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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川鄂军于资州哗变,端方及弟端锦枭首,鄂军大乱逃散者众,军官刘怡凤率余部调头东去!”
短短三十七字的电文,将新任总督端方和他弟弟端锦行至资州被哗变的鄂军割下脑袋,以及一个协鄂军四分五裂调头返回湖北的经过讲述了个清楚明白。
其中的“哗变”二字耐人寻味,萧益民和赵尔丰不用多想就明白,所谓的哗变,其实与武汉新军暴动性质一样,而那位混乱之后还能带领余部返回湖北的军官刘怡凤,很可能就是这场哗变的主谋。
萧益民望向独自饮酒的赵尔丰:
“老师,现在是二十七日午时,端方被杀估计发生在今日凌晨,或者天亮以后,看来,这个四川总督短时间内不会有了。”
赵尔丰长叹一声:“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了。”
师徒二人尚在哀叹,振字营参军郑长泽和赵尔丰的军师徐维岳双双到来,满头大汗的徐维岳低声禀报:
“大人,咨议局副议长罗纶及新军统制朱庆澜求见。”
赵尔丰摇头苦笑,萧益民连忙吩咐郑长泽前去陪伴客人,他和老师一会儿就到,然后转向赵尔丰低声说道:
“老师,看来他们的消息不比我们晚,很可能早就知道鄂军哗变的计划,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赵尔丰昂头叹息,缓缓站起,整理衣衫:“他们这是逼我表态啊!自从五天前重庆宣布独立之后,他们就坐不住了,不知这次要扯起什么样的大旗改天换地,唉!罢了、罢了!让他们闹去吧,咱们爷儿俩还是按照既定方略办,完全支持,但不去趟这潭浑水!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大厅里的罗纶和朱庆澜坐立不安,两人肩负重任而来,哪里有心情喝茶?看到赵尔丰和萧益民从内堂出来,两人连忙站起,恭敬致礼。
彼此寒暄几句先后坐下,罗纶与朱庆澜对视一眼,由罗纶直接将保路同志会和四川同盟会的要求转述,然后非常恳切地说道:
“两位大人,我二人受咨议局众人委托,专为如何重组政府、稳定全川局面,前来征求赵大人的意见。”
赵尔丰捻须一笑:
“康侯客气了,数日来,大家不是都在群策群力商议此事吗?如今朝廷任命的新总督没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障碍,何况川南、川北、川西和重庆都已先后宣告独立自组政府,作为一省之都的成都已经落后多日,重组省政府乃是顺势而为,也是迫在眉睫之事,老夫岂有不支持的道理?还得感谢二位屈驾前来啊!”
罗纶和朱庆澜闻言大喜,连忙端正衣冠,向赵尔丰深深致礼以示感谢。
赵尔丰很客气地回礼,顺势推掉要他出任军政部长一职的恳求。
罗纶和朱庆澜齐声规劝,定要赵尔丰参加新政府,曾是赵尔丰兄长赵尔巽手下爱将,同时又与赵尔丰交情不错的朱庆澜更是忐忑不安,又是行礼,又是庄严做出承诺,请求赵尔丰再度出山领导军队,最后看到赵尔丰态度诚恳一味谦让,两人才停止客套,不再坚持履行同盟会的折中意见,双双向赵尔丰和萧益民告辞。
赵尔丰和萧益民客气相送,罗纶二人说什么也不让赵尔丰再送,赵尔丰客气两句转身入内,和徐维岳一起到大书房里继续吃饭。
罗纶一把拉住萧益民的袖子,走向前院,在院门内停下脚步,立即发出郑重邀请:
“一鸣,整个四川军队已经四分五裂,我们就不去说它了,只说目前驻扎成都内外的各军,简直是各自为政、心思难测啊!倒是新军内部,虽然矛盾重重,但有朱将军掌控局势,问题不大,你的振字营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一直以来默默支持我们保路会和同盟会,我们很放心,可越聚越多已达两千之众的城防军却是个大隐患
“这些兵**根本没有任何的组织,还有西面满城里面效忠满清朝廷的凤山部一千余官兵,以及多达两万余人的满蒙民众,都是动乱之源!连日来我们都为此事头疼,反复磋商后一致认为,军政这一块不能没有你萧益民!”
萧益民嘿嘿一笑:“说吧,老哥,给小弟安个什么头衔?”
