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道琼英,骤然为这采芷一眼所震,转眼间赵楚忍俊不禁,登时便要作怒火时候,突然心思一动,满面顿时都是微笑,她行走江湖各色人等见识不少,自是知晓那礼节,乃躬身施礼道:小娘子生于相门,又通略拳脚,小人不过军中粗汉,不敢劳梁相公金口谬赞。
梁中书甚是尴尬,本他回家来与内院里的商议,暗忖这楚昭武艺天下难寻敌手实乃日后大大的帮手,便想依岳丈蔡太师所教将自家宝贝闺女与他做个联姻,自家内院的又是知道轻重缓急的,问明了梁中乃是个少年英雄,也自无不允。
谁料这姐儿都是爱俏,扈三娘最是俊美,却这梁采芷一眼却见琼英模样风流眉宇间自有英物气概,再看赵楚低头甚是沉默没个气度,扈三娘略显秀气,便当自家阿爹说的都是这唤作扈英的。
只好一面不迭向几个侍女使眼色要将梁采芷送往后院自家内院里的去解说,走下台阶来背手向赵楚买好,笑道:世间英雄任务,均是深藏不露之辈,楚昭莫于小女计较,下官只在此于你做个赔罪的。
赵楚急忙逊让开,横眉立眼梁采芷方知阿爹所说乃是这黝黑不起眼的,脸色微微一红,高高昂起脑袋来,踱步赵楚面前,只是身高不比,左右奈何不得,怒冲冲将一个绣墩挪来,站上去方洋洋得意翘起下巴道:阿爹说你武艺了得,果真么?看你窝窝囊囊这样子,哪里是个有担待的。
梁中:采芷,快些退下,后院里与你娘说话!
梁采芷却将这气头撒在赵楚身上,陡然马靴双脚飞踢而来,娇笑道:那便看你有甚么本事。
赵楚眉头一皱,这般女子他本便不喜,轻轻将右臂竖起,那柔软少女体香,为那猎猎生风裤脚卷起,却不能使他后退半步,倒将这女子震退,若非本领也是不差,自那绣墩上跌落下来。
梁中书面色愈不好看,他要拉拢的,并非如今作上司的这两个清秀年轻人,自是看得出赵楚武艺只怕河北寻不来第二人,见他此刻面色阴沉目光微微阴冷,心下好生焦急。
那管家将落下绣墩后退不止梁采芷单手扶住,冷笑道:年纪不大,本事不小,不知有甚么本领,某来领教。
赵楚向后一退收手不与他计较,淡淡道:梁相公府上,非是比武之地。若是足下有意,待某征战归来,自当领教高招,生死无论。
那管家陡然一惊,不住眼将赵楚上下打量,暗暗道:看他模样本是寻常,谁料竟有这般杀气!此人若能收服,相公门下何愁无高人坐镇。只此人定是往昔流落江湖上的好手,只怕经历生死方有这等武艺,比那索,更出一筹!
梁中书耳听赵楚淡漠说来,心下好生烦恼,暗道世间有大才的,必定有傲气,如今这般使他面皮过不去,更已将这两个采芷看上眼的放弃,若是功败垂成,何年再寻如此猛将来。
梁采芷只觉双足麻木,自幼哪里受这等委屈,一把红彤彤眼圈染红热泪狠狠一洒,戟指赵楚喝道:赤手空前,你力气大我自是比不过。待我取兵刃来,不与你见个高下不肯放手!
转颜却与琼英笑道:你很好,武艺定然比这黑炭头好的多,往后定要帮我教训他来!
