脚下的河水不知是否引的长江之水,奔流浩荡,险峻非常,兼时有阴气逼寒透骨,腥风扑鼻钻心。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金银二桥下水势凶恶,倒还正常,而远处那座奈河桥下巨浪滔天,血水浑波,俨然无数冤魂葬身桥底、枉死索命的惨淡景象。

宋缺定睛看去,桥有一人,叹了口气,向奈河桥上走去。

到了桥的中央,看着那温婉不减当年的动人背影,白衣胜雪,轻柔飘逸的罗裙,贴身适体,优美动人的身段,惹人遐思,衣袂飞扬,飘飘若仙,宋缺心中涌起无以名状的感触,摇头道:“清惠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

慈航静斋的当代斋主梵清惠别转娇躯,但见她云状的发髻上横着一枝金簪,精致的脸蛋,眉目如画,晶莹雪白的肌肤,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韵,优雅却又带着点娇慵的动作,更使人迷醉其中。

宋缺淡淡道:“你变得更加不择手段了!”

梵清惠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目光投往脚下翻飞的河水,叹道:“宋缺你还记得你我初次邂逅的情景吗?”

宋缺露出祥和的笑容,道:“当然记得。那是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那时我还是个藉藉无名之辈,‘霸刀’岳山的威势却如日中天,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碧秀心尚未出山,陈朝尚未被杨坚消灭,你也不是静斋之主,刚踏足尘世进行师门指定的入世修行,但你对我另眼相看,与我把臂共游,畅谈天下时势、古今治乱兴衰。”

又满怀感慨地道:“人说三峡峡谷与大河相同,既有雄伟险峻的瞿塘峡、秀丽幽深的巫峡和川流不息的西陵峡,为长江之最,这只是无知者言。大河的周围奇景在前段,而金沙江内的虎跳峡,长达十数里,连续下跌几个陡坎,雪浪翻飞,水雾朦胧,两岸雪封千里,冰川垂挂、云缭雾绕,峡谷纵深万丈,几疑远世,才是长江之最。我的船就在那里沉掉,当我抵巴蜀转乘客船,在那个动人的夜晚于舱板遇上清惠你。”

他的唇角逸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从未试过主动和任何美丽的女性说话,可是那晚却情不自禁以一首诗作开场白,令我永恒地拥有一段美丽伤情、当我以为淡忘时却比任何时间更深刻的回忆。”

梵清惠明眸中现出醉人的神采,轻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此诗因景生情,因情写景,情景交融,背后又隐含人事变迁的深意,我亦因它而明了宋缺你对时局敏锐的洞察力。”(PS:此诗为宋末蓟北处士所作《和水月洞韵》,黄大借送与宋缺)

宋缺道:“那时杨坚刚受禅让,成为北朝之主,无论在政治上或军事上均远胜南朝陈叔宝那个昏君。你做出以北统南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方向的论调,我则认为谁统一谁,始终是个此盛彼衰的问题,我宋缺从不肯承认历史的发展有其不可逆改的必然性,政治、武功和手段是决定历史的直接因素。这种南北分歧、思想差异使你我分道扬镳,直到碧秀心为石之轩那奸徒所辱,我与解晖欲寻他晦气,你再度下山,我们才重逢于道左,中间已隔了十余个年头。”

梵清惠道:“此时你已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刀,更登上阀主之位,整顿岭南,拒隋军于苍梧,迫使杨坚求和,封你为谯国公。而我则为静斋之主,青灯古佛,韶华不再了。”

宋缺默然。两人不能结合,何尝不是他生平憾事?

梵清惠忽道:“你知道我是谁的。对吗?”

她含糊其辞,宋缺却听的明白,平静地道:“我是迫不得已。”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当然不是仅仅见了两面!

开皇十年(公元590年),隋灭南陈的第二年,宋缺单刀抵京,与文帝杨坚有了一次短暂而私密的会晤。知情人除了独孤皇后外,还有梵清惠!

宋缺见到梵清惠完全是个意外,起初他看到的只是个背影,令他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的背影,随后果断地违背了对杨坚的承诺,没有立即返还岭南,而跟踪她到了乐平公主府。

两人隔着纱帘倾谈一夜,没有问对方是谁,没有议论朝政,像个知交好友般只谈风花雪月,彼此内心深处的秘密都无一例外地剖析给对方,第二天天明时,他们就是全天下心灵最为贴近的人!

宋缺没有留下承诺,因为没有必要,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他心悦如狂,感觉天地从未如此刻开阔。即使因此而暴露身份,引来北方黑道排名前三杀手、净念禅院禅主了空的师兄了缘大师、隋宫影子太监的连环追杀,最终在秦淮河畔倒在接应他的兄弟“地剑”宋智怀里时,他还是那么的充满激情,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梵清惠微笑道:“好一个迫不得已!宋缺!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人!陈亡后你受封国公,我厚着脸皮求父皇赐婚,并辜负师尊信任,拒绝接任斋主之位,你……你为什么要抗旨?!”

她依然在笑,两行珠泪却滑落香腮,像是皎洁的鲛珠。

宋缺叹道:“当时我已有婚约在身。”

那么多生死一线的惊险刹那没能阻扼他的冲动,而那一纸婚约却让他束手无策!他可以狠下心肠婉拒那个同样对他一往情深的江南仕女,但怎忍心让父亲死不瞑目!宋父在他击败岳山后毅然将阀主之位传给他,将阀中大权全部交给他,对他这个从小看着长大令他骄傲让他自豪的爱子,从没有提过一句要求,而唯一一句,却是临终遗言!

宋父同样是个民族激进份子,对北人抱有严重偏见,宋缺显然受他影响极深,于是他跪在父亲病榻床头,亲手把杨坚赐婚的圣旨撕个粉碎!

宋父欣然溘目长逝,自出生那刻起便出奇地从未流过眼泪的宋缺扶棺痛哭失声,晕倒灵前。外人道他悲伤过度,孝心可嘉,有谁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从那以后,宋缺专志刀道,次年,妻子生下长女,取名为宋玉华。因为梵清惠原名杨丽华!他终是不能忘情!

所以在四年前,他忍痛将她嫁给义弟解晖的儿子解文龙。斩断心魔,他才真正达到“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刀道至境!

梵清惠黯然道:“我知道!你的婚约对宋阀在岭南的发展至关重要,你的家族一直放在最高位置,你一心想的是你的家族,你的汉统,你的刀道,而我,对你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宋缺双目透出伤后无奈的神色,轻轻道:“都是很久的往事了。上回见面时你也没有这么多怨言。”

梵清惠破涕而笑,揩去泪珠道:“是啊,叫你看笑话了。你是想问师道的下落么,他现在在泸川。”

泸川!

宋缺虎目精光一闪,目光摄在梵清惠玉容棱角分明的柔美线条上,道:“厉害!”

梵清惠凛然不惧地对视着突然变得锋芒毕露如同一把天刀的宋缺,淡然道:“过奖!”

宋缺心头有一千个疑问想要责问她,但对上她倔强的眼神,一如三十五年前涉及南北统一的思想分歧时的慧黠、执着,他蓦地一颤,万语千言汇成一句:“珍重!”

她为何要害得石之轩、碧秀心夫妻分离?她与天门是什么关系?在她深情的一瞥下全变得不再重要。

擦肩而过。

消没在桥的尽头。

梵清惠一颗心像被掏空,她知道,她与宋缺的最后一缕情丝也被无情地斩断!

奈河桥。

下方血浪汹涌。

梵清惠纵身一跃!

奈河。

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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