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本大爷的话有意见吗?”
应龙瞄着七名怎么看怎么可疑的斗篷男,敏锐的听力让他没有漏听刚刚的咒骂。放在平时他或许懒得跟他们计较,但此刻喝酒却正喝在兴头上,很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体内旺盛的精力。而且在走近后更注意到,这些装扮古怪的斗篷男的身上散发着某种令他厌恶的味道,于是应龙当即决定选他们作今晚的祭品,存心在这里挑起一场争端。
“一个疯子在上面叫嚣,一群垃圾在下面应和……还真敢说啊!那些疯子和垃圾指的是谁和谁,大声说出来啊!”
应龙故意提高声调,把周围冒险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凭着职业的嗅觉,冒险者们很容易就分辨出这七名可疑的斗篷男绝非他们的同类,再听到应龙挑拨的话语,自然而然就迸发出怒气。
“垃圾?你他妈说谁是垃圾!”
“连史莱姆都不如的家伙,居然敢侮辱人类大爷!”
“穿得怪模怪样,就连说话都鬼鬼祟祟,这些家伙搞不好是夜枭的亲戚呢!”
“霍霍,那捉到不知有没有赏金啊?”
……冒险者们一个个放下手里的酒杯,慢慢的围了过来,以混合着酒气和敌意的眼神打量着斗篷男们,把腰上的武器拨弄得叮当作响,酒馆里的空气霎时间凝重起来。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啊?”
自然被冒险者们视为代表的应龙,一手撑在桌上,以前倾的姿态向着斗篷男们施加着压力。
“呃……”
被应龙的威压凌迫,刚刚咒骂的斗篷男一号的额头上冒出斗大的冷汗,却憋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英雄!英雄请息怒!他只是喝醉酒,没有冒犯众位的意思,我代他向诸位陪……”
“没有问你!滚!”
坐在旁边的斗篷男二号出言替同伴解围,端起酒杯走过来欲向应龙赔罪,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夹杂着酒气的猛拳。在应龙的凶暴力量下,斗篷男二号当场被打飞出去,一连撞翻了两张酒桌,最后躺在酒瓶和酒的废墟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你这混蛋!”
斗篷男们如同受到刺激般同时蹦起来,手按在腰上就欲拔剑,然而斗篷头领举手制止他们的动作,于是斗篷男们只得对应龙怒目而视。
“朋友请息怒,这次确实是我方的过错,我们愿意道歉,再请诸位喝上一杯酒,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真在这里打起来的话,对谁也不好吧?”
秉着息事宁人的方针,斗篷头领以低姿态向应龙恳切的道歉。虽说负责治安的地方警备队对酒馆这类场所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冒险者们闹得太过头的话,还是免不了会在牢房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因此斗篷头领的提议可以说是相当中肯的意见,一般来说只要稍具常识的人都会懂得见好就收。
看到起哄的冒险者们慢慢放下敌意,头领暗中舒了口气,然而他却放心得太早了一点。
因为站在眼前的男人,向来都是和常识相距甚远的人物。
“谁是你的朋友啊!”应龙嘴角拉出暴戾的弧线,一脚踹翻了酒桌。“侮辱本大爷是重罪!想用区区一杯酒就打发掉?作梦去吧!”
“你!”
应龙的行为已经超过找碴的界限,简直是**裸的挑衅了。这一次,不但几位斗篷男齐齐拔出剑来,就连斗篷头领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我等不想浪费时间,但也不是怕麻烦……”
“谁管你啊!本大爷就是看你们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不爽!”
