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过招安,又渡河而过大山,至小山时候,石宝匿迹不能同往,将骑兵转了向,一路直愣愣往北而去,大都过山林,又有赵楚使探子带路,不虞官府觉。
此时,大军距沧州府已不远,赵楚与扈三娘两个径直往州内拜会,补充粮秣之后,也不停留,将边关出紧急军情探知,快马飞奔往大军集聚之地河间府而来。
花荣疑道:看他公文里说,辽人南下今岁怎地更紧?往年也有争斗,不比今年这般。
赵楚也不曾全然记得宋辽详细战争,檀渊之盟过去已有数十岁,宋金夹击辽国也尚未到来,今岁大战,大宋举国征兆大军,不似小规模模样,也只好作个变数看待。
当下道:只怕猜测不来去岁纳贡也是一样,只拿冬季里,草原有大雪,今岁过冬只怕不能安稳。辽人虎狼心性,挥军南下打草谷也是寻常。不必说他不来战,燕云十六州要得手,宋辽开战只在旦夕,我军到达雄州,便是起事之日,正好少些龌龊。
花荣也叹道:正是!自河套为西夏所得,燕云又为石敬瑭双手送予耶律,我中原无产马之地,不取燕云,中原便一日不能克复汉家江山,他不来战,我便往战!
赵楚回头望来路处,但见寒风里蒿草起伏,枯萎草叶蹁跹起落,皱眉道:朝廷富庶,每年将百万岁币往辽人处奉送,却不知将这官道修建。若是大名府有直通河间府官道,我军何必绕这般圈子,过登州,经沧州,方能抵达。
阮小七高声骂道:若是当官的都似哥哥这般好心肠,汉人不必受胡人南下灾祸,便是那甚么鲜卑,若非隋唐,只怕汉人早亡。
三军无人应答。
赵楚叹一口气,愤然催马,那梁世杰送来黄骠马,长嘶如风,破开淅沥沥雨丝,直奔正北而去,此一路只须直走,便可直达河间府来。
至南皮,永静军征召来一万大军会合一起,带兵将领三人,团练使一个,团练副使两人,琼英使人问之,答道团练使唤作王诚,梁采芷略略查探片刻,回报道是此人正是大名府王太守亲门侄子,才能只是中庸,不足担任万军主将职位,只怕只是个带兵往北边原路返回的。
两军会合,整日里行军途中,赵楚命三军不可忘却操练,心忧辽人猛烈,一日忽然思虑,教梁采芷取军中制衣工匠,做绑袋一万八千,人马均绑定铠甲之内大腿之下不可有片刻丢弃,不住呼喝阵型操练,倒教永静军好生嗤笑一回。
愈是往北,新军愈众多,眼见赵楚大军军容整齐士气高昂,每日里又不曾心疼银钱将肥肉下酒,旁人眼馋,也是无可奈何,自是自别处知晓,此军乃大名府梁中书亲手遣来,便是那十数个团练使,眼睁睁不敢有冒犯之处。
赵楚心知,若非这万二大军里有老卒悍勇不让志气,数次私下里比武大胜归来,便是有梁中书这靠山,旁的军士,只怕早在江陵怂恿之下闹腾不休。
天空落第一个雪花时候,一路聚集十数万大军方到河间府南门之外,抬眼去看,每年里费许多钱修葺的城池,高大坚固,称得上固若金汤,只在外面瞧来,便觉易守难攻,不知数年之后,马背上金人怎生摧枯拉朽探囊取物般攻打下来。
城外新建校场,广阔而奢华,锦绣旗帜飞扬,将寒风也平添许多暖意,四下里驻扎锦衣军士,体魄骠悍,李逵只是撇嘴,将一句甚么鸟军嘀咕不休,若非花荣允他几坛美酒,定然闹些事端出来。
此时,赵楚得知,河间府外,青州定海军步军一部、沧州横海军步军一部两万人,一万三千人已于三日前抵达城内,在此只要等候各处大军聚集完毕北上。
今日抵达,有永静军北上部、深州、冀州及恩州、德州及棣州、高唐州民团军大部一万二千人马,至此赵楚方知晓,原来大名府天雄军,非特仅使自己一部北上,更夏津军一部为陷阵营所取,梁中是奉自己手令,当真使人哭笑不得。
却在西门之外,永宁军与祁州少部也方今日抵达,东门之外乃是河间府里本部军马,调令虞侯叵耐解说,众人方才知晓,原来如此排场安排,乃是河间府守将、河北两路边关兵马观察使何琛计较。
如此便则罢了,北门之外,竟生生将顺安军、莫州南部军马部及清州、霸州军马调来。当知晓,顺安军北上,只消半日便可抵达边关安肃军,莫州之北接壤便是雄州,清州之北,乃是辽国南京道,如今烽火连天厮杀不休,这何琛,竟荒唐至此,只为一个排场,将将士调令南下。
花荣怒道:这厮恁地可恶,浴血奋战男儿,比不得他小小面皮!若非怕误哥哥大事,小弟只恨不得一刀将这厮杀了,好解将士心头之恨!
一言方落,身旁一人高声赞道:好汉子,洒家心头想的,不敢直言待杀敌归来,洒家有好酒,定要与你痛饮三百大碗才是!
