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山宫地上部分和光同尘,但地下却别有洞天。整个岐山都快被他们掏空了,山腹中建着四层建筑,这是除玉虚宫内殿之外,阐教最为机密的地方。
山腹洞天虽然宽阔,却没有多少人在,只有数十名三代弟子在忙碌。慈航踏着石阶下到最底下一层,紧张的气氛迎面而来,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阴云。
慈航来到这一层的中心地带,这是一块宽阔的空地,上面高大的穹顶贯穿地下三层,空地上摆满各种器械,中央是一张半人高,一丈长六尺宽的玉石台,台上平躺着一具高大的人体,玉台周围围着三、五人,每个人身旁都堆着数样法器,法器中吐出弧形的七彩光华,光华的末端都接驳在玉台上的人体中。
站在台边的李靖此时急得双眉紧锁,猛瞥见慈航走近,忙迎上前去,急切说道:“慈航师叔!唉……引魂又失败了,引入的灵魂迷失在新的身体里,现在虽然勉强控制了身体,可是消耗了部分灵魂,醒来后……恐怕是个木呐痴呆的生命!”
慈航走上前,仔细察视一遍这新造的生命,叹道:“没有办法,灵魂消耗掉了,没有办法补救,开始下一个试验吧!”
李靖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师叔,这具废品销毁吗?”
慈航不耐的一摆手,刚想说“照旧”二字,却突然想到,陆压说不定就在自己身边,若让他见了自己毫不犹豫的销毁一个新生生命……他会怎样想自己?连忙把已到嘴边的话吞下,改口说道:“不,既然他已经活过来,就让他活下去吧,我可以收他做个亲随……”
李靖诧异的看了慈航一眼,见慈航神态复杂,转念间想到,闭口为上!这些老家伙想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可千万别管那么多……,但闭口是闭口,可是若一句话不说……那也太不识趣了,随即笑道:“师叔真是仁慈!弟子大感钦佩!想我阐教比之截教,就占了这一个仁字!想当初那第一个仙灵体,引入的神智虽然保全,可却放弃了一部分功能,成了一个只是力大无穷却无法调用元气的废物!要不是文殊师叔宅心仁厚,收为仆从,此时早被销毁了,嗯……还起个名字,叫‘金吒’,呵呵,慈航师叔这仆从打算起个什么名字?”
慈航很在意能不能在陆压面前表现出自己仁爱的一面,听到李靖的话,心里满意,莞耳说道:“既然他是个木呐痴呆,就叫他‘木吒’吧,也好和文殊师兄的金吒相伴。”
慈航所料不错,当姜尚拥有“新的身份”后,转身开始和朝中显贵套起近乎,所有的不愉快,在一瞬间化为过眼云烟……,不出三、五句,一位大将军、两位小将军还有三个披着神仙外衣的凡人便亲似一家人了。而陆压却对慈航更有兴趣,便不再观赏姜尚打屁聊天,转而随慈航来到地下。
以陆压的修为,整个山腹洞天瞬间尽数看个仔细,惊觉这阐教竟然已经走到造人这一步,而且还是着手建造五维结构的战斗型躯体,制造身躯这事情自己也干过,当年曾给共工造出八维的躯体,一千年不注意,玉虚宫居然也有了这样的力量,只是……他们对魂魄的掌握还是差了许多。
出乎慈航意料,陆压并没有对他们制造战斗灵人——即仙灵人的行为有什么反感,只是对他们进步之快表示惊讶而已,慈航之所以害怕陆压心生厌恶,是因为她更加了解这仙灵人的制造过程和目的,而在情慌意乱中,没有意识到陆压并不知道那些深处的根由。
李靖和数名弟子将尚未苏醒的“木吒”抬下玉台,放到一旁,又有四名弟子从不远处的玉棺中抬出一具身体,眉目肢体竟和刚才报废的木吒一摸一样。
新的身体被置于玉台上,李靖试探着问道:“师叔?开始吗?”只因为改造灵人身体时很危险,必须要慈航这一辈的人在一旁护持,故此玉虚门下的二代弟子需要在周国轮值。
慈航略一思索,摇摇头,说道:“你们都先歇一歇吧,明早再开始,我还有点儿事。”说完,撇下李靖等,匆匆向地上一层的客房赶去。
客房内,姜尚已经衣着光鲜、神光满面,正端坐蒲团,捧着一杯茶水,和萧禺胡侃。那衣裳却是虞班特意找来给他换上的。而南宫家三人已经告辞而去,虞班相送。
姜尚心里得意,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不但白饶顿饭,还得件光鲜衣裳,唉……混混至此,夫复何求?!至于和虞班、南宫的一些小误会……七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忘掉是最好的选择!
“呓呀……”房门被推开,慈航迈步进来,那萧禺急忙站起礼道:“师伯!”慈航一摆手,“你先出去吧!”萧禺快步退出,复把门从外关好,心中寻思:这姜师兄倒真是一个趣人,日后倒可多亲近亲近……
慈航到姜尚对面坐下,看向姜尚之时,不禁心中讶异:这老头子还真不一般,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后,倒真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虽然眼神不正、略有飘忽,但和他微笑的表情,舒展的神态配合起来,竟有些让人觉得他是个遗世卓立、清高不凡、大可信赖之人!
姜尚已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萧禺的一声师伯、还有刚才在会客厅的所见所闻,已经清晰明确的告诉他,眼前这女人虽然看上去年轻貌美,但位高权大,而且自己的祖爷爷都未必有她岁数大!——萧禺都两百多岁了!于是乎,一颗老花心收起,仔细盘算着,这文章还得从自己那个便宜师父身上作!