扈三娘忍不住轻笑,显是想起那李逵来,心道若是铁牛大哥来,不知这刁蛮女子要生怎生一个词来说他,只怕一个黑炭头不可形容。
梁采芷狠狠一跺脚,旋风般与几个侍女向后堂去了。
梁中书向那管家使个眼色,亲热笑道:下官本当小女武艺也是堪用,只怕扈仇两位照看下官脸面降服不得,故此方予她说了楚昭,莫见怪下官方好。
那管家缓缓放下傲然身段,与赵楚双手举来一杯酒,道:往后同在相公门下做差,你我须生分不得,请满饮此酒,待凯旋归来,某有薄酒一份,只请壮士赏脸。
赵楚心下暗暗赞叹,这梁中书手腕果真了不得,方才要拉拢自己便将扈三娘两个略略冷落一些,如今见事有不谐,这般放下身段的拿捏,须没几个人可做得到。
只这一杯酒,这管家也是咄咄逼人,若是他满饮,便是应答来与梁中书做门下。
若是只看傲骨,赵楚哪里将这梁中书放在眼里,更遑论他一管家。只是这数年来,性格也开阔不少,自知做大事便不可如此顾小节,略略沉吟一番,将那一杯酒接来,道:小人乃是草莽里的粗汉,这寻常规矩不知,却是明晓空腹吃酒不甚好,不若待小人食些梁相公赏赐,再饮管家赔罪酒如何?
那管家一愣,神色甚是郑重,转身去向梁中:相公恕罪,小人陡然想起一桩事来,劳烦相公移步。慢待贵客,自有某来赔罪。
梁中书甚是信赖此人,连忙拱手向赵楚三人道:便只在自己家中切莫拘谨,下官与管家往后堂,片刻便回。
琼英施礼笑道:相公且自随尊便,小人三个,有美酒便可。
梁中书急匆匆向后去了,那管家目光中甚为欣赏,在三人中转动数圈,微微颔笑道:方才无礼,且请三位见谅。
说罢,转过屏风往后堂也去了。
赵楚一笑,此间都是来劝酒侍女三人也说话不得,只好先将那殷勤侍女都打向后退了,自来座前安坐。
本是扈三娘犹豫不肯坐在赵楚之前,琼英暗暗拽她一把,赵楚暗暗使眼色,方心内不愿只好坐了。
那侍女,轻盈走出两个,轻轻将纤手拍动,节奏似有乐章配合,便闻香风袅袅,娇俏数十个美貌侍女,手中托佳肴美味笑吟吟翩跹而来,轻巧将酒食放置桌案,又风一般悄然出门,竟不闻半点脚步声。
琼英低声与扈三娘劝酒说话,赵楚心内有主张也不慌忙,缓缓将那肥鸡美酒品赏,心下暗道:这梁采芷,乃是一个麻烦,便是琼英也不可与她有干系,此番做作,且看这谋士有何能耐,也拿捏些梁中书手段。
上次来大名府,这梁中书身边有郓王赵楷不敢轻举妄动,或许他指挥作战是个废物,却这政治手腕,赵楚半分不敢小觑,若不能摸清此人心思,只怕往后来覆亡赵宋天下也不能轻而易举。
不片刻,门窗口忽有暗影缥缈,门口几个侍女不敢声张,赵楚只做不见,琼英笑道:小娘子既来,不若小人敬杯酒,便权作借花献佛,且请不嫌。
窗棂处暗影消散,门口果然走进梁采芷来,但见她面若梨花纷纷带雨,一身衣衫早已唤作淡粉,头上卷几株精致钗子,也换了蛮靴将一双绣鞋轻轻踏着,似是沐浴方罢,竟那体香更是清鲜,将她十七八岁一个娇蛮少女,唤作待字闺中委委屈屈大家闺秀。
走将进来,她也低头不敢直面三人,快步来下位处坐了,闷声道:阿娘道是阿爹计较,自是好的,采芷不敢违背。
赵楚甚觉好笑,她这般闷葫芦要做的模样,哪里是真心给劝回来,只怕受甚么委屈,便是疼爱她爹娘也不须使她自作许多。
