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谷内,除了淡淡的风声,便只有巫主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本来花霁云和白发鬼巫这二人是私交甚笃的朋友,花霁云逃难到巫族之后,便准备定居下来。而白发鬼巫也默许了这种行为。然而或许是花霁云的锋芒太甚,很多巫族的长老都将花霁云视为巫族的一个隐患,不断向白发鬼巫进言,说花霁云如何如何。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时间久了,白发鬼巫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罅隙。”巫主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在陈野耳边淡淡的响起,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花霁云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自然受不了别人的猜疑,便准备离开巫族。可是花霁云手下的那些人刚刚有个稳定的地方可以居住,没有人愿意和花霁云离开。”巫主说到这里摇摇头叹息道:“多少事,多少人,有时候真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花霁云和白发鬼巫,一样的杰出,一样的心高气傲。这两个当时的绝世人物,终究还是因为互相猜疑和谣言而动手。那是古巫族一个大会的夜晚,花霁云的手下趁着巫族人都喝醉了的时候,拔出了自己的刀剑,砍向了还在熟睡的巫族人。”
陈野听到这里,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裂了。只听得巫主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黑夜之中,人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只有发了疯的朝着自己身边挥刀舞剑,无数巫族的居民都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那一战的最后,是在巫主宫。花霁云和白发鬼巫两个人,虽然都认为自己错了,却依旧执着的不肯道歉。他二人便一直打了三日三夜,期间那些想进来帮忙的人无一不惨死在这二人手中。”
“巫主宫......”陈野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想起了巫主宫中那个如小山般堆积的骷髅头。难道,那便是那两位当世强者战斗的遗址么。
“没错,便是巫主宫。想必你也去过了那里,并取回了抵天神剑。那里便是白发鬼巫陨落的地方。”
“那最后的结果......是花霁云他们赢了?”陈野茫然的追问了一句。既然白发鬼巫已经陨落,那自然是花霁云赢了。只是,那如今的巫族呢?若是白发鬼巫输了,那现在怎么还会有巫族?
巫主沉默了一会,方才继续道:“白发鬼巫是输了,可是花霁云也没有赢。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和被诅咒的人。”“那一战本来是花霁云输的,可是不知为何,白发鬼巫最后放弃了。花霁云一剑刺穿了白发鬼巫的头颅,将他钉在了巫主宫的屏风上。”
陈野的心又是狠狠的动了一下,身体里似乎有一个记忆在缓缓苏醒。“花霁云对杀死白发鬼巫心怀愧疚,便没有将巫族的人都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安置在了一个偏远的地方,让他们自成一个种族。这个种族,便唤作鬼巫族。而现在的巫族,已经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巫族了。”
“鬼巫族...”陈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巫族,居然是一个喧宾夺主的族类?他一直牵挂的巫族族人,竟然是杀了此间真正主人的凶手?任陈野的内心再强大,此刻也不禁有些茫然,仿佛心中那个追寻了十几年的东西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可是,白发鬼巫并没有就这么甘心的死去。而是在临死之前施展了古巫族的大诅咒巫术,以自己的一半魂魄诅咒他们三百年。咒他们三百年内必定衰落。而他的另一半魂魄,则是不入轮回,静候三百年,直接进入了某个人的身体里。”
巫主说完,见陈野依旧愣愣的没有反应,又开口补充了一句:“那个人,便是你。巫族三百年后唯一的正宗传人。”
“我!?”陈野蓦地从沉默中惊醒,猛的起身,紧紧的望着巫主,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不错,你体内的一半魂魄便是白发鬼巫的。而你的另一半魂魄,则是属于花霁云。”巫主平静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当初白发鬼巫施展诅咒巫术之后,另一半魂魄便随着三百年前的圣女,一同前往了鬼巫族。这个魂魄在鬼巫族一待便是二百余年,直到二十年前,鬼巫族灭族。”
“而灭掉鬼巫族的人,便是你的父亲,陈越云。”巫主的每一句话,都如一道道晴天霹雳在陈野耳边响起,将陈野震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陈野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虽然巫主今日说的话都是荒诞不经,但是陈野却是没有一点怀疑,似乎内心深处早就知晓了一般。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身体里会是两个魂魄的融合。陈野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摇着头望着巫主。这样的话,他算什么!是白发鬼巫?还是花霁云?抑或,两个人都是?两个人都不是?
