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语:寂寞翻书愁乏术,拨烛欲照万里惊魂路】
江雨是村里公认的大好人,不管他把自己弄的如何脏如何臭,不管他一天说多少遍“今天忙的厉害”,总是会有很多人找他干些活。
其实江雨在念书时就是个好人了,他在学校绝对是个好学生,说这话的论据是,凡坏学生者,一来无视校规校纪而任意妄为,一来无视师长友朋而狂妄自大,一来无视自己学业而自甘堕落,此三者江雨皆不沾边。江雨很能适应学校的生活,毫无怨言地接受各种考验,然而学校对他却不是无言的,无言的压迫虽然隐晦而无耻,终究不算欺人太甚,最可恶的是压迫了还不算完,还要振振有辞地说些压迫的理由,压迫能有什么理由呢,压迫本身已经是极端无理的了。
江雨高考考到了远方的一个重点高校,但是被一个高干子弟顶替了,这种事情当然是绝对没有理由的,事发后,江雨却默默忍下了,认为这是自己的不幸,并不是那个高干子弟的无理。家里出不起钱让他补习,江雨只好在村里筹借,借了点生活费,想到学校给领导们说学费暂缓一段时间再交,然而学校有制度,没有学费决不能给予容缓,江雨只好回来先种一年地,过一年再去补习。
这年洪涝严重,临近河边的水浇田都被淹没了,远处的旱田却长得出奇的好,麦子都有一人多高。到了该锄草的时候,江雨一家人到山上干活,田地离家甚远,来回的路程赶着马车要走上几个小时,扣去来回路上用去的时间,就根本干不得活了。江父索性在山上搭了帐篷,拿了干粮,一家人便在山上吃住,省下了不少时间在地里收拾庄稼。
谁知过不几日,天下大雨,连阴了两三天还不见晴,地里去不得,只好每天在帐篷里度日。以为这雨下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到时再痛快地干上几天活。可是过了五六天,天气仍不见好转,而且越下越大,干粮已经吃完,又回不去家。起初仗着帐篷,还可以勉强支撑,又过了两天,帐篷开始漏雨,一家人在山上再也无法住下去了。
于是江雨的父母便顶着雨去河边探道,见这滔滔河水来势汹汹,去势湍急,河面涨了至少两尺,若要过河,可真有些犯难了。江母捡了根树枝,卷起裤管,江父也跟着卷起了裤子,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试探着下河。
江母手拿树枝向前试探着,刚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正好将江母扑倒。江母哎呀一声,扔下树枝,急忙向回爬,江父也匆忙后退两步,用力拉江母回来。这时,又一个浪头扑来,把刚挣扎着站起来的江母打得仰面摔倒,这次摔倒的地方水很深,江母一时翻不过身来,喝了几口水。
江父蹬着岸边的石头,拉着江母的手用力向上拽,大喊道:“救命啊!”江母此时已经感觉站不起来了,脚下的淤泥甚深,双足早已陷了下去,水流湍急异常,使得上身毫不稳定。水流冲下的石头不时地撞在江母身上,江母觉得自己就要葬身在这澎湃的河流之中了,她挣脱江父的手去阻挡被急流冲下的石头,这样一来更加站不稳脚,随着第三个浪头,摔倒在河中央。她挣扎着站起来,喊道:“快去叫人!”旋即又倒了下去,喝了两口水,赶紧又拼命站起来,却又被一块石头撞倒,她把手伸向江父,示意快来救她。江父此时早已手足无措,一边狂喊着救命,一边哭着向河中走去。
江母又勉强站起来,又把手伸向江父,江父也把手伸过去,但是相距太远,还未触及,江母就又摔倒了。江父哭喊着向前直闯,不顾一切地去抓江母的手。然而江母却再也没能站起来。河水深及胸部,江母只能露出头来,留恋地望向江父,目光中流露出不忍离去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江父心里一阵狂烈刺痛,用尽全力向江母扑过来。这时又一个大浪迎面而至,随即大小石头风涌飞来。
江雨在帐篷里等不来父母,心里着急,便披起雨衣去找。到河边时,方才情景早已随水流去,河水中没有任何吞噬过活人的迹象。江雨觉得他们可能是已经过了河,于是又回到帐篷里等,等到天暗下来,还是不见回来。便又出去找,依然毫无结果,江雨心想,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在帐篷里一个人住了一夜,心中总是难以平静,一阵阵的失落,一次次安慰自己。
第二天又去河边找,依然不见其踪,知道父母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如果过了河,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接自己呢。但是心里还是放不下,有一丝希望就还要去找。到了第三天,大雨有渐退之意,已经不如原来那般激烈,河水的流势却没有稍减,仍然大肆奔流。江雨又忙乱地找了一天,晚上实在撑不住了,连续三天没有吃东西,心里又蒙受一次次的打击,终于昏到在帐篷门口。
第四天,云开日出,天空清澈,一场瓢泼大雨翻然退去,洪水也犹如换了一副面容,变得和蔼多了。江雨醒来时,发现整个山野就自己一个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过河回家,不愿意放弃哪怕是最后一份希望,他回到家后,才确定父母原来真的已经死了。他失望落魄之极,于是找出一根绳子,走去孤松岭上吊。他听说孤松岭是块风水宝地,他死在那里可以转一下命运。
江雨来到这孤松岭之上,取出一条绳子,挂在古松上面,欲将自缢。他父母双亡,举家只一人而已,再也无牵无挂。他早就听说,这孤松岭是个风水宝地,自己能葬身于此,也好匡正下辈子的时运,今生既然命运不好,只好等待来世有个富贵平安的好命。中国有正命一说,未必是无风之浪。他沉思半晌,终于将脖子放在拴好的绳子上面。
当天晚上,江雨醒在自己家里。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已然身在阴曹,迷糊懵懂中,只感觉有东西在自己的脸上滑来滑去,江雨想,可能是黑白无常两位神君,在叫醒自己,好尽快赶往地府听判。他勉强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只狗。他躺在炕上,那只狗跳到炕上来,舔拭他的脸。
这下他心里一阵失望,莫非自己还没有死,不可能,没有道理,他明明是死了的。他又想,这只狗莫不是天生阴眼,能看见鬼物。然而自己这又身在何处呢?看看眼前的景物,好象是在自己的家里,他心中一喜,听说人死了要先回到家里来看的,以表示留恋生前的事物。他用力起身,突然在炕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里又一悲,鬼怎么会有影子呢?