琼英抿唇一笑,站起身来将一杯酒来敬,经赵楚身畔时,却狠狠将一双玉指伸来,闪电般轻轻一搅,饶是赵楚武艺了得,也觉肋下生疼,便是扈三娘也嗔怒白眼。
那梁采芷,慌忙避开琼英一杯酒,慌张自面前取雕刻精致酒壶来,低头道:多谢你安慰,阿爹道女儿家纵是有能耐,只是夫家附庸,此时虽未出阁,却也该来与与他相见,你你也可做个好朋友的。
赵楚神色不动,心下暗忖梁中书这番安排,突然一声冷笑。
梁采芷便似失却依靠孤雁,听他一生冷笑,略略点染过红唇轻轻一抖,满目都是泪水,欲要泣时,琼英觉端倪,陡然目光凌厉便要作。
梁相好意,自是感激不尽。大丈夫生来,便是血染沙场方为最美。某自幼便立誓驰骋沙场万死不辞,更有心思未了,小娘子且请自便。赵楚西村片刻心下明晓,口内淡然一笑,举起酒杯来忽然向那梁采芷道。
梁采芷一愣,略略显慌张向门外去瞧,赵楚心下只是冷笑,站起身来道:既是小娘子另有要事待办,小人这便要回去,明日出征大意不得,且请问梁相致歉,待得百战归来,定来府上叨扰。
梁采芷更是慌张,急忙要来拽他衣袖,却闻堂外一声娇叱,一片缤纷花朵绽开一般,眨眼间侍女们惊叫不敢走动,赵楚面前一把秋水般长剑横来,乃是与这梁采芷模样一般儿未有差别一个女子,穿彩衣蹬蛮靴,怒目只是凌厉。
她方是采芷,乃是我同父异母阿姐,如何你敢小瞧?!这女子,赵楚自她手指上微微些许老茧,自知此方方才那女子,心下微微一怔,向那淡粉女子瞧来。
那女子张口不敢大气来喘,面色愈苍白,此时她两个站在一起,赵楚方觉这真正梁采芷,比那娇蛮女子消瘦许多,便似同样家内两般受待过。
我叫采薇,方才便是我来。阿娘哼,便是你,哪里配得上梁府的女子,方才羞辱我阿姐,只管来赔罪方可!那娇蛮女子叱喝连连,一把长剑望定赵楚面上一抹,衣带飞扬处,琼英两人便要失声惊叫。
赵楚岿然不动,那长剑,果然只在他眼前半寸处掠过,并不曾伤他半分毫毛,这梁采薇,果真只是试探,只怕这两番试探,都少不了那梁中书与管家身影。
噫!你倒有些本领,阿爹夸口,却远不止此!梁采薇一剑横空,微微惊讶,径直来坐赵楚身旁,却换了那脸色,笑意殷勤捧一盏酒。
小娘子见谅,男女授受不亲。赵楚一把将那酒盏夺下,哂笑一声长身而起,余光里只看那面色凄苦梁采芷,心下不知这梁府里怎生一个鬼祟。
琼英暗暗将握紧一双手松开,那梁采薇眸子里愕然与深恨一闪而过,再要一笑说些话时候,赵楚凝眉喝道:且住!
众人一愣,门外隐约几条黑影迅即没去,赵楚却不在意,低声道:快教全城戒严,有骑兵来袭!
梁采薇怒火再不能压抑,讥讽道:草木皆兵,不过如此!
扈三娘扭头向外便走,琼英急忙来夺这梁采薇手上长剑,赵楚阻拦道:且留在此处,今夜来袭的,只怕乃是唔,河北会有哪个这般大胆的?!
他目视琼英,琼英一愣之下失声低呼道:莫非乃田虎?
便在这时,马蹄声陡然清脆,便似在窗外一般,一人狂暴叫道:杀了梁中书,夺他家眷上山,俺只要他家里那个大的。
一声瓷杯破碎声,梁采芷脸色苍白,失手将一盏酒碰翻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