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哈小全内心发生了如何变化,但日子仍然像潺潺的流水一样流淌着。他被生活的惯性推着,他表现出来的还是从前的那个他,但他内心中大打了折扣。他再不会把一颗赤诚火热的心捧出来了。
一到周六,单治就让哈小全通知一部分人加班。一般来讲,他先向大家传达一周来市区会议精神,然后由大家向他汇报本周工作,研究下周日程安排,有时事不多,就聊闲篇。没事了也不让大家回家,等耗到了吃饭的钟点,单治就对哈小全说:“我说主任,我们大家这么辛苦,中午是不是得犒劳犒劳我们。”哈小全就忙不迭地给餐馆打电话定桌。餐馆也是换着家的吃。冷薇一般是冷着面孔说声:“我还有事。”站起来就走人。冷薇走了正中下怀。中午,单治和大家推杯换盏,喝得痛快淋漓,听着哥几个抬轿子的话,他心里一定颇为受用,因为他一脸的热情洋溢。黄隐这小子最能拍了,最能抬轿子了,给单治一顶又一顶的送高帽,毫不脸红,你还真看不出他对单治其实有一肚子的不满。喝完了酒,下午几个人留下陪单治搓麻。要么来了兴致就去歌舞厅唱歌跳舞,有时有意识地不叫着白晶,哈小全就让舞厅叫几个小姐。黑暗中,单治和大家一样,和小姐打情骂俏,动手动脚。要么就去洗桑拿、按摩,哈小全也渐渐知道了什么是泰式,什么是中式。一时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来,和单治吃过见过了。单治有时对哈小全发感慨:“现在不吃不喝不玩,等退了休还有机会吗?”哈小全只有投其所好,尽情地为他安排。
冷薇私下对哈小全发牢骚:“你说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大周六折腾大伙来了,又没什么事,聊大天耗点,完了事用公款一通大吃大喝,你们不怕群众戳你们的脊梁骨?现在大伙已经有意见了,总是那么几个人去吃喝,几百几千的那么花。听说还唱歌跳舞泡小姐搓麻洗桑拿,吃喝嫖赌,你们都占全了。再这样下去,就会出大问题。”
哈小全被冷薇说得无言以对,嗫嚅了半天才说:“冷局,我是磨坊的磨,我没有办法。”
“你就应当抵制这种不正之风。你多安排点好事,我提过多少次了,三年了,没有给大伙体检了,妇女同志有什么妇科病?有多少干部有心脑血管病,血压高,肝肾肠胃病?你们关心过吗?这是关心群众生活最直接的体现。你们就知道围着一个人转。”
哈小全不是没有向单治提过体检的事,但单治说什么也不同意,想必是和冷薇怄气。不光是体检的事,其实他在底下还听说了,大伙对两年不给报药费意见很大,有人发牢骚说,单局长长年治疗颈椎病,一张支票压在医院,随便花,他赶情不用报药费。我们怎么办?能把这话原锅端给单治吗?他疑心那么重,万一他真查是谁说的怎么办?我决不能指出是谁说的,那样就会得罪人。
给光明副食店打过去的钱,也成了一笔烂帐,反正一张票据已经在局里下了帐,那里的钱可以随便花。吃喝玩乐,迎来送往,上下打点,凡是不好下帐的,都从光明副食的那笔钱出。有一次,哈小全陪单治、黄隐去钓鱼,三个人钓了二百多斤,费用就是从光明出的。哈小全还曾经暗示光明副食店的老秋,我们局长吃菜可就方便了。老秋自然心领神会,反正是不花我的钱,隔三岔五地总给老单送菜送肉,直到把单家的冰箱填满为止,过年过节还要送烟送酒送茶。完事,老秋把帐一记,这钱总不动,也增加不了店里的营业额,你们不好意思花,我帮你们花。
局里的会计们猴精,她们知道给光明副食打了多少款,细细算来,给大伙办年货,总共花了不到两万元,可是下帐的票据却是五万元,她们问哈小全那三万哪去了?哈小全说,反正我没贪污。有些事你们少打听,现在哪个单位不是这样,为了好花钱,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会计们甩出一句,反正这钱没花在我们大伙身上,都吃在狗肚子里去了,谁得便宜谁心里明白。我们都看着呢,看谁作出报来!
底下议论最多的就是事务所的所谓个人承包,事务所和局没有脱钩,也不愿意脱钩,这样背靠局里这棵大树好乘凉,业务好开展,只要每年向局里上缴四万,实行自收自支,自负盈亏。财务收支十分不透明,局里只有单治一人知道事务所的帐目。有人私下里按照他们的业务量计算,估计每年纯收入达五、六十万元,单治和事务所的人到底从中捞了多少实惠,大家不敢想象。
哈小全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免替单治担心。一个领导干部最怕的是人心不平啊。他现在独断专行,好大喜功,喜欢听奉承话,所以没有人敢向他说真话,人们都是在背后愤愤不平。这是极其危险的。一切都是表面的平静,但暗流在涌动,人心在躁动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