应龙一脚踩站在翻了的酒桌上,就像打量猎物般的目光扫视着斗篷男们。
“妈的!你们身上散发出的臭味让酒都变得难喝了,乖乖到那边的酒桶里去把自己洗干净,今天我就放你们一马,要不然……”
应龙指着酒馆角落的酒桶,露出捕食者的狞笑。
“本大爷就帮你们洗吧,不过是用血的。”
随着杀戮的宣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悄然弥漫,不仅斗篷男们露出难以呼吸的神情,就连周围凑热闹的冒险者都下意识的退后数步。生物逃避危险的本能正在强烈警告着他们,不要随便接近眼前的黑发男子,而和冒险者们有着同样感觉的,还有在柜台那边犹豫不决的酒馆老板。虽然他比较想主张“要打架的话请出去打”,然而二十多年来的经验却告诉他,若是在此刻触怒那位黑发男子,那遭殃的绝对不只他的酒馆而已。
就在众人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注视着事态发展的时候,人群的一角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
哗啦。
突然间响起水声。
一桶混杂着冰块的啤酒从应龙的头浇下,霎时间将黑发的暴君淋了个通透,而目睹此情景的众人,心脏麻痹了一秒钟有余。
无数道难以置信的视线落到拿着那空酒桶的人身上。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绑成双马尾的红发相当惹眼,有人认出她是前一阵子买武器给他们的商人小妹,然而却完全不敢出声招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那被淋成落汤鸡的黑发暴君身上,不少稍有良心的冒险者已开始为红发少女死后的冥福祈祷起来,因为几乎没有人相信她还能够留下性命。
“天气热起来了,主人的火气也大了呢,如何?稍稍冷静一点了吗?”
帕蒂扔掉手里的酒桶,漠然的向应龙打着招呼,这坦然无惧的态度又摧残了不少人的神经。
“……”
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下,应龙沉默了几秒钟,跟着伸手抹顺被啤酒淋湿的头发,又舔了舔手上的酒液,却吐出畅快的呼气声。
“哟!帕蒂,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应龙回头向少女打招呼,脸上泛起和煦的微笑,目睹那简直就像太阳般散发着光辉的开朗神情,所有人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就在主人喊出‘要喝就喝最烈的酒’那一段的时候……话说回来,主人你又在借酒发疯了?”
相当诡异的,居然是红发少女的声音带上了怒气。帕蒂瞄着应龙,完全没有掩饰不快的心情。
“主人,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请少喝酒,少喝酒!结果却每次都变成这样,你以为到底是谁在负责善后收拾啊!”
“什么话,本大爷要揍人还需要借酒力吗?这样的家伙,我一只手就能干掉一打!”
应龙满不在乎的指着斗篷男们,后者自然露出更深的敌意。
然而,某张殷勤的笑脸却挡住某人挑拨的手指,只见帕蒂露出职业式的甜美笑容,向着斗篷男们鞠躬道歉。
“实在抱歉!我家主人一喝酒就会醉,一醉起来就喜欢打架闹事,平常他都不是这样的。”帕蒂一边否定着应龙的酒量和酒品,一边安抚着斗篷男们的怒气。“诸位都是百战磨炼的战士,见识和胸襟都超过常人,想必不会和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计较吧?帕蒂代主人向诸位道歉,再赔上一桌酒水,还请诸位务必原谅主人先前的失礼。”
这样说的帕蒂,招呼侍者把翻倒的酒桌扶正,然后又重新端上新鲜的啤酒。
“混账东西!我才没醉!”应龙说着和大多数酒鬼差不多的台词。“再说,为什么你要向这些臭虫道歉啊?身为本大爷的……”
“主人!”帕蒂回头瞪着应龙,压低声音提醒着他。“难道你忘了诺拉港的事了吗?”
