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殁正襟危坐,双目盯在一只落在营帐篷布上的小虫子身上,手中端着的一碗酒水微波不起,当真有硬功夫,只是不知为什么不凑到嘴边去饮;女眷无一人生还,马显的夫人也在其间,如今他正把玩着一只空杯,脸上神情满是呆滞模样——只是呆滞而已,却是看不到半点悲伤。
老猪大步迈了进来,眼见硕大的营帐中只有马显、陈殁二人,挠了挠下颌的胡茬子,疑惑的出声问道:“你俩发甚呆呢?那几个酒鬼呢?”
“酒鬼?一半倒霉,死在了边疆,还有一半正在外边和一干兵卒喝酒。我们两个无能的家伙带着一身晦气,想是他们不愿在这帐中染了霉运。”陈殁说完,终于仰头将碗中的水酒灌了下去,‘咕嘟咕嘟’的声响在静谧的营帐中听来格外清晰。
“瞧你那丧气模样。”老猪自陈殁语气中听出失落之意,走到他席前提起装酒陶罐大口喝了个干净,又挥手丢在一角落。见马显、陈殁二人面无表情的打量自己,他故意做高深的眯了一下眼睛,一手抚在肚子上说道:“师兄叫俺来挑二百个人手,有大好事。”
“林供奉真要传道法?”马显一听,蹭的站了起来,手中空杯落在桌角又弹到了地上。
“当真……”陈殁将酒碗放在桌角,手上一阵颤动,磕碰出琐碎的声响。
老猪一听二人知晓了自己的来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一边挠着手背一边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语,直到肯定自己没有泄露,这才出声问道:“俺又没说,你俩怎么知道的?”
马显喜形于色,一扫方才呆滞模样,快步走到老猪身前说道:“先前在那禁阳城时林供奉就有说过要传道法,我和陈将军也都想学,不知明珠兄弟这此来是不是因为这事?”
“眼见麾下儿郎被妖魔屠戮却无可作为,保护二皇子殿下安危又出不上力……我和马将军惭为统帅,真心想学来道法。”陈殁更是拉住了老猪的手臂,在他那棕毛横生的手背抚摩了起来。
老猪被他二人模样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抽回手臂退了一步说道:“先和俺去挑人吧,完事一起回去见俺师兄,到时你俩自己和他说。”老猪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暗骂:“当俺好糊弄,你们就是有了翻天的本事也还这个胆小的德行,不见得比现在强到哪里去。”
马显、陈殁对视一眼,齐齐冲着老猪点头,三人转身向外间走去。出了营帐,老猪见鬼精子五人正对着众兵卒品头论足,于是上前问道:“你们在做甚?咋不去挑人?”
鬼精子怪声一笑,摇晃着脑袋对老猪说道:“这挑人可大有说道,不观察仔细又怎么能挑好?”
“先都上来。”鬼木子招来一朵云头,邀得众人踩了上去,待到云头飘动起来,他这才向下方指点着说道:“资质这东西说道可就多了,体格、脑子、心地都要考虑。”
“没错。”鬼灵子接口说道:“现在已是深秋,可下边那帮当兵的席地吃喝却不怕生了痔疮,由此可见体格都还不错。”
马显闻言,自豪的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手下兵卒虽然打不过那妖魔鬼怪,可对起凡人来却都是一个顶俩的。每日里操练,体格都没问题,俱是精兵。”
“有体格未必有脑子啊!”鬼丑子伸手指向下方一处聚堆的兵卒说道:“你看,一堆儿七个人,六个在吃肉,只有一个在不停的喝酒。这酒是有数的,就那么一坛子,可肉就管够吃。你们说他们里谁有脑子?”
“喝酒的有脑子,等酒喝干了再去吃肉。”老猪边点头答道,胡萝卜粗的手指向那兵卒一指说道:“这人定下了,一会带走。”
鬼丑子挑眉一笑,又指向另一堆儿人说道:“那也有七人,你看当中那小子,他也不急吃肉,只是不停给别人倒酒敬酒,你说他聪明不?”
“这又如何能看出聪明来?”陈殁不解的问道。
“像他这般给人敬酒,要么就是不爱喝酒,敬出去换个好人缘;要么就是喜欢喝酒却能忍痛割爱,说明他懂得衡量得失。这你还看不出来他聪明?”鬼丑子说完,众人皆都点头,一副恍然模样。
“那心地又如何能看出来?”马显见鬼丑子说的头头是道,又问出难题。
鬼丑子闻言,嘿嘿一笑看向鬼精子,那鬼精也是一声嘿笑,满是得意的看向马显说道:“心地虽也是资质之一,不过却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想来林大哥的意思也不会在意这点,若是真给他找去悲天悯人的善徒,怕他还会不愿去教呢!”鬼精子说完,看向老猪、马显、陈殁三人又道:“听我的没错,只拣那体格好、有脑子的选出来,兵痞则可,准保让林大哥喜欢。”
“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敢肯定这是他的心意?”老猪不相信鬼精子所说,生怕他是在唬自己,不由探过头去问道。
“道士我慧眼神通,已将林大哥的心意看个透彻。你听我的就好,到时他不满意就责怪我好了,与你有什么相干?”鬼精子倒真猜对了七八分,林风本就是要培养出强力打手,却不是真要教导出谦谦道修。
老猪想想也是,反正先将人挑回去就好,待林风有不满时再调换就是了,于是一伙人便在云头之上物色起人选来。挑了近半个时辰,待到选满二百,马显、陈殁愕然发现选的竟都是兵痞油条,不由在心中思度道:“林风这假和尚果然不是好人,别家挑弟子都要找心正行端的,怎地你就找那油滑人物?”思及自己也要巴结林风去学道术,也就只在心里想想不敢多言。
马显、陈殁将挑出的兵卒集合到一处,鬼精子五人不会那‘神行甲马’之术,于是合力召来一大片云团。众兵卒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到哪里,也不敢多问,只由在云朵飘行间享受起那种飘摇的感觉来。
不多时,云团飘到二皇子府邸上方,林风字自下方飞上来,将他们引到王府后花园一处空旷处所在。
“师兄,人都给你选好了。”老猪说完,又将头凑到林风耳边小声说道:“鬼精子挑出的尽是些油滑人物,出了差错可不要怪俺,你要是不喜欢俺就重新去选。”言毕,见林风面带笑容的点头,于是背过手去走到他身侧站定。
“诸位兄弟真是聪明,就知道我要挑这种人来!”林风微笑声向鬼精子五人拱了拱手,神情很是满意。那鬼精子五人甚是机灵,此时也不多说,只学着老猪一样走到林风身后。
马显与陈殁跟在鬼精子他们身后走到林风近前,那马显满带喜悦的问道:“林兄弟选人可是为了上次在禁阳城说过的那件事?”
