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玉忙拦住众人,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一群人停下来,都不说话,几个人还是默默地向戴远峰身上抽鞭子。苏成玉道:“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的好,让一个老人家这样受苦,这等于是虐待,你们对自己家里的牲畜,何曾这样忍心打过?”
鲍小虎冷笑道:“苏大哥,咱风营子除过你苏家有牲畜,剩下的还有几家有牲畜的?”
苏成玉道:“那也不能这样对他,咱穷人要有穷人的本分,要有穷人的仁义,咱穷人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来,否则,那是土匪!”
鲍小虎道:“土匪怎么了?要不是土匪咱们能这样畅快的斗他戴远峰吗?要不是土匪,咱穷人有翻身的机会吗?”
苏成玉道:“我不跟你多说,反正你们这样做就是不对,你们都回家吧,我赶过牛来,让戴远峰牵牛犁地。”说着抢上前去,把戴远峰身上的夹板和缰绳都取下来,回头对众人又说道:“快都回家吧。”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也都不多说了,各自回家去了。花凌和索雅也走回龟驼山山洞去。索雅道:“苏成玉这样做会不会犯下众怒?”花凌道:“看他说话的架势,他在风营子一定有些威势,料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成玉回家赶了头牛,套上犁杖,把缰绳拿给戴远峰,又递给他一支鞭子,说道:“你干完了活,就到我家去吃饭。”戴远峰并不说话,仍旧低着头赶牛就走,他胡子已经蓬松起来,长辫子也被村民扯开了,青布长袍已经破烂不堪,丝毫看不出他曾是一个地主,现在到更像一个乞丐。
戴远峰一边赶牛犁地一边想,自从二十几年前来到这片土地,戴家已经历经三辈人了,从山东老家逃荒出来,勤恳操劳当了地主,现在一番战争使自己成了阶下囚,成了乞丐,这百余年来,做这些富贵梦,干这些累人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地主和阶下囚,地主和乞丐,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同是沐浴着一缕阳光,同是喝着小怒河的水,烧着龟驼山上的柴。生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自己现在是活着,却还不如死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是屁话,死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东西,其实以前当地主时,每天也是过的了无兴味,大鱼大肉吃腻了,竟然想要吃苦菜,做人真是莫名其妙,你真正想要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想着这些事情,一鞭子打在牛领上,把牛领打断了,他捡起牛领来,看了一会,心想这么好的牛领,怎么就被自己一鞭子打断了呢,这牛领外面包着熟牛皮,里面是陈年榆木,这么结实的牛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断了呢?他想着,干着活,又犁了一会地,觉得腿有些辣辣的疼,他掀开裤子,看见腿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想是方才他们用鞭子抽的,当时觉得浑身都在疼,并没有注意腿,他坐下来,捧起一把土,用力往腿上措去,措了一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疼痛依旧。时近正午了,太阳开始猛烈起来,戴远峰被晒的喘不过气,后背又出了些汗,渗进伤口里,火辣辣的,他突然觉得这样很好,他于是笑了下,继续犁地。
他只顾着犁地,却没有发现此时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是花凌,他怒目看着戴远峰,呆立良久。
花凌看着这位大地主的背影,他浑身伤痕累累,没有衣服遮体,只穿着一条裤衩,蹒跚地扶着犁杖,一步一步走在田地间。人的一生是多么奇怪,就在一个月前,这个人还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提到戴家的威势,谁不谈虎色变?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现在的他,已经丝毫没有了斗志,背脊和大腿上一条条的红色鞭痕,头发披散开来,已经疲倦的没有半点精神,还要苦苦撑着,无力地吆喝前面拉犁的牛。
花凌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一时心里拿不定主意,如果上去杀了他,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须在他背后一刀砍去,这人就绝无活命的机会。但是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死对他来说,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他已经被村民折腾得毫无生气,死和不死都时一样了。然而若不杀他,那父亲的仇又如何得报,父亲二十年来生死不明,有家不能回,活的如此狼狈,全是拜这人所赐,自己十几年来日思夜想,十几年来日夕苦练,为的又是什么?
花凌一时犹豫不决,只好在那里哼了一声。戴远峰听见有人,就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着他,缓缓说道:“你要拿我出气,就只管上来杀了我,何必呆呆站在那里?”他不认识花凌,以为又是老百姓前来报复。
花凌道:“我杀不杀你,对你来说还有什么两样吗?我不杀你,也不折磨你,只想问一些事情?”
戴远峰道:“不管你要问什么事情,老夫一概不知。”说完转身喝了声牛,继续做活。花凌上前拉住他,凛然问道:“二十年前,地庄花相亭无由失踪,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戴远峰心下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花相亭和你是什么关系?”
花凌大笑道:“地庄花凌,花相亭正是家父,你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年后,他的儿子会来向你讨还那笔旧账吧。”戴远峰仔细看着花凌,也大笑起来。
花凌怒道:“你笑什么?你如今死期将至,亏你还笑得出来?”戴远峰止住了笑,沉默一会,说道:“不错,花相亭是我杀的,那老匹夫背信弃义,不杀他实在难以泄我心头之恨。你要为你老子报仇,那就来吧,一刀下去,也好叫老夫偿还二十年前的血债。”
花凌大怒,心道原来父亲真是他杀的,难怪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回过家,被他杀死了,怎么还能回得了家?提起大刀,就要去砍。忽然又一犹豫,在怀中取出一面古铜镜,说道:“你杀我父亲,是不是为了这面明德宝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