“军政部副部长,怎么样?”罗纶紧张地看着萧益民。
站在旁边的朱庆澜看到萧益民凝眉思索,立即上前,不无歉意地说道:“一鸣老弟,部长一职已经决定由新军参谋长尹昌衡来做了,为这事我们内部也争论好久,但最后大家的意见还是倾向于年纪更大、更为积极的尹昌衡参谋长,实在委屈老弟了。”
萧益民客气地回答:
“革命哪里能讲这么多人情?尹昌衡参谋长本来就比小弟资历高,而且在历时数月的运动中积极参与,贡献很大,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比小弟更有资格和理由担任军政部长职务,小弟能当上副部长已经是所料不及,喜出望外了,两位兄长根本不用这么紧张,难道至今你们仍然信不过小弟?”
“胡说八道!你这龟儿子就喜欢调侃。”
罗纶笑骂起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有了萧益民的明确态度和大力支持,新政府的成立、成都城的安定更有把握了。
朱庆澜拉过萧益民的手,紧紧一握,颇为感慨的说:“要是我们的每一个同志都有一鸣这份胸怀就好了!一鸣,下午三点在城南咨议局举行新政府成立大会,你可要按时到来啊!”
“一定!”
萧益民将二人送上马车,马车驶出街角,萧益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身返回院子,很快出现在赵尔丰和徐维岳身边,坐下就把事情告诉两位长者。
赵尔丰微微点头继续夹菜,徐维岳轻抚三寸浓须细细分析:
“要是大人和一鸣双双拒绝出任新政府职务,定会遭来那帮人的怀疑甚至暗算,说不定下午的成立大会就得改期,现在好了,接下来我们有机会好好欣赏那帮风流人物如何粉墨登场了!
“只是不知道重庆、川南、川西、川北各路保路大军的首领们会怎么想?恐怕一大群对诸多新政府职位志在必得的人还在路上,赶不上成都城里这场盛宴了!”
赵尔丰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益民的笑却满是愁苦,端方被杀,入川大军灰飞烟灭,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四川各路豪杰肯定要齐聚成都,不管是为了革命还是弟兄之间的义气,几个月来他们都真刀真枪地杀出一方天地,对保路大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现在外部威胁解除,事情也办妥了,怎么样也得排排坐分果果才是,一旦下午在成都举行的成立大会没有顾及方方面面的利益诉求,接下来恐怕就要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了。
“一鸣有心事?”赵尔丰问道。
萧益民点点头:“学生担心更大规模的内乱就要爆发,同盟会那帮人要是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匆匆成立什么新政府。首先,自四月份开始,全省没有任何赋税上缴,师伯离开成都前留给继任总督王人文的三百万,相继被各级衙门和新军消耗一空,其中大部分进了各级官员的腰包,如今除新军还能保证军饷按时发放外,其余各部已断饷两月有余,更不可能在装备和训练上有何改善。没有军饷,吃饭都成问题,如何稳定军心、稳定成都局势?”
赵尔丰和徐维岳放下筷子,非常认真地倾听萧益民的分析。
萧益民继续说道:“其次,川汉铁路算是彻底完了,高达两千多万的民脂民膏转眼间消失殆尽,不可能再要回来,可真正受害的还是四川民众!学生敢肯定,不管如今的保路会和同盟会如何信誓旦旦承诺还款于民,都是为了眼前目的而进行的欺骗宣传,从而埋下巨大隐患,相信不久定会再度激起民怨,这个言而无信、没有民心做基础的新政府,恐怕命不长久;再有,四川各地保路军首领除了少数几个心怀民众的书生之外,其他大多是各地江湖帮会首领,甚至是占山为王、浑水摸鱼的**老大,数月来他们在响应同盟会号召、夺取各县政权的武装斗争中均有贡献,要是知道新成立的政府没自己什么事,岂不要怀恨在心,进而大打出手?
“退一步分析,这群人打打闹闹仍然挣不到权力,心怀怨恨之下定会带着各自队伍返回家乡称王称霸,到那时,新政府到哪里收税养这么多闲人?这场所谓的革命,如今看起来完全是个闹剧!”
徐维岳和赵尔丰听完细细琢磨,不由摇头苦笑。
赵尔巽轻抚长须,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眼里满是欣慰:“维岳啊,一鸣成熟了,心思缜密面面俱到,看来老夫可以归隐山林好好享福了”
徐维岳由衷赞叹,目光炯炯慷慨而言:“大人,一鸣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维岳对此深信不疑!”
赵尔丰连连点头,看到萧益民恭恭敬敬地给自己斟酒,心里突然觉得退下来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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