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26。
当王宝江把记录着比分的当日战报拿过来的时候，程飞他们全都吓了一大跳。在第一轮三十二场比赛当中，唯独这个比分最为骇人。恐怖的88分差距，那简直不是篮球比赛，那是大学生在虐待小学生！
邓亮拿过去仔细看了看，抬起头问道：“搞错了分数吧？”
“这分差太大了！”王志文冷汗直冒，“而且襄樊四中拿了126分，天哪！”
“就是这个比分，没错！”王宝江面色苍白地笑了笑。
张平亚把简要战报拿过去，扫视着上面的比分，然后又回过来盯着襄樊四中与宜昌一中的分数，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游骑兵沉默不语，一种异样的恐惧感在每个人的心里面蔓延……
程飞吁了一口气，问道：“张萧笛上场了吗？”
“嗯，”王宝江说道，“他打了半场，拿了14分，下半场就没有再上场了。”
“对市一中他们来说，这真是一场可怕的经历。”王志文摇摇头。
他们静静地坐在招待所狭窄的会客厅里，一时间都沉默了。
“我们第二轮打哪支球队？”张平亚问道，“怎么没有一张完整的赛程表出来？”
“哦，”王宝江答道，“原先是准备制定好赛程表，一轮一轮往下打的，但是不知道体委的哪位领导提了意见，说是这样不公平，要开先河地来个每轮抽签制。所以现在打完每一轮的比赛，都不知道下一轮的对手。我今天问了，后天打湖南大学附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赛制？”张平亚皱起眉头，一脸愤懑，“这种赛制怎么是一个领导说了算的？这怎么体现公平性？太容易玩猫腻了！如果有人想保举哪支球队，完全可以一路绿灯！”
程飞立刻就想到了襄樊四中。襄樊四中篮球队是湖北省的宝贝，代表着整个湖北省高中系统的最高水平。尽管襄樊四中篮球队有着全国第一流的实力，有能力争夺冠军，但是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开绿灯。
打个比方说，如果把华中地区四省的一流强队全部挑出来，让襄樊四中挨个与之连续作战，尽管襄樊四中有九成的把握能够过五关斩六将，但也势必消耗很大的元气。甚至也有一定的可能，某支球队把襄樊四中拉下马来。而即便是襄樊四中冲破重重阻碍，拿到了唯一的出线名额，闯进全国八强，恐怕也是元气大伤。从这个角度来讲，为了让襄樊四中代表湖北省拿到更好的成绩，有必要为它开绿灯。
如果有人动手脚，把华中地区四省里实力最弱、最名不见经传的球队挑出来，送给襄樊四中当肥肉，再让其他的强队互相打消耗，那肯定能最大程度地保住襄樊四中，让他们精气勃勃地参加全国八强赛，也就大大增加了夺冠的希望。
张平亚说的意思肯定是这样，但是这也仅仅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程飞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脊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送给襄樊四中当肥肉吃的，宜昌市一中是第一个，难保最名不见经传的葛洲坝六中也是其中一个！
“既来之，则安之。”张平亚看了程飞一眼，似乎懂得他的心思，“我们也别想太多了，一场一场地打下去才是正经事。”
这时，招待所的大门打开了，一群人走了进来。正是宜昌市一中校队的球员们，还有吕教练，一行十几个人穿过走廊，看到会客厅里的游骑兵，他们全都停下了脚步。
程飞仔细地看着张萧笛。他们已然失去了宜昌市冠军的那种威风，失去了赛前斗志昂扬的精神，尽管没有唉声叹气，但是人人脸色灰暗。
“我们刚去吃了夜宵，武汉的夜市真热闹！”吕教练跟王宝江打着招呼，说着又话里有话地叹了口气，“唉，好不容易来武汉一回啊……”
张萧笛走上前来，扫视着程飞、杨聪等人，露出一丝苦笑：“兄弟们再见了，我们明天就要回宜昌了，留你们孤军奋战真是不好意思。”
王志文走上前，像个老朋友似的拍了拍张萧笛的肩膀。
张萧笛嘿嘿笑了两声：“我们也想留下来给你们当拉拉队，但是不行啊，跟我们学校领导不好交待，要不然你们出住宿费？”
“别贫嘴了，张萧笛！”吕教练说道，“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王宝江笑着安慰道：“明年还有机会的，张萧笛很有才华，明年一定卷土重来！”
吕教练摆摆手：“只要不要再这么倒霉就行，我算是受够了……”
程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襄樊四中，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球队？”
杨骥沉吟片刻，说道：“就我的感觉来说，他们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他们当中有速度快的，但是给我的整体印象是身体的强壮，好比你要进攻的时候，可能需要做一些变向运球，可他们很多都是直接靠打，直接把我们抗开。说真的，我感觉自己还算比较强壮的，可是他们的10号一靠过来，我就飞了，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
