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中随地开辟一处洞府,凌风便开始凝结虚丹,逆行成仙。
前番凌风在洪荒有广成子、常仪、神农等人的经验参考,领悟到抱丹实质上就是将人体七魄归一的过程,本是信心满满,却以失败告终。此趟得到碧秀心的手印传承,静斋的法门虽也不外凝炼精气神三者,但他发现一条他向来忽略的要点,那就是精血。
气血气血,凌风一直练气不练血,无论修炼真元还是开发窍穴,从根本上讲终是练气,而对精血的搬运从未涉及。静斋弟子凝结道胎时,均须密室静坐,禅心通明,就是为了精神能够控制气血的流动,使之凝为一团,抱成虚丹,倚之连结体内精气神,减少生机损耗,神念通达,故可延寿驻颜,剑术超群。
知道了问题的根结所在,抱丹就再无悬念可言。
随着几日来接连顿悟,凌风的精神力量已经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比以前单纯积累精神力的时候有了质的提升,体内又有足够得骇人的真元与元气,故早到抱成虚丹的标准。他差的只是对搬运精血的熟练,而他体能上有《易筋经》长期修习的基础,又得碧秀心所传手印的外在辅助,也不存在任何障碍。
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印诀变换,凝聚起浑身真元、气血之力,将之一举抱成气团,以此为中枢延伸至浑身上下每一处,一举一动,牵动身体内外,将体内每个角落中的元气全部震荡而出,再往丹田所在凝聚,整个抱丹的过程虽然艰苦,却有惊无险!
抱丹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体内的真元、精血、元气终于抱成一团,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旋转,自主地吸收着诸大窍穴和无尽虚空中某个神秘存在不住滋生的澎湃元气,全部灌注到虚丹中。
轰!
凌风的真元、元气何其雄厚,又有三百窍穴的真神、洪荒世界的鸿蒙灵气相助,本是缓慢运转的虚丹立即迸出熊熊火焰,这是可熔化万物的纯阳丹火,霎时将藏在他丹田内的造化玉碟锻烧为雾状,接着虚丹开始化虚为实,往真正的金丹凝聚。
当然,若非造化玉碟一心为主,以它自成世界的材质是不可能被炼化的。
随着金丹的迅速凝固,凌风能够明显感到自己对肉身内所有精气、血气、元气的控制力上升了一个新的阶梯,金丹就如一台精密的超级计算机,控制着整具身体内每一分元气、每一分血气、每一分精气的消耗与孕育,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够让生理状态降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比以前《长生诀》施展的龟息状态所消耗还要少。
“无怪聚成金丹就可称为陆地神仙,一个人的肉身得以重新祭炼、祛除杂质,从内而外洗涤一切,新陈代谢又可以自由控制,寿命自然可以延长,至乎长生不死的境界。我的经脉筋骨早给充沛的元气洗伐过,所以此次抱丹对肉身的益处不大,关键还在雷劫的洗礼,对神念的壮大将有不可估量的效力,那样才可弥补我命魂的损伤。”
凌风七魄归一,登时找回散逸的全部记忆,又因尊主注入他脑海的亿万元神得以经历亿万轮回,将生、老、病、死全部勘破,精神修为攀升至崭新的无法想象的高度,神目张翕如同电闪,仿佛穿透无尽时间空间的阻隔,把握到宇宙的本源,忽然喃喃道:“帝俊!伏羲!女娲!玉妍!”
层层叠叠的时空深处,二男一女同一时间睁开双眼,拊掌笑道:“痴儿,终于明白啦!”
凌风摇头长叹,已知雷劫在即。
骂娘也不顶事,他的天劫不比寻常地仙,居然是八重雷劫——唯有大罗金仙方渡的劫数!
原本被炎炎红日照耀,一直晴朗无余的万里长空,突兀地黯淡了下来,大量乌云不断在虚空中弥漫、聚集,汹涌翻滚着,似有无从抗衡的绝世力量正在酝酿。云层包裹里,更有道道雷霆不停闪烁,隐隐爆炸出一股股震荡人心的轰响。
瞬间,一顶漆黑的锅盖直接覆盖在这片辽阔的苍穹,浩瀚无垠的九天之上,降临下来没有人类可以抗拒的恐怖意志。
“轰隆隆!”
