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日夜兼程,我们已经进入了宁都境内。刘钰被富大海作为上宾安排在了船东的厢房,而我则又回到以前,住进了下人房。对于这点,我并不惊讶,老老实实的随着他们去安排。另我惊讶的是,春杏竟然跟着富大海。她神色平静的坐在我面前,没有任何一丝情绪,仿佛一切跟她无关。
“立夏前几天老爷回的府,当天晚上喝得醉了,就,就收了我。”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还是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这就是说立夏节那天她真的没来了。
她观察了一下我的神色,吞吞口水,嘴动了动,似要说话,最终还是没有说。我知道她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我和刘钰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刘钰会失忆;为什么刘钰上船的时候会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为什么刘钰看我的眼神里总是那样的含情脉脉。要我怎么说呢?说我和失忆的刘钰彼此钟情?他们该笑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沉默是目前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春杏见我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舒婉,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恭送夫人。”他现在可是主子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和我在西花园嘻嘻哈哈的小丫头春杏了。她站起身,定定的看了我几秒,然后转身往外走。屋外的丫头已经进来伺候了,此时她的声音却真真的把我这几天不愿承认的事实残忍的摆在了我的眼前。鸵鸟脖子被人生生从沙子里扯了出来。眼睛一酸,眼泪滑过眼角,滴在地面。滴答,只听到了眼泪砸在地板的声音,却很快被灰尘所淹没,没有激起任何涟漪。看,一滴泪,就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她说:“丫头就是丫头,没有喜欢和选择的权利的。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是命吗?我爱上刘钰是命,你从了富大海是命。曾经那个心里装着富齐轩的春杏啊!
从那天上船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刘钰。我知道肯定是富大海刻意安排的。那天上船时,富大海以及周围的船夫齐齐跪下,口中呼着:“给小王爷请安。”这一举动把村民们也吓了一跳,随即噼噼啪啪跪了一地,唯独我没有跪。
刘钰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此刻的我根本就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我害怕听到这铺天盖地的请安声,我更害怕看到我们之间天涯海角的距离。
“他们。。。我是王爷?。”他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
“是的,您是小王爷。”我低着头,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的话,我立马转进去,不出来。
“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黑眸瞬间变得深邃,又带着某种期许和迷离。
“我,我是怕有刺客,而且我也无能为力。”这是实话。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包住我的手,熟悉的触感。我抬头看着他,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笑意溢出了眼眶,眼里有从未怀疑过的坚定的信任。富大海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和刘钰,眼睛微眯,似思索,似疑惑,春杏也是如此。。。
不知道刘钰现在怎么样了,此刻的我望着窗外宁河夹道的风光,此时的宁河波澜不惊,河面的画舫依旧却没有夜晚的莺莺燕语。小贩依旧,却不是卖的水灯了。白天的宁河不像夜晚那样纸醉金迷,却也是一片繁华之景。这让我又想起了那日宁河边一劫。
“婉姑娘,船就快靠岸了,你收拾下吧。”一个船夫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把我从浓浓的忧思中拉了回来。船上的都是富家的人,除了终年随富大海走南闯北的那几个,其他的基本上都认识我。
“知道了,有劳了。”哎,终究还是回来了。我没啥收拾的,本来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带,吃的用的全是小曼家的,现在也没什么可带走的。快速步出房间,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远远的就看到刘钰站在众人的最前面,正探头探脑的寻找着什么。不再是村子里穿的粗布麻衣,而是的丝缎,腰间系着蟒纹玉带。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王爷又回来了。
我急急走进人群,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站好。这才看到码头上也站满了人,显然是来接刘钰的,只是为什么都齐齐穿着孝服。难道。。。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冒了出来。船一靠岸,刘钰就被下人扶着下了船。我跟在人群之后,清楚的听到刘福的声音,“爷,您总算回来了,快回去吧,府里出大事儿了。”
刘钰没有说话,富大海回头招呼着;“你们几个送小王爷回王爷府,其他的人跟我回富府,舒婉,你也跟小王爷回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从众人中挤了出来,低头顺眼的恭声道;“是。”感觉头顶有无数的眼目光向我射来,此刻的我说什么也不敢抬头,只觉得背脊一阵寒凉。
“嗯,就这样吧,去吧。”众人开始各自行动了。
我跟在刘福身后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很大,刘钰就坐在我对面。我低头瞟了一眼刘顺雪白的孝服,眉头蹙起。只听到刘顺略带哽咽的声音:小王爷,您不在这十多天,我们小的实在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您有什么不测。就修书一封快马传给老王爷了。谁知,谁知老王爷一看到书信,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说道最后,刘管家已是泣不成声。
果然,燕王过世了。以刘顺的叙述来看,燕王应该是死于脑淤血。这下老燕王去世了,这整个王府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孤独的人啊!我抬头看着刘钰。他没有看我,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刘顺,嘴唇紧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接着,谁也不再说话,马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直到到达王府门口。
一下车,门口两个白灯笼就刺痛了我的双眼。刘钰至下车后就定定的站在门口,眼睛望向门内,却没有提脚进去。王府门口络绎不绝,来奔丧的人见到刘钰,纷纷上前来说着“节哀”之类的安慰话。
其实从上船到现在,有一个疑问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没有消失过。那就是刘钰恢复记忆了没有。在船上好几天没有见着,我看不出来。上了码头,进了马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让我无暇顾及。现在丧父之痛能够使他恢复记忆吗?
这时,正在被众人簇拥着的刘钰突然疾步奔向门内,直往内堂奔去。我生怕他出什么事,也急跟了上去。只看到刘钰一下子跪在燕王的灵牌前,本来充满着哭啼声,哀乐声的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父王,儿子不孝,来迟了。”接着,这悲伤绝望的声音又瞬间淹没在了哭啼声中。
一行清泪滑过,泪水模糊了我的眼。我在悲伤什么,是为他的悲伤而悲伤,还是为我们各自的命运而悲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