“那个10号叫什么周适吧，”张萧笛的言语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他跟去年一样的打法。还记得崔俊吧，就是去年襄樊四中的王牌，这次就上了一节的时间，有三节都让那个11号在打。”
“嗯，11号。”杨骥的脸上掠过阴云，“咳，我都不想再回忆了。”
“我们回房去。”吕教练说道，“大家都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坐几个小时汽车。”
张萧笛朝游骑兵竖起大拇指，说道：“加油啊！宜昌市的光荣只能靠你们了！我们先走一步，明年，我们在赛场上再见！”
昔日的对手，如今纷纷真诚地向游骑兵告别，献上他们的祝福。
第二天的清晨七点半，程飞躺在床上，听到楼下传来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很快，轰鸣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这里又恢复了宁静。但是程飞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来，沉思片刻，最后又走下床，站到床前，拉开厚厚的窗帘。
展现在眼前的，是陌生的都市，是繁华的江城武汉，是全国篮球联赛的光明大道。他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能在这里走多远。此时此刻，他的心飘到了依偎在长江边上的那座水电之都，那座掩埋他的初恋、启航他的梦想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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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十月二日，星期三。
依然是在武汉理工大学体育馆。这一次，游骑兵早早地吃了午饭，休息片刻就坐车来到了这里。来的时候，体育馆里空无一人，对手湖南大学附中校队还没有来。偌大的体育馆静悄悄的。
王志文一边练习投篮，一边说道：“现在打比赛连对手的情况都搞不清楚。”
场边的余阳嘿嘿一笑，“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杨聪压着腿，笑道：“靠啊，你来有什么用，已经没价值了，不然你去把资料搞来？”
王宝江晃晃手里的几张文件纸，说道：“现在每个教练手里都发有各支球队的登记球员，有姓名、身高和位置。谁也不会把数据列在上面，而且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也算公平，这就要看哪支球队的适应能力和调整能力强了。”
张平亚摇摇头：“我在美国几乎不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任何比赛之前，都有详细的数据、录像送过来，然后大家在一起做分析，制定比赛的战术打法。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还真让我适应不了。”
“入乡随俗嘛！”王宝江笑道，“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特点发挥出来。”
张平亚点点头：“那也只能这样了，我会临时做一些战术指导，你们现在练习跑跑战术，不要到时候全忘光了。”
两个小时后，直到裁判组的人来了，坐定之后。湖南大学附中的球员才姗姗来迟，这群身穿火红色球衣的人走进体育馆时，游骑兵们全都脑袋一懵。
游骑兵的平均身高大约是一米七九，这个身高虽说对于打篮球的高中生而言偏矮，但是基本够用，而且对手也都是普通的高中生，他们曾经遇到那么多对手，平均身高也就是一米八二左右。但是，今天露面的湖南大学附中，简直是长人的树林！
“那家伙有没有两米……”邓亮看着一名身背9号的球员，倒吸一口凉气。
王宝江低头看了看名单：身高一米八五的控卫李斯达，身高一米八七的分卫刘思雨，身高一米八八的小前锋唐先凯，身高一米九二的大前锋辛奇，身高一米九八的中锋康建华……粗略估计一下，这支高中生球队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九左右！
“操啊，人家这才是打篮球的身板！”刘俊锋低声叹道。
程飞吁了一口气。湖南大学附中是湖南省有名的篮球强校，也是这次联赛长沙赛区的第一名，他们在第一轮击败了河南省开封市第三中学，挺进第二轮。赛前，他们对宜昌市葛洲坝六中也完全不了解，这次见到了，也是吃了一惊。
“能打到第二轮的队伍里面，属他们的个子最矮了吧！”刘思雨低声笑道。
“看样子他们的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八，难以置信是怎么打到第二轮的。”身高接近两米的康建华嗓音非常低沉，说起话来隆隆作响。
辛奇冷笑一声：“管他个鸟，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们都闭嘴吧！”李斯达淡淡地说道，“都留点口德，能做我们的对手，就该得到我们的尊重。”
