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窗之后,李玄霸根本不需借力,如插上翅膀一般,横过虚空,直向对岸跃去。他知道自己三番五次与凌风交手,已对他的剑心造成无法抹灭的影响。
“啊!”
惊叹声迭起,刚才大人物正在二楼舱厅内用餐,他们还在议论纷纷,谁知变生肘腋,连天的震响后还有一道迅若电光的身影自屋中穿梭而出。
“他是谁?室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都生出浓厚的兴趣。
凌风的身子在虚空中瞬间凝聚成形,直辍李玄霸的背影,使所有议论声霍然哑口无言,这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东西让每个人心底惊愕,难以置信。
水火二女眸现崇拜的异彩,与身旁烈瑕挫败的灰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他才真正接受凌风已成为无敌之人的事实。
“哗——”
下一刻,广通渠的河水之中激射起一道如倒垂瀑布般的白练以奔涌之势直罩向凌风。河水倾底倒泻,轰然溢上虚空,天地顿时一片苍茫,无数水珠银线飞扬,犹如突降淋漓暴雨。
凌风怒极反笑,他玩水这么久,竟然遇上了同行,想不到李玄霸还有帮手在水中潜伏,伺机出手。他不得不承认,水底这人且不论武功如何,单是这份出手时机的把握就足以令人惊叹不已。
同时,他也猛然认识到,尽管自己神识增强,已经可自发掌控方圆方圆十里内的状况,但仍有如李玄霸之流可以以秘法诡异地潜藏。自己若因此而骄傲自满,他日势必会有更大的危险降临。
空中飘满水花,凌风的心晶莹剔透如井中之月,他的呼吸、心跳、精神、灵魂都已经与周围漫天水幕融合为一,这些水箭再无法对他构成伤害。
凌风一声怒吼,如冲天之凤腾上九霄,自倒泻河水之中破出,可那浪头依然未竭,不依不饶,直射天际,但突然间,凌风的身子停下了,如踩了刹车般停在空中,一时间给人一种感觉,整个天地都因他这一停,也停滞了片刻,也给他的对手以无与伦比的压力。
他知道这是李玄霸布好的局,利用他的恨意来引诱杀他。如他此刻就算没有继续前进追击,李玄霸也会反过身来完成这次对他的剿杀。看来李玄霸也是下了必杀之心,不然以其骄傲,决不会放下身份与人联手杀他。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以凌风为中心的方圆数十丈内就像被定在虚空中,一动不动的水滴,每颗都至少有拇指大小,不断反射着天际的阳光。整个场景很是诡异,就好似时间被定格在这一点一样!
只有仍在不断冲上虚空的巨大浪头告示众人时间依然如流水般流逝着。
“劈——”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可是忽然间平空炸起一声惊雷,继而一团亮丽之极的奇芒自遥远的九天之上陨落而下,牵着曳尾一般的电柱。
砰!浪头冲入凌风定格的空间,电柱霎时化为一柄接天插地的巨剑,又如张牙舞爪的火凤,直接导致巨浪顿时如被撕裂的布帛,自中而开,由上而下,在巨剑的冲击之下,裂开一道深邃的峡谷,而巨剑速度未减,以无坚不摧之势直射水谷之地。
轰!水谷骤分之际,一道青影以狂飙之势闪身再次没入倾泻奔涌的河水之中,掀起了遮天盖日的浪头,模糊了凌风的每一寸视线,但却并没有阻止巨剑汹涌霸烈的气势飞逐于浪尖巨滔中。
整条广通渠仿佛一分为二,河水在空中裂开一条巨大绵长的峡谷,河水外溢,汹涌上岸,岸边的花柳竟在浪滔之中尽数折断,再化成截截碎片,仿佛有十万柄刀剑相切。
凄惨无助的叫声此起彼伏,但紧接着又同时如给掐断了声线,因为凌风对面整艘巨船竟给震的四分五裂,犹在留守的数十人立即灰飞烟灭,在空中染了一层血雾,眨眼间又被稀释地没有一丝痕迹。
河中之鱼尽死,在每一滴河水之中都饱含了无上的罡风剑气,没有生命可以保持自己的完整!