一道璀璨的闪电经天,伴随一阵毁天灭地的震响,耀眼的劫雷已经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银色巨龙,自虚空中骤然降临而下。
“**雷劫!一九二九三九炼体,四九五九六九炼魄,七九**九九炼魂。这**雷劫确是淬炼灵魂的好东西。可这架势未免也太变态了点吧!方圆千里内还有人能活下来吗?”
凌风跃到云雾缭绕的蜀道半空,望着天空中那道划破虚空的银龙,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光!
“这回抱丹是大意了一些。本该寻个偏僻之所的。为不致伤及无辜,雷霆!你就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
轰!
话音初落,劫雷就直接轰击到他的身躯上,炸散出万道雷光!
※※※※※※※※※
六月二十八日晚。
残月如钩,仿佛远在夜空的最深处,又仿佛是美女在忧愁痛楚时蹙起的秀眉。
成都。
大石寺。
古树参天,月色凝罩,红墙环绕内佛塔凌空,寺楼巍然高大。
这所名刹规模不小,由山门殿起,接着是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等,殿堂重重,虽及不上净念禅院的结构复杂,造型优美,但亦是宏伟壮丽。在主殿群成行成阵之旁,万千竹树中耸起一座高塔,份外具有气势。
两个年青和尚步入寺中,身负包裹,都一副劳累样儿,似是远程奔波。年长者不过三十许,年轻的只有十四五岁,唇红齿白,相貌俊逸。二人有着六七分相似,出家前乃是本家兄弟。
那年轻的道:“长捷,你确定这里是大石寺吗?为何全无灯火?就算所有大师都已就寝,也该有佛灯香烛一类的东西吧?”
那年长的长捷挠挠光头,奇道:“我们问过路人,肯定不会错的啊。玄奘,巴蜀一向民生富庶,盗贼绝迹,这里不会有什么邪道人物出没吧?”
玄奘无奈道:“长捷,你可是大哥啊!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了解清楚的吗?”
长捷郁闷道:“换作咱们洛阳净土寺,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定是一清二楚的。但初来巴蜀,人生地不熟的,从哪里打听消息?”
玄奘叹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进寺里去吗?唉!寺门都没关上,里面多半有凶险。”
长捷道:“我们是要拜访大德圣僧的,岂能半途而废?”见乃弟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又道:“要不,我们明天再来?今晚先找间客栈对付一宿。”
玄奘给他做个鬼脸,道:“怕什么?我们也会拳脚工夫的,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身的。我想成都僧众可能生活清减,节省香油……”
长捷待要说话,一点灯火在寺院内亮起,玄奘忙拉扯着他过去,他心中叫苦道:“迟早要给你小子害死!”
要知大凡名寺古刹,均有本门武功高强者负起护寺之责,而寺中和尚多少也有懂得武功的人。兼之区内的武林同道,亦会与寺院有交往,绝不会坐视不理。所以眼前的情况,可算极不寻常。
两兄弟蹑手蹑脚,顺步浏览,对整座名刹的结构一目了然,更感受到在宗教的征召下,建寺者那种殚思竭力的热忱和精神。不论门、窗、檐、拱,均雕刻有翎毛、花卉等各类纹饰。庙脊上则塑置奇禽异兽,栩栩如生。
长捷低声道:“比少林寺要气派!”
两兄弟藉此乱世游历天下,在四方庙宇挂单,倒也去过距洛阳算不上多远的少林寺。
玄奘撇嘴道:“大德圣僧却比不过达摩祖师。”
殿堂间有长廊贯通,左右大石柱林立对称。片刻后,二人已置身在先前出现灯火的罗汉堂中,一时不由呼吸顿止,顿被塑像如林,布满大殿的奇景震摄。
大殿塑像罗列,分作两组,中央是数十尊佛和菩萨,以居于殿心的千手观音最为瞩目,不但宝相庄严,且因每只手的形状和所持法器无有相同,令人生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感觉。
五百罗汉分列四周,朝向中央的塑像,形成纵横相通的巷道。
兄弟二人仿似置身另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神佛世界,身旁的塑像在透进来的月色星光掩映中,造型细致精巧,色泽艳丽,无论立倚坐卧,均姿态各异,仿若真人,神态生动,疑幻似真。
当他们来到千手观音座前,四周尽是重重列列的罗汉佛像,有若陷身由塑像布下的迷阵中,那感觉实非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万一。
长捷扬声道:“有人吗?”