他们说话间，教练已经上前与王宝江、张平亚问候过了。裁判组示意比赛马上就要开始，让球员们各就各位。
张平亚盯着湖南大学附中的球员，沉吟不语。
“张教练，你看我们怎么个打法？”王宝江问道。
“王老师先负责吧，我要看看这支球队再说，”张平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实在不习惯太早下结论。”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坐到了场边。
“还是一贯的先发阵容，”王宝江说道，“对位防守，试试对方的火力点。”
程飞等先发五虎走上场去，杨聪快步走到程飞身边，低声说道：“让我先冲击一下他们的内线试试，看看他们是不是傻大个。”
程飞点点头。
当游骑兵与对方球员相邻站位的时候，立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卑感。他们活像初中生与高中生站在一起，每个位置都矮一个头，加上臂长，身高上的劣势不是一点两点。
“这场比赛，难打啊……”王宝江叹道。
他们一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湖南大学附中校队的辉煌战绩。这所学校的篮球队，不但常年在长沙市高中体系中保持不败，而且是整个湖南省的著名强队，拥有在全省前三位的实力。这所学校每年都招来身高超人、有篮球底子的学生，用以组建校队。是以，这么多年来，湖南大学附中校队形成了“高个子篮球”的传统。
“这是长人的世界。”湖南大学附中的教练如此说。
但是，游骑兵对此一无所知。在对手眼里，他们是如此渺小，仿佛是用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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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哨响，身高一米八二的邓亮与身高一米九八的康建华同时跃起，十六公分的差距的确惊人，虽然邓亮奋力争取，但康建华还是把球打到了控卫李斯达的手里。
“好！”李斯达举起一只手，开始运球。
大个子们迈开大步往前场跑去，井然有序，他们很清楚自己要跑到的位置。程飞顶着刘思雨，感觉对方简直就是一座山峰一样，完全把他遮得严严实实。他苦笑着心想，这简直是让他分卫来防守中锋嘛！
王志文俯身盯着李斯达手里的篮球，这还是他第一次防守身高一米八五的控卫，虽然王志文有个子矮、灵活性强的特点，但却发现李斯达非常老练。李斯达侧着身子，随时防范王志文掏球，而且因为手臂较长，运球的位置距离王志文也很远。
李斯达推进到三分线附近，交给了跑上前来的刘思雨。刘思雨转过身来，面对着程飞，双手把球举得高高的。这似乎有一种侮辱的意味，如果程飞跳起来够球，那景象就真让人尴尬了……
篮下的争夺非常激烈，但邓亮几乎完全处于劣势。康建华仿佛一座大山，完全压制着邓亮，挥手要球。球一入手中，他就稍稍往后一靠，在地上运了一下球，转身就是一个勾手。邓亮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铛”的一声，篮球打在筐沿上弹了起来，还没等邓亮起跳，犹如泰山压顶的康建华单手就抓住了篮球，落地后又晃了晃手里的篮球，然后才原地起跳，轻轻松松地扣了进去！
“康大牛，真厉害！”旁边湖南大学附中的板凳队员们开始欢呼起来。
“走！”王志文接过邓亮的发球，球随人走，疾步冲向前场！
这一下，轮到湖南大学附中的球员们有些难堪了，他们回防的速度，明显落后于游骑兵进攻的速度。康建华的跑步动作明显非常缓慢，不过辛奇等人的步子很大，看样子还比较灵活，奋力地回追过去！
在巨人的丛林中，王志文犹如飘动的精灵，带球疾速地穿梭！
“好厉害的控球！”对方的球员不禁叫了出来。
王志文一个急速换手变向，晃过了追防的刘思雨，但是李斯达从后面冒了出来，一声大吼，伸出胳膊就扑了过来！
好个王志文，低空运球，身体迅速变向，在李斯达封盖之前就完成了上篮动作！
但是，篮球打在篮筐与篮板的斜角上，掉了下来！
李斯达跳起来，“啪”的一声抓下篮板球！
“唉呀！”王志文懊恼地一挥手，依依不舍地跟着李斯达往前跑去。
“给我！给我！”辛奇站在前场喊道。李斯达直接在后场一个大甩，球刚刚出手，他忽然惊叫了一声！一条人影飞身而起，在不可思议的高度，揽球入怀！
程飞甫一落地，带球就疾奔向前场，他带球的那种灵活度，登时吸引了防守方的全部注意力。看着篮球在程飞的手中上下翻飞，手掌仿佛吸住了篮球，李斯达心中一凛，提步迎了上去。
程飞的身体突然一偏，似要从李斯达的右边突破，但是继而球随人转，行云流水般晃过了李斯达的左侧！李斯达心里暗叫一声“漂亮”，急忙回身去追！
但是程飞的手里哪里还有篮球，只是身体还在往外线拉去！
李斯达惊讶的抬起头，看见身背5号的一人，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持球射向禁区，运也不运，拔身而起！篮筐的一侧，大前锋辛奇拍马赶到，一米九二的身躯横飞过来，犹如庞然大物压向牙关紧咬的杨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