原来,江雨确是没有死,他在树上吊了半天,被羊倌孬子救了下来,孬子见他尚有气息,就把他抱回了家,自己还要放羊,只好把牧羊犬留在家里照顾他,又去山上放羊了。
江雨发现自己没有死,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想到既然死不得,那就活下去吧,于是从此成为了地庄唯一的乞丐,平时帮村民干些粗活得些日用事物度日。
这个暑假,发呆过得和往年的暑假没有什么不同,他偶尔会想到琼菊,想尽快见到她,然后和她吵架,虽然每次发呆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发呆却喜欢这样,他总感觉自己在琼菊面前变得更爱发呆了,这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天地庄的牛倌罢工了,并不是他不愿意再放下去,而是放和不放已经没有什么两样,牛在山上根本吃不到草。牛倌把每家的牛都当成是自己的牛来放,他和这些牛早就有了感情,再也不忍心看到这些“孩子”吃不上饭,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对此无能为力的“父亲”,于是他对大队队长唐竟显说这个年头,用不着把牛集中起来放牧,让他们各家各户自己喂养吧。
这样一来,各家的孩子不得不每天赶着自己家的牛马赶到山上来放牧。发呆很喜欢这样,比起在地里拔草,这种放牧的活儿简直是上了天堂。
一天他和王小飞还有付得山的儿子付振辉越好来东泡子放牧。
泡子是雨水积聚在山洼而成的死水湖,地庄有东西两个泡子,西泡子面积广大,不过水浅刚及膝盖,由于离村里比较远,经常有野鸭子之类的水鸟出没;东泡子则面积狭小,而水深数丈,离村子近,发呆小时侯经常跟大人们一起来东泡子洗澡。大人小孩数十人,大家都光着屁股在水里游戏倒也坡有意趣。
发呆吃过早晚,赶了家里的几头牛,牵着白电,来到东泡子。王小飞已经在那里等候,王小飞家里有六头牛,还有两匹马,他把六头牛和一匹马赶在泡子附近,自己骑着另一匹马,任由马儿吃草,坐在马背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泡子早就干涸,只留下一片硬硬的泥巴。发呆到了,没有和王小飞说话,也把牛赶到泡子周围,和王小飞的牛混在一起,骑在白电身上,也是任由它吃草,自己在马背上看起书来。
不一会,付振辉也来,他家里只有两头牛,到有十几匹马,他把牛马也赶到泡子附近,大家混起来,自己骑着花腰马,围着泡子转了几圈,花腰一跑,扬起一道尘土。这阵马蹄声,把王小飞惊醒,他骑马来到发呆前,说:“发呆,你看我这匹马怎么样?昨天才学会骑马,这马太好了,一开始就让我骑。”发呆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胯下的马,那是一匹黄色白鼻子骒马,看身形是很健壮,在这个旱年头里,还能保持这身膘,足见王家的人很看重它,说道:“挺好,这马这身膘和我的白电有一拼了。”
王小飞说:“白电,你为什么给你这匹白马起名叫白电呢?”
发呆说:“我这白电浑身雪白,奔跑如电,叫白电多合适啊。”王小飞想了一下,说:“我也得给我这马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这是付振辉骑着花腰来了,听了这话,就说:“你那匹破马,要速度没速度,要性子没性子,要毛色没毛色,和花腰白电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还用得着费神取什么名字?”王小飞不服道:“那可不一定,这马在地庄一向籍籍无名,那是因为它那时未遇伯乐,现在有我这个伯乐,它一定会让你们另眼相看的。”付振辉嘲笑道:“得了吧,你还伯乐呢,我给你这马取个名字,你看怎么样?”王小飞说:“你说说看?”
付振辉说:“你这马当然比不上花腰白电了,和矮兔比起来也不行,就像山里的村姑遇上了仙女一样,这马不如就叫村姑吧,反正它是个骒马,母的,正好叫村姑。”发呆大笑道:“我还没见过白鼻子的村姑!”王小飞却拍手称好,说就叫村姑了。付振辉说:“那好,你的村姑初出江湖,敢不敢和我赛一赛?”王小飞嘀咕着:“我的村姑,这话听着咋这马别扭?”旋又大声道:“好!”付振辉又对发呆说:“发子,你也来吧,看看是白电快还是花腰快。”发呆把书放进书包,拍了拍白电,说:“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