更奇异的是,在那分开的浪头之上,可以看到一层层暗绿色的电火一**地向前推移,天、地与河水仿佛被那一柄巨剑接通,无穷无尽的电火透入河水之中,再漫遍每一个角落。
“轰!”河面再度炸开,竟有七叶扁舟破开浪谷,自四面电射而至,拖起海啸般的气旋分割凌风的巨剑。
巨剑爆散,化为无数火球如雨般洒下。凌风的身形如破天苍龙般穿开水面,逆生十余丈,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迹。这时,李玄霸刚刚扼住去势,腾空旋转过身,准备迎击。
那七叶小舟亦若巨鸟般自浪尖滑过,散成一个奇异的阵势,顿时河中浪歇,天地肃杀一片,每一寸虚空都弥漫着挥之不去浓烈如酒的杀机。
“李玄霸,不打算介绍一下吗?”凌风站在虚空,眸子里爆出一丝惊骇,淡淡地道。
方才惊天动地的一击,他可没有留手,用广成子所传秘法引动天外天的力量,竟没有杀去水底七人。他可以肯定,这七人定是毫不逊色于四大圣僧的存在!
这七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外表只是三十有余,但无一例外似乎均非多话之人,面冷如山,嘴角逸出的鲜血也不擦拭,毫不掩饰对凌风的杀意。
李玄霸闻言束手,方才几人兔起鹘落,激战太快,以他之能也没有机会插手,只能喟叹天意如此。踩着起伏的浪潮道:“北斗七煞!”
北斗者,是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身,古曰魁;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
“北斗七煞!他们是什么来头?”
凌风翻遍脑中资料也没有这几人的印象,武功虽没有到达大宗师的程度,但合击之势连他也不能小觑。这样的人岂会是籍籍无名的小辈?不过仔细观察,七人排列阵势确实有点像天上北斗的形状。
天底下若论杀手刺客的质量,当然首推魔门的补天阁,阁中自然不会只有悲剧男杨虚彦一个人。但这几人显然不会来自那里,且不说杨虚彦自己武功如何,就是他师父石之轩亲自教导,也不可能培养出如此高明的徒弟来!
这时,凌风心底浮出一个人选,除了神秘的尊主,还有谁会有此手段?至于他心中位置与之等同的袁天罡,没有道理与他做对,这几人眼中的杀意是如此**裸地无需掩饰。以他现在心神通灵的境界,可以探知每个敌人的真实心意。
不只是凌风惊诧,赵德言等人心湖间的震动自是要远强于他。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大高手必将搅乱原本平衡的江湖局势,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天下的大局。以他们超卓的功夫,见了这毁天灭地的威势此时也不由得怦怦心跳。
众人尚在猜测时,那七人中一人莹润如玉的脸上陡然闪过一抹黑光,开口道:“在下天枢,久闻明会主功力通玄,我等七兄弟特来一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阁下果然了得。”
凌风一愣,李玄霸一愣,赵德言船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人是打算欲抑先扬?后面是不是还要开打?
李玄霸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天枢旁边另一人天璇道:“天门即将正式开派,我主广发英雄贴,还望明兄七月初七前往丰都一会!”
说罢,两人左手各是一抖,袍袖中同时飞出一物,啪的一声,并排落在赵德言所在大船的帆桅上,却是两块铜牌,平平整整的嵌入一半,便似是细工镶嵌一般。
众人循迹瞧去,只见钉着的这两块闪闪发光的白铜牌子,约有巴掌大小,一块牌上刻有一张笑脸,和蔼慈祥,另一牌上刻的却是一张狰狞的煞神凶脸。
这二人没有直接把牌子扔给凌风,自然是想要显显他们的手段。不然凌风轻描淡写接住,收入怀中,这些人岂不失去一次大好的旁观机会?他们这样做,自有大力宣传的意思。天门蜀中立派,短短数日内已经传遍江南,现在在北方声名未显,而船上都是影响大的主,省的他们多跑几趟了。
凌风面容古怪,丫的怎么有点眼熟哩?还有那劳什子“天门”,难道因为我自创的三分归元气,真出了帝释天这个变态?莫非俺以后收个徒弟就叫他雄霸?