此一言,众人只觉飒飒如黄沙扑面而来。
众人侧目而视,但见略略距离外,就近站立一条大汉,一身牛皮甲胄已显破旧,身材高大,满面络腮胡须,紫棠脸,阔口方鼻巨目若电好生豪迈。
赵楚急忙问他性命,那人大声笑道:洒家本是经略相公帐下、彰武军里粗汉一条,秦凤路延安人,诨名唤作韩世忠。平生爱交朋友,最喜饮酒,前几年童贯那厮诓洒家功劳,道是洒家没头没脸做不得人物,一怒之下取个小字唤作良臣敢问尔何人呼?
花荣哑然失笑,李逵大笑道:你这厮,分明一个粗人与俺一般,偏生文邹邹学那鸟文人作甚么说话。
赵楚面色微变,细细看去,果然见这韩世忠,双手指头已去三根,用力握紧刀柄时候,红彤彤伤疤处直欲滴血。
花荣笑道:韩壮士定然慷慨之人,便是糊涂取个小字,也光明正大说将出来只是壮士须谨记,军中规矩森严,直呼上官名姓不甚好,轻易惹来灾祸。
韩世忠大失所望,怏怏道:洒家当你是个痛快的汉子,原来也惧当官的权势。
说罢转头不再多言,倒是他身旁一个小军,不忿花荣说话,怒目而视过来道:说甚么下气话,咱老哥,十八岁从军,转战边关千里,军功不比他变体伤疤少几个,说些话又算甚么,他当官的做得,怎地咱便说不得?!
赵楚打断他问道:既是经略相公麾下,如何又来河间府?
韩世忠老脸一红,讪讪道:洒家爱饮酒,平日里军饷又不足,憋得肚里酒虫也起了,便寻当官的酒窖里拿些来,不巧请人来吃,为那厮告,洒家又没许多钱财给他赔,便配此处了。
那小军得意道:咱老哥,本是与西夏狗贼作战,已升官做了进武副尉,可惜为孙喜那狗贼告,抛却咱大嫂,沦落个寻常士卒。
见众人稍有钦佩之色,那小军更是得意,趾高气昂道:咱老哥,能骑劣马,可挽五石强弓,持一把铁槊,峭壁上也能驰骋。经略相公麾下,除却王进那厮,便是咱老哥第一个厉害!
赵楚暗道:果然是他!本只在西北当军,不料阴差阳错竟来东北,要做大事,这岂不是一个好帮手?!
当下向不远处琼英使个眼色,琼英会意策马过去问道:敢问韩壮士,落籍何处?
韩世忠瞪眼喝道:作甚?你这厮,太过白净,不见高人许多慷慨气,做朋友洒家不愿,往日也不曾偷你酒吃,要寻洒家甚么龌龊?
琼英凤眼开阖,不屑道:便是你这般当军的,连日饮酒不说,醉醺醺上了沙场只怕要连累我军内兄弟,寻你些龌龊,也是委屈我大军威名。
韩世忠勃然大怒,巨目森森瞪住琼英,琼英将画戟轻轻磕动,似笑非笑毫不惧他,半晌方他轰然而笑,道:洒家看走眼,你这厮虽是个娘们面皮,胆气倒是不错。想洒家杀人无算,寻常好汉,吃洒家大怒也须措手不及你若有好酒,洒家便与你交个朋友。
琼英皱眉稍稍退步,赤猊儿也吃不消韩世忠口鼻里喷涌而出酒气。
韩世忠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洒家如今正在雄州军内当值,前些日子,因杀敌坏了守将范畴计划,那厮便使洒家来河间府等候大名府往雄州援军,今日见你部下颇有雄壮之色,多多冒犯,你请洒家吃酒,便算抵消过了。
琼英讶道:怎地你冒犯我,尚要我请你吃酒?
韩世忠咧咧嘴,道:洒家又不曾有许多饷银,哪里来钱买酒请你来吃。只好请你买酒,再请洒家吃了,便算抵消。
琼英笑道:你这厮,便是个无赖。
韩世忠嘿嘿一笑,也不辩白,坦然道:洒家这半日来,便在各处军内走动,四处打探你陷阵营讯息,都道你军里饷银齐备,不来赖你,却要赖谁?!
琼英眼珠一转,手指一指赵楚,狡黠道:若你果真是能杀敌的好汉子,正经厮杀时候不曾醉醺醺误了大事,我令他请你每日好酒伺候,你只投我陷阵营来,如何?
韩世忠微微眯眼,刹那滑过一丝不屑,面目上却笑嘻嘻一片急迫,道:哪个敢误事,只是洒家酒量甚好,只怕陷阵营也供养不起。
赵楚细细端详,眼见他神色诡异,心头蓦然一动,正要将琼英寻个话头引回来,三声炮响自城内传来,数个虞侯奔马而走,不住喝道:观察使到,三军不得喧哗,肃静恭候!
琼英深深瞧一眼韩世忠,拨转马头往本阵里来,女儿家终究敏感,途径赵楚身旁时候,低声道:此人心性诡异,纵然有些本事,也当谨慎招揽。
赵楚一笑,道:你这般英雌,他如何能比。
琼英一愣,转念羞意如春红转上眉头,双眸里娇艳欲滴,低声呢喃般一句好生可恶,急忙向前方去了赵楚在阵中压阵,花荣与阮小七在阵后,她两个,自然要往最前方。
城门缓缓打开,刀枪耀眼,形态彪悍数百士卒,恍如王侯出巡前哨,引出一簇花团锦绣般官儿来。
虞侯们奔走不停,高声喝道:观察使亲来宣旨查看,你等当高呼杀贼以振声威,好使辽人知晓,观察使抗敌御辱之心,重于泰山!
三军默然,老卒各有忿忿之色,这官儿,当是个鸟官!
ps:章节弄错了,改天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