“呃……”似乎被戳中要害,应龙的神情顿时一窒。
帕蒂说的诺拉港,是应龙过去在斯诺联盟流浪时曾住过的某个港口都市,以盛产美女和葡萄酒闻名。应龙在那里创下半个月内连续在十五家酒馆里掀起斗殴事件的记录,结果被所有酒馆列在黑名单的榜首,以至于连船行都拒绝为他们提供服务。最后,两人不得不步行穿越海兽出没的珊瑚海岸,在三天三夜里的露营吃了不少苦头……当然,类似的事件绝不只一件,事实上,是多到连向来横行无忌的应龙都不得不认真反省的地步。
于是当帕蒂旧事重提的时候,应龙也只得偃旗息鼓。
“啧,没办法……”
应龙悻悻的搔着头,就像失去兴致似的走回原本的坐席。
“再次抱歉,请诸位好好享用。”
帕蒂礼貌的向斗篷男们再鞠了一躬,随后追着应龙离去。
到帕蒂离去后,留在原地的斗篷男们还保持着呆滞的神情,有少数搞不清出状况的甚至还打算追过去算账,然而斗篷头领举手制止了他们,只是望着应龙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回到坐席的应龙,就像生闷气似的把几名陪酒的女郎统统赶走,然后带着帕蒂回到楼上的房间。
床上的格丽丝黛对进门的恶龙怒目而视,在应龙下去寻欢作乐的期间,她却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床上,嘴里塞着的布条让她连呼救都做不到。
应龙根本无视格丽丝黛的怒意,径直到椅子上坐下,而帕蒂却对格丽丝黛投以好奇的目光,但还是先向应龙报告分开后的状况。
“……就结果来说,一切都如同主人计划的那样。我把帝**的武装卖给了冒险者们,然后煽动他们扮成奥斯坦人的模样袭击白龙山脉的龙巢,但因为那帮笨蛋做得太过头了,所以最后我稍稍出手帮了龙巢的守护魔物一把,并细致处理过冒险者们留下的痕迹。接下来,只要这群笨蛋不再像这样四处炫耀,就没有人会发现到其中的问题……虽然我想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应龙完全没把格丽丝黛放在眼里,帕蒂也无意提醒主人注意,反而是听闻秘密的格丽丝黛,露出莫名震骇的表情。
“嗯,做得不错!英格拉姆那家伙确实被激怒了,怒气冲冲的跑来翡翠王都,可惜我没空看到最后……”
应龙嘴角扬起阴谋得逞的邪恶笑容。他口中的“英格拉姆”正是“霜雪银帝”的名字,英格拉姆和应龙同属龙族中的年轻一辈,年纪要比应龙大上稍许,从以前起应龙就看不惯他一板一眼的古板个性,因此幸灾乐祸起来也就完全没有愧疚感。
“话说回来,北方军团的战姬可是个狠角色,不知道英格拉姆和她打起来最后谁会赢啊……”应龙满是恶意的推测着。
“……看来主人在她手下也吃了不少苦头呢。”帕蒂则如此理解着应龙的话。
“混账!要不是那该死的封印,绝对是我赢!”
应龙就像被马蜂扎到似的从座位上蹦起来,但对上帕蒂冷静的视线,最后还是悻悻的坐了回去,然后把翡翠王都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总之,倒霉的遇上战姬,又幸运的从她的那里逃走,虽然没得到神骸,但也总算取回‘钥匙’,今后只要找机会再潜入翡翠王都一趟就行了。”应龙朝床上的格丽丝黛努了努嘴,注意到拉维利斯公主脸上的羞怒神情,恶龙的嘴角反而拉出高扬的弧线。
“……钥匙?”帕蒂追随着应龙的视线,打量着格丽丝黛,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注意到别的事情。
“对了,主人你说身上的封印发动了,那是怎么……啊!啊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帕蒂顿时变了脸色,转而以严厉的目光瞪着应龙,而后者却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明显心虚的模样。
“……在哪里?”
“什……什么在哪里啊?钱的话,就放在那边的口袋……”
“不要用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来岔开话题!主人以为我跟随您多少年了!快说,这次受的伤在哪里?”
这时候的帕蒂,甚至散发出凌驾战姬之上的魄力。
她当然知道应龙身上背负着五柱神设下的“判罪铭身”,而在跟着主人流浪的十八年里,也曾许多次看到过应龙身上封印发动的状况。“判罪铭身”设定在应龙动用龙力时会发动,其效果相当于强效催眠术,虽然听起来没多少杀伤力,但在需要动用龙力的激烈战斗中突然昏睡,那绝对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事实上,若不是有忠心耿耿的帕蒂始终在旁守护,那应龙恐怕早就死得尸骨无存了。
至于后来应龙会拼命学习人类发明的种种战技,也是为提高本身的战斗力,以减少因动用龙力而导致封印发动的机会。目前的应龙,已具备相当于人类中最顶级战士的实力,但在和某些类似北国战姬般超越常识的强敌交手时,还是会遇到不得不动用龙力的情况,结果往往导致封印发动,以致于每次都是可耻的败逃……就这样,经过无数次痛定思痛后,应龙终于发现对抗封印的方法。
那就是,以强烈的痛感刺激神经,借以抑制封印发动时的催眠效果——至于具体实施起来,就是类似他和战姬交手时用匕首猛刺大腿的手段。
应龙本身的意志坚强,对伤痛有着很高的忍耐力,因此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采用这样的手段。只是落在帕蒂的眼里,这却是不可容忍的自残行为,以至于每次帕蒂替应龙包扎伤口的时候,应龙都会被迫听上一大段的艰苦说教,也由此造成他时常隐瞒伤势的不良习惯,令管家小妹倍感苦恼。
“都……都是些皮外伤啦!早就好了,你看!”