说到底,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陈野的人?有的只是三百年前某两个人的转世。
“哈哈哈...呵呵。”陈野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白发鬼巫和花霁云的魂魄转世?那我算什么?”陈野低低的问了一句,似乎问巫主,又似乎在问着自己的心。
“那我算什么啊啊啊啊......”陈野忽然仰天长啸起来。陈野的眉间因为陈野的激动而出现了那一朵神秘的血莲。
巫主见陈野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勉力的站了起来,说道:“你眉间这多血红色的莲花,便是古巫族历代巫主的标志。你才是巫族真正的主人。我们只不过是窃取了你的位置。”巫主说着,颤巍巍的身子朝着陈野走来。
陈野此刻心头一阵迷乱,见巫主朝着自己走来,本能的一挥掌,打在了巫主瘦弱的胸膛上。巫主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一下子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身上的长袍顿时被鲜血所濡透,鲜血从巫主的嘴中流出,落在地上,混合着树下的桃花,显得分外妖艳。
“巫主大人!”陈野手刚挥出去便已经感觉不对,却已经收手不及。陈野连忙跑过去抱起了树下的老人,看着老人的脸色由苍白迅速转为灰白。此刻的巫主,已经功力全失,和一个普通的耄耋老翁一样的脆弱。
巫主睁开眼睛,朝着陈野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有些话、来不及说,便去找你父亲吧。”
“老师!”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如今刚继任的巫主范迪几步迈出,人便到了巫主的身前,而后面是跟着跑过来的吴婧婧。“老师,你怎么了!老师!”范迪见巫主受到如此重伤,不由得方寸大乱,紧紧的握住了巫主的手。
“小迪么...”巫主虚弱的望了范迪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
“弟子在。”范迪连忙答道。
巫主望着范迪渐渐变的模糊的面孔,口中喃喃道:“不、不要怪陈野。也...不要怪...怪、为师。”巫主说罢,咳了几声,干枯无力的手臂便从范迪的手中滑下。
阖然而逝。
范迪痴痴的望着巫主合上的双眼,还有嘴边那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微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彷徨无助。范迪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有的只有老师。而如今,老师也离他而去了。
陈野将老人轻轻的放在地上,默然的站了起来,望着一旁的吴婧婧,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情。
半个时辰后,陈野三人将巫主葬在了风华谷内桃花盛开的最浓密的地方。没有墓碑,没有过多的修饰,有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静静的躺在这里,里面装着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巫族的人物。
“老师这一生都时时刻刻担心着诅咒的降临。前些日子老师的确是体内的诅咒爆发,才将事情托付给陈大哥之后来到这风华谷静静养伤。”范迪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只是静静的默默的诉说着一件事情。
“老师身为巫主,承担的诅咒是别人的数十倍,这么多年过去了,白发鬼巫的诅咒早已经淡了不少,族中夭折的事情已经有所减少,但是对在巫主这个位置上的人的诅咒却从未停止过。这三百年来,每一届的巫主,没有活过五十岁的。”
“我不怪你,陈野。我只是怪我自己。为什么平日里没有多关心老师一些,为什么没有多倾听一些他心中的那些苦闷和忧愁。而现在老师走了,我才发现,除了老师,我在这世上几乎一无所有。”范迪怔怔的望着埋葬着巫主的小土包,半晌方才说道。
“可是,我陪着老师这么多年,却还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啊。”范迪带着一丝淡淡的哭音的话语在风华谷内静静的回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