只有回音回旋。
玄奘皱眉道:“没道理的。这里定然有人。”
长捷道:“会不会是刚才我们眼花了?”
玄奘道:“这里有杀气。”
长捷吓了一跳,道:“有杀气你还带我往这闯?会丢小命的,你不知道吗?”
玄奘安慰他道:“不用怕。此行有惊无险。”
长捷埋怨道:“希望你的好运道没用完吧。”
“请两位师傅点灯好吗?”
一个女声在背后蓦地响起,温柔地道。
长捷浑身巨震,这个声音舒服而清脆,充满音乐的动听感觉,剔透晶莹,让人联想到她的容貌该是如何的勾魂夺魄。
玄奘却浑如没事人一样取起火石,将千手观音座下的小烛台燃起。
一点跳跃闪烁的焰火,在罗汉堂中心处亮起来,更添本已诡奇的气氛。
长捷回过头,空无一物,但不如何惊慌,与原先的懦弱判若两人,沉声道:“女施主不妨现身一见!我二人分是洛阳净土寺的长捷与玄奘,此来专为拜谒大石寺方丈大德圣僧。女施主可知此处为何这般冷清吗?”
那女子的声音从千手观音的右侧传来,幽幽一叹道:“男女有别,小女子就不与两位见面了。不过青璇奉劝两位一句,此为是非之地,不便久留,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长捷心道:“她是叫青璇吗?声音如此好听,甜美清柔,名字也是一样充满韵味。”口中道:“女施主可否详说一二?”
青璇道:“大德圣僧以前有个厉害仇家,事隔三十年重返长都,如今魔功大成,要登门寻仇,大石寺合寺上下全部避往其他寺庙。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长捷失声道:“女施主是要对付那个魔头吗?那岂非很危险?”
青璇道:“我可没有这个能耐。对付他的另有其人,时间就在今夜子时,地点就在这间寺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位还是快走吧!”
长捷道:“多谢指点。我二人这就离开,女施主小心。阿弥陀佛!”扭头一看,只见玄奘一如没有听到两人对话一样,正看那五百罗汉入神。他摇头苦笑道:“玄奘,我们该走了!”
玄奘道:“这些罗汉是后秦圣僧鸠摩罗什大师设计的。”
鸠摩罗什乃东晋时有大德大智的高僧,广究大乘佛法而尤精般若性空的精义,只论佛法,从不以武学传人,来中土后在长安的逍遥园从事翻译佛经的工作。不过有人说他晚节不饱,因他为翻经大业而忍辱负重,接受姚兴所赐女人。
从后秦弘始三年(公元401年)起至圆寂的十一年中,他在弟子的帮助下译经三十五部二百九十四卷。他的译笔忠于原文,圆通流畅,典雅质朴,并纠正了四百年来他人译经之误,成为后世流传最广的佛教经典。
临终前曾对众人起誓:“假如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在我焚身之后,就让这个舌头不要烧坏,不要烂掉!”不久,依佛制焚身,火灭身碎后,惟有舌头完好无损。三寸不烂之舌,此之谓也。
长捷熟读经典,怎会不知鸠摩罗什,叹道:“可惜他们或许就要毁于今夜了。”
玄奘淡淡道:“凡物均有始终生灭。若不能从生命看到死亡,从毁灭看到再生,有何资格言佛?我们又何须为此而烦恼?”
长捷露出深思的神色,虎目闪跃深邃不可测度的智慧光芒,道:“玄奘此言甚是。”
青璇出声赞道:“小和尚这番话发人深省,慧根十足,将来必是一代大师。”
长捷正要为小弟谦虚两句,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若风中柳絮飘了过来道:“我席某人也最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和尚了。”
可见玄奘年岁虽小,却已展现出未来唐僧的非凡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