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便是梦菊,她轻移莲步走到发呆座位旁边,慢慢坐下来,凝视发呆,敛神倾听,但笑不语。
发呆也不和她说句话,只顾吹自己的笛子,他已经为琼菊想出了一个曲子,自己为这曲子取名为《临菊叹》,发呆每次吹这首曲子,总是要见到梦菊的,梦菊每次来时也总是不多说话,只管闭目凝听。
发呆编的这首《临菊叹》虽然不长,只有八句,却句句让人断肠,笛音由高山滑落到低谷,中间未有半点回旋余地,便如人乐极生悲,又由悲出泣,由泣到哽咽,再由哽咽到抽搐,最后到死,一落千丈,不给人以丝毫的希望,是以发呆每次吹到最后一句时,总会大感喉中有梗,头脑晕眩,伤痛惆怅恬无尽时。
发呆吹完这首《临菊叹》后,浩然做了声长叹,仰首望向教室的天花板,见天花板上有几只苍蝇,真他妈的大煞风情,于是又俯首看向教室的地板,见地板上碎纸木屑琳琅满目,更加不堪入目,那淡淡哀愁被这一片狼藉一冲而去。
发呆又浩然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很无奈,听见旁边的梦菊也跟他长叹了口气,发呆看着梦菊,问道:“你叹什么气?”梦菊道:“你又叹得什么气呢?”
发呆道:“我因吹完这首《临菊叹》觉得曲诣深有动人之处,引起我的无限情思,想到了琼菊,于是才叹起气来,况且这曲子分为望菊、赏菊、临菊、叹菊四阙,每阙两句,到这最后叹菊一阙时,是要配合一声浩叹的。”
梦菊哂然笑道:“我因见你被自己弄得神魂颠倒,故作多情之态,既是可笑又是可悲,于是才叹了口气。”
发呆道:“我怎么被自己弄得神魂颠倒了,我只是感慨和琼菊有缘无份,这才喟然长叹而已。”梦菊道:“你左一个琼菊右一个琼菊,其实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只有你自己知道。”
发呆道:“这话却从何说起,如果我心里没有她,又怎么会为她做这首《临菊叹》呢?这首《临菊叹》就是我思念她的铁证,更何况我还想象出梦菊你来,我心里到底有没有琼菊,别人不知道梦菊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梦菊又是一声长叹,说道:“你到底还是看见我了!”发呆不解她的意思,问道:“我早就看见你了,怎么说是我刚看见你呢?”
梦菊悲伤地摇摇头,说道:“不是,你从来都未曾正视过我的存在,你把我叫了来,只不过是想借着我来想念你的琼菊而已,不然的话,为什么你每次吹笛,都要想起琼菊,却没有想到我呢?我知道我在你眼里连琼菊的替身都没有资格做,你却把我叫出来活活受苦。”说着眼眶莹莹,要流出泪来。
发呆见她楚楚可怜,心疼地伸手摸她的头发,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一想到琼菊,就觉得自己太过对她不起,所以就越发想念她。你让我忘记她,只是想你,可是我要见你还不是要首先想起她么,我只有想她才会把你叫来,你一来就说明我在乎琼菊比在乎你更甚,我也不想这样,你其实比琼菊更像琼菊,我是说真的,你比她更加理想。”
梦菊眼泪挂在眶边,终于垂了下来,说道:“如果没有琼菊,我也是根本不会存在的,我只生活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我的到来既然是因为你思念琼菊,那么我和琼菊就永远分不开来,我永远都比不上她,我只是想让你生活得幸福,只是想不再让你尽去想那些早就失却了意义的事情,但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发呆为梦菊拭去眼泪,柔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有了你,我就不再感到孤单了,因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和我谈心,与我分担。你要让我幸福,让我忘却哀愁,这其实早就已经做到了。”说着以手捧着梦菊的脸,见她泪水一次又一次夺眶而出,就用拇指替她擦去,接着说道:“快别哭了,我要你永远也别离开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听见了吗?”梦菊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发呆说:“快些走吧,我还得自修,晚上再和你说话。”梦菊又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发呆又拿起闲书来看。这时门一开,胡情走了进来,她来到发呆跟前,问道:“刚才是不是你在吹笛子?”发呆回过神来,推推眼睛,转过脸去,目光仍在书上,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胡情怨道:“你吹的什么曲子,那么伤感,听了真叫人难受。”发呆看看胡情,说了声对不起。
胡情身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好象是在擦眼泪,说道:“你这曲子是哪里学来的?”
发呆道:“是我自己闲来没事瞎编乱纂的。”胡情哎呀一声,轻打了发呆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自己都能编出曲子来啊,真厉害!”她眨眨眼睛说道:“我刚才听那曲子,仿佛有怯怯不前、有情难申的意思,这曲子莫不是做给哪个女孩儿的。”不等发呆回答,又“咯咯”笑着说道:“哎哟,那女孩莫不就是我吧!”
发呆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目光流转不定看着自己,心里一阵恶心,不再和她说话,把目光转到书本上来。胡情见他不睬自己,大感无趣,刚想要回到座位上去,心中又有不忍,注目发呆良久,问道:“看什么书呢?是不是言情小说,我想不是言情小说就是武侠小说吧。”
发呆端起书来给她看了书皮,道:“错了,这是卜伽丘写的《十日谈》,咱们历史课本上提起过的,是文艺复兴时的文学代表作。”胡情笑道:“还是名著啊,现在看名著的人可真是见少了,偶然有几个,又都是附庸风雅之辈,虽然眼睛在看着名著,心里却从来没想过那是名著。”
发呆心想,这位胡大小姐定必就是其中的一位,说道:“错了,不光是读名著,读其他的书也是这样。读书的人一般有三种境界,一种是目中无书,意思是读书时并不把书当成是书来读,而是当成是生活来读;一种是目中无人,就是说在读书时浑然忘却了周围的环境,不但忘掉了其他人,连自己也都给忘了;还有种就是目中有人,这种人最是可耻,他们读书完全是为了别人,眼睛在看书,心却在观察周围的人呢。我想你刚才说的正是这种目中有人的读书境界吧。”
胡情拍掌叫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正是这一种,着实讨厌得紧。你又是哪一种读书人呢,是了,你一定是第二种了,目中无人的读书人,要不然你怎么会无视我的存在呢?”
发呆道:“你又错了,我是三种兼而有之,一会是第一种,一会是第二种,一会又成了第三种。”胡情见自己每说一句话,都要被发呆反驳,知道他并不喜欢理睬自己,心下不悦,整理一下头发,对着发呆撇撇嘴,回到座位去了。
发呆又陷入呆傻状态,看他的书。整个晚自修,他都没有变过姿势。
晚自修从晚上八点到十点,两个小时长短,这是发呆在一天之中最最喜欢的时间,不必担心看书时被人打扰。
晚自修过后,发呆拿起闲书来走回宿舍,半路上,樊星宇跑到跟前来,把手放在发呆肩上,悄声说道:“我今天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
发呆问道:“什么伟大的事?”
樊星宇笑的像花一样,张开了嘴一时间合不上,只好用下牙齿紧紧咬住上嘴唇,表示横竖也能关上一半,又用手用力揉了下还在兴奋的双颊,才说道:“我给胡情写信了,是求爱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