林风伸手擦拭了一下洁如白玉的护臂上那莫须有的灰尘,轻轻点头说道:“正是那件事儿,不过尊卑有别,二位哥哥不能和这些家伙相提并论。我决定要收他们做徒弟,而你俩和二皇子却要单独受艺,权当是代师收徒好了。”
马显、陈殁闻言喜极,还未待出言相谢谢,林风又说道:“二位哥先去那膳房处喝茶闲谈,其他几位供奉都在那边,晚间二皇子要摆宴,到时候我们再说。这些兵卒还不懂我这儿规矩,先得教导一番,你俩在这儿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俩就去膳房处侯架。”心中期盼之事有了着落,马显、陈殁二人开怀的很,又听林风尊重他俩要代师收徒,一时再不多言,喜笑颜开的向着膳房方向走去。
林风先前说话声音不大,众兵卒没有听明原由,又见马显和陈殁相携而去,越发搞不清情况。阵营里鼓荡起一阵蚊声骚动,众兵卒不安的慌张了起来。
“安静!”林风方才还是一副笑脸,此时故意变作凶横模样去呵斥。他在说话时暗中加进了一丝真元,直震的众兵士心头一颤,有两个正在交耳窃语更是被惊得跌倒在地上。
“废物。”林风看向那两个跌倒的兵卒,嘴里轻声的嘀咕着。他一步步向着二人走去,眼里带着戏谑的神色,右手中又拨转着不知从哪里捻来的一截枯枝。
眼见那两个倒地的兵卒踉跄着爬起来向后退却,林风沉声问道:“你俩怕我?”
那两人见林风止步,也都站稳了身行,又连连点头回应林风的问话。
林风转头给老猪与鬼精子五人使了个眼色,鬼精子师兄弟五个俱都很配合的放声大笑,只有老猪看不懂林风的意思,皱起眉头一副疑惑模样。
林风无奈的对老猪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来对着一众兵卒说道:“你们都是大唐的士兵,用马显的话说,你们更称得上精兵。可我在前几日边关之站时却没看到你们精在哪,或许逃命功夫学的过硬吧——沿途征集来的士兵都死了,只有你们这些玄骑营、铁箭营的没少几个!”
众兵卒被林风的尖冷的语气和那鄙夷的神情搞得脸红,一个个不由羞臊的低下了头。
“还知道脸红?不错嘛!”林风狠狠呸出一摊口水,语气一转,又说道:“你们自己的兄弟在宋军的刀下变成了奴隶、野鬼,而你们只会逃跑,只会见了妖怪就叫爹、就尿裤子!那时怎么不见脸红?你们他妈什么都不是!”
气氛沉重、压抑,众兵卒直像是被天雷劈中了顶门,一个个站立不稳,仿佛就要摔倒。就连老猪和鬼精子五人也感到不自在,好象正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远处窥视自己一般。
“力量,你们需要力量。”林风将声音压的很低,但有真元参合,直像是一把锯子将空间划破,响在每个兵卒的耳边、心上。
“你们他妈的有脑子,你们他妈的不是废物,你们他妈的需要力量!”林风将力量二字说的轻得不能再轻,众兵卒听来就像被清风抚过心田,一扫方才的压抑,血脉里似乎有种不安的元素就要跳跃出来。
“若非符契天缘事,故把天机诀与君。片言半句无多字,万卷仙经一语通。一诀便知天外事,扫尽旁门不见踪,若言此理神仙道,天地虚无上下空。”林风将操尸宗心法中的一段序言背诵出来,身子又离地半尺的飘起慢慢旋转,真元勾动天地灵气生成千百朵青莲虚像环绕在他身侧飘摇。
身上‘九天白玉京’幻化的铠甲闪烁出流光,其间又有暗金色的符文闪烁,与那身旁青莲虚象交映,倒真似仙降凡尘。众兵卒似乎为眼前景象所迷醉,俱都盯着那些幻象发呆。林风身子停止转动,看定眼前众兵卒,嘴角调起一抹邪笑,缓缓说道:“跪下,磕头,认老子当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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