“仙姑……”姜尚先开口说话,不料刚说出两个字,便被慈航抬手打断,“你我之间互称道友便好!贫道名号慈航,你呢?”
姜尚讪讪一笑,“贫道,贫道叫姜尚,多谢道友适才维护!”说着,起身向慈航鞠躬。
不见慈航动作,姜尚却立时动弹不得,躬不下去,身子又自动坐回蒲团上,只听慈航说道:“道友不必多礼,我是看你口中的那个师父份上,你是怎样遇见他的?”
姜尚面色和煦,目光正直,心中却在急转念头。这老家伙屹立西歧南城七十年不倒,也真是有些本事,这“博闻强记”四个字,便是他最引以为自豪的!要不是他胆子稍小,怯于砍杀,说不定早已混出些名头。刚才慈航解围之时,说那年轻人是与“掌教老爷”同辈的高人,姜尚听的清清楚楚,又从萧禺口中得知,这玉虚宫掌教老爷,正是自己道听途说的那位元始天尊!……赚大了!
清清嗓子,姜尚开始白话,“嘿!不怕道友见笑,小老儿我本是城南一渔夫,只因天资聪颖,常为左邻右舍指点迷津,比方说,谁家丢了什么东西,问我!一问我,准知道在哪儿!哎呀……那是五十年前啦……我正打鱼呢,师父就来了,就那么一下子就在我身边儿了,真神啊!说啊,我顶门上一股灵气儿,直冲云霄啊!正好阻了师父的云气,师父见我福泽深厚、心地善良,又和他有缘,嘿,这便收了我,传了我占卜神术!让我辅助世人,又说当时有急事,来日再传我炼气功夫,谁知……谁知……唉……!”说到这,长叹一声,捧起茶杯喝水润喉。
慈航冷冷问道:“谁知怎地?”
冰冷的语气听得姜尚一激灵,忙放下茶杯,续道:“谁知他老人家弟子众多,事情又忙,把我给忘了!就在今天,他老人家才想起我来,唉……可怜啊!师父来找我,我不能怠慢了呀!只是……只是我平日里助人为乐!实在没攒下什么银钱,请师父去丽川香舍好好吃一顿吧,却没钱付帐!真是让道友笑话了!只好假借南宫家的名头吓唬人,却正巧被南宫适撞见,这才被送来这里!”
此时,慈航脸上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看得姜尚心里得瑟,又听慈航问道:“你师父就眼看着你被抓来?”
“不!不是呀!呃……师父说了,他吃饱了先走一步,让我付帐后去丽山宫找你!对!不用奇怪,就是找你,慈航上人啊!师父说了,我基础太差,还用不上他教,就让我先到这里学些浅显的道术,你说,要不我怎么知道‘丽山宫’呢?就像萧禺、虞班他们,也不能是元始天尊老人家亲自教不是?”
也不知这姜尚的运气是好是差,若是认识陆压,却又不太熟的人在此,比如太乙,甚或元始本人,说不定还真信了他这一番话,但却不大可能理会他在会客厅时的叫喊。而慈航虽然救他于会客厅中,此时问起陆压的情况,却万万瞒不了她!正所谓事分阴阳,好坏参半。
慈航冷笑着问出最后一句话:“你师父,叫什么?”
“呃……”姜尚顿时噎住,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急的眼珠乱转,半晌答不上话,最后无奈,只得胡诌道:“师父告诉我的也不知是不是真名号,他只说自己是……云山上人……?”
慈航只气的一乐,本以为是陆压一时心血来潮,收得弟子,却原来是一个老泼皮,不知在哪里偷眼看到过陆压,到此来招摇撞骗!不过……这老头儿毕竟带来了陆压已到此地的喜讯,再加上陆压很可能在一旁观看,所以,还是放过这老儿为上!
慈航轻出口气,也不理姜尚,径自走出客房。
那姜尚何等机灵,一见慈航面色越来越不善,心知自己话中怕是有大漏洞,已然被人家看破,等慈航走出,忙起身扒在门口偷听,只听得慈航吩咐虞班:“取些银钱给姜尚道友,送他下山吧。”说完走了,唯留下虞班,不知去哪里取了“叮当”作响的一袋银钱,向屋子走来。
姜尚忙窜回蒲团,等虞班进来,接了银钱,一看,足足有五十多两的金子!那金光射目,姜尚的心潮是猛起猛落!本来见能得这许多金子,心花怒放!可马上,虞班送客的声音立即让他的内心充满失落……
外面已经漆黑,天穹上繁星满天,夜风吹得草木沙沙响,姜尚茫然走在下山的路上,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血光三次临头,最后却吃了饭、穿了衣、拿了钱,这应该是好事,但他怎么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失望,回头望望在夜幕中越发朦胧的丽山宫,唉……一次跃出俗尘凡世的机会、一次真正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
慈航一个人转回宫主室内,关紧了门,轻声叫道:“陆压!陆压!你在吗?出来呀!”
半晌,无人回答,慈航有些伤心,颓然坐倒在蒲团上,只感觉到心里,凉凉的……
那陆压确是已经不在慈航身侧,他却随姜尚下山,他要快乐的欣赏姜尚这小子的生活,发现乐趣的兴奋完全掩盖了慈航的影子,看来,他,确实不爱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