应龙就像证明自己话似的挥动着左手,但右手却下意识的掩着右腿的某处,这举动自然逃不过帕蒂的眼睛。
“……总之,我要处理伤口了,请不要继续挣扎。”帕蒂就像变魔术般从随身行囊里取出纱布、治疗药剂和剪刀等东西。
“就说我没有受伤!喂,我都说没事……等等!你卷我的裤脚干什么?喂,住手啊!”
无视应龙的抗议挣扎,帕蒂卷起应龙的裤脚,露出右腿的伤口。一如她预料的那般,被匕首贯穿撕裂的严重伤口仅仅是用布条包扎一下,连最简单的伤口清理都没做过。虽然靠着龙族天生的强悍免疫力,伤口部位幸好没出现发炎化脓的迹象,但乱七八糟的处理却使得伤口迟迟未能愈合,还有点点血迹渗出,但因为应龙总是穿着黑衣服的缘故,所以很难注意到渗到表面的血迹。
“……主人,你该不会是把黑色当成某种保护色了吧?”
帕蒂一边质疑着一边扯下布条,同时凝结在布条上的血疤也一并被撕下来,结果尚未愈合的伤口处又涌出鲜血。
“我说,你可不可以对别人的身体稍微温柔一点……”伤口撕裂的剧痛让应龙嘴角抽动了几下。
“没这回事,比起主人的粗暴来,我对这具身体已经相当温柔了。”帕蒂以完全没有温度的笑容回应着应龙,而后者顿时敛声。
这倒不是说帕蒂故意如此,只是应龙对自己伤口处理得实在粗暴得可以,与其花费时间进行修整,倒不如扯掉后重新处理过的效果还更好——当然,即使要扯下布条重新处理伤口,以管家小妹的技术也还有更柔和的方式,但管家小妹存心要让恶劣的主人记住教训,因此下手也就毫不留情。
仔细清理伤口周边后,帕蒂拿起一瓶半透明的红色药剂准备敷在伤口上,但应龙看到她手中的东西后却立刻蹦起来。
“喂!等等,你拿着那种东西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主人敷上啊?”
“混账!不许用这东西!这是命令!把它给我扔掉!”
“你在说什么啊!主人,这可是帕蒂精心调配出来的药剂,有止血生肌的功能,用来治疗伤口可以说再好不过。”
帕蒂完全无视应龙的命令,伸手拧开药瓶的盖子,一股仿佛臭鸡蛋的浓烈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尤其对于五感敏锐的应龙,那种味道简直是堪称毒气的强烈刺激。
“去你的!我才不要涂上那种由蝮蛇眼泪、史莱姆体液、蟾蜍汗水、蝙蝠小便等等调成的鬼东西!”
“啊呀,主人对它的成分很清楚嘛?既然这么不想涂药的话,今后就请注意少受一点伤吧!”
帕蒂脸上露出恶魔似的可怖笑容,伸手逮住转身欲逃的应龙。
“等……等等!等一下!你要是敢把那东西给我涂上的话……呃,是我错了!有话好说,先把那东西拿开……”
看着举着药瓶走进的帕蒂,应龙紧张得步步后退,脸上则露出就连面对战姬时都未曾有过的恐慌神情。
“请不要像害怕打针的小鬼那样乱蹦!这对任意妄为的主人来说已经是最轻微的惩罚了!”
铁石心肠的管家步步逼近,终于把应龙迫到退无可退的墙角,于是几秒钟后,房间里响起某头龙凄厉而悠长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