尚在困惑,脑中飞快转着念头,那边李玄霸皱眉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天枢冷冷道:“接了铜牌,便是我天门的客人,就算天王老子也不得加害。这是尊主之令,何人敢违,就是与我天门为敌,李兄如何思量还是斟酌一下吧。”
凌风心道果然是那个尊主搞出的名堂,不过这个保护接牌人的规矩倒也有趣,有心看李玄霸笑话,只见他果然面色一沉道:“你是在威胁我?”
“岂敢?”虽是这么说,天枢脸色上哪有一分岂敢的样子?在李玄霸不及发怒时说出一番凌风哭笑不得的话来:“我天门立足江湖,宗旨便是赏善罚恶,有善必赏,有恶必罚。因为这是首次,所以在第一届大会召开前,必须保护每个接牌人的性命。如有相违,灭其满门,诛其九族!”最后一句杀意横溢,让人毫不怀疑其真实度。
凌风暗自苦笑,终于想起来,好一个赏善罚恶令,这不是《侠客行》中的东西么?人家是赴侠客岛吃腊八粥,这尊主却是要天下豪杰去丰都鬼城观礼,好气派。
如果这趟天门开派大典召开成功,应者云集,那么就意味着天门这个新兴门派的江湖地位绝不会输于老牌的八帮十会联盟,更别说凌风的天下会了。
船上众人心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天门口气挺大,不过亲眼见识了这几人惊人的实力,倒也不觉突兀。都想这个保护条例定的好,若是有人想破坏人家的开派大典,把客人一家一家的杀过去,岂不是把天门的面子扫净了?
许开山问道:“既然贵门广邀天下英豪,不知这客人有什么具体条件么?”
天璇答道:“我们所请,不是大门派的掌门人,便是大帮的帮主、大教的教主,寻常等闲之辈还不入我门中法眼。”众人一阵喧嚷,他又续道:“许兄贵为明教之主,虽处异域,我主异有耳闻,这两枚铜牌自然接得。”
说罢两人又飞出两块牌来,许开山平平接住,却反给震退一步,唬了众人一跳。
其实非是他实力不济,而是他听这人随口说出他姓许,这个隐瞒身份就是教中最亲信之人也未曾告诉,这人从何得知?心神激荡,不差于给凌风以绝世神功打击之时,这时牌飞速射来,只能后退一步消除劲势。
之后,两人又给赵德言、辟尘与婠婠三人发了牌子。
乱哄哄一阵后,七舟就要告辞。
李玄霸瞳孔一缩道:“七位,难道没有我的牌子么?”
不只是七人此举颇有看不起他之意,而且他见虚空凌立、正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凌风,心底蓦地发怵,有心借牌自保,最不济也可祸水东引,使凌风与尊主交恶。
天枢道:“一门一派一教一族之中只发一次牌,如李兄你,我们只给贵阀之主令尊大人发牌。牌子我们昨日已经给过,恕我等无能为力。规矩就是规矩,决不能破。”
李玄霸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但没有多说,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没人发现他是在暗骂还是别的什么意思,连功力通玄的凌风也不例外,就浑然没有在意。
船上婠婠粉面上表情丰富,问道:“接牌者可以不去么?”
天璇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几眼,嘿嘿道:“接牌者必是一门一派之中掌舵之人。既已接牌,就是接受我门邀请。届时如果不给我们面子,休怪天门辣手无情。”
婠婠哼了一声,如花娇靥现出几分落寞,这时让人觉得她并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而是一个需要他人怜爱的可怜人。
天璇又道:“天门之中强者如云,像我们七兄弟都是垫底的角色,不然怎么会干这跑腿的粗活?”
众人不信,暗想你们还不是想来点下马威?设身处地地想,换作他们开门立派,派出的使者纵非门中最强力量,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起码会位于中上层。
天枢笑道:“不瞒诸位,我门中有一帝一后双护法,四灵五使七煞星。此外另设有八坛九道八十人,武功都不会逊于我等,其余各行各业,士农工商,杰出之人数不胜数。七月初七,必将是被历史所铭刻的日子,相信大家定会不虚此行。”
众人这回寂然无语,心中不住告诉自己都是幻觉,却知断然骗不过自个儿。
天门啊天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旦露出它的爪牙,竟是如此犀利。它潜伏江湖,积蓄如此强大的力量,定然是所图更大。正如这人所言,只怕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悄然来临了!
众人不期然看向空中那道身影,本来都以为天下会的扩张之路已经势不可挡,但现在出现的莫大变数足以如摧枯拉朽般击毁他的所有努力。就算他战胜毕玄,踏平江都,统一南方,他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天门!
凌风脸皮抽动一下,这个动作竟出现在他的脸上,确实有几分稀奇。七月初七,丰都鬼城,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只要天门有那人所说十分之一的实力,都会搅得全天下风云涌动。
凌风并不怀疑其言语,因为那时天下豪杰齐聚,定会有一个直观的感受。这方面欺骗不了天下人。
天枢哈哈一笑,踩着小船分开一道水流率先东去,六舟紧跟而上。这份控水工夫,端的了得,在场不乏水道高手,但都自愧弗如。
凌风摇头吁了口气,他知道这七人对他的敌意决非伪装所致,而是因为他本身实力惊人,他们才不得不放弃对他的围杀。当然,最要紧的是,他们都受伤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有与七人有过交手经验的他才能感到那两人凌空传牌时运劲的细微差别。其余五人自露面起就一直默不作声,显然是在暗中调息。
凌风没有继续出手,就是杀了他们又有何益?那个神秘的尊主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委实难以揣测。
他看向李玄霸,目光森寒,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挥手,浪涌,漫天的水汽在空中聚成一个巨大的手掌,足有方圆几亩大小,铺天盖地一样朝着李玄霸就那么拍去。
翻天印!
李玄霸手指颤了几颤,身形激射上天去,举起剑照着水幕一劈,十余丈的剑气喷薄而出,仿佛青龙出海,破云摆尾,看起来劲头十足,但明眼人都可看出此招完全没有伊始时的气势。
山岳压顶,势无可挡。所有人都知道,他完了!
在李秀宁的哭喊中,那掌挟着惊神泣鬼之势猛地印了下来!
轰然巨响,万千水花冲天射舞,好似海啸山崩一般,李玄霸连人带剑给轰下水面,一时间雾汽蒸腾,这一带的河水给拍成真空,泥土碎石四处纷飞,好半天后才给周围的水补充上。
方圆数里的水面彷佛有巨兽在下面奔涌一般,开始了疯狂的颤抖,上下起伏,层层波浪向远处无休止地扩散而去。一大片水域,竟然被巨掌的余波震的翻卷而起,漫空炸起连天的水墙,河岸草地迸裂无数隙缝。
船上每个人只觉四周白蒙蒙的尽是凄迷水雾,在这惊涛骇浪中跌宕起伏,气息翻涌。各大高手都不得不凝神聚气,抵抗那逸散撞来的层叠气浪,体内翻江倒海,心中惊惧。几个站在甲板上功力稍差者被扫下河去,没于水浪中,而杨侑衣裳鼓舞,飘飘欲飞,若非紧抓住婠婠的衣角,只怕早被那巨大的冲击波抛飞到九霄云外。
不论武功高低,均生出船倾人亡的可怕感觉。
好半天后才水平浪息,除了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的李秀宁,所有人都知道,李玄霸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李阀新生一代的超级高手,就这样被凌风生生打爆了,死的不能再死!
凌风仰天长啸,声震四野,似把胸中悒郁排去。这时,念头真的通达了。
眼神爆出一丝绚丽的光彩,转瞬即没,他又念叨了一遍七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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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个月无网的生涯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