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朝天向地庄狂驰,来到地庄西面土帽山下的西泡子,这西泡子本是个山洼,每年雨水旺季之时,四周的雨水都向下流去,汇集在此,成了死水湖,地庄人称为泡子。
前面不出一里路就是地庄,已经能够看见有少许的炊烟袅袅飞升。他骑马漫漫而行,土匪早已经追他不上,落在后面没了踪影。心情难得可以放松,大好景色,他可以一边浏览一边赶路。
来到地庄,遇见不少认识的地庄人,看来当日地庄并没有多少损伤,土匪的真正目的的确就在三面古铜镜上。偶尔史劲图的山东匪部进村抢些东西,也都因为当时着急追赶水朝天等人,不暇多抢。
他进入一道小巷子,老远看见花凌的邻居萧柱子把他弟弟萧根子摁在地上又骂又打。他走到近前,下马问道:“你们兄弟俩这是做什么呢?”
萧柱子抬头见了水朝天,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看看他,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学人家抽大烟,家里哪有钱给他买大烟?偏是这熊样不争气,把明年春天的莜麦种子偷出去换大烟抽,家里就这点粮食种子,要是没了,明年春天就得抓瞎,一家人都得饿死。”
水朝天看着躺在地上的萧根子,见他大热的天,却穿了一条棉裤,那棉裤非常饱满,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一条空棉裤,里面装的全是莜麦种子,想来是打算用这种方法偷出自己家的莜麦出去换大烟。心想,胡子鼠疫大烟土,沾上半点一生苦,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萧根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黄肌瘦,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看样子是在痛苦挣扎之中。
萧柱子向水朝天说:“你这是要去花家吧?”
水朝天点了点头,说:“本来想在地庄转转就走,看看昨天晚上土匪进村对地庄造成多大的损害,想到花凌不在家,花洛还做了土匪,花家老母没人照顾,就顺便来看看她老人家。”
萧柱子道:“你和花凌就放心吧,花大娘有我和我娘照料,缺不了吃穿。”
水朝天又点点头,本来他在地庄这段时间多数都是暗中行动,住在董孝仁家里。后来被花凌发现了身份,花凌得了三面古铜镜,就来找他,把这三面古铜镜和那座古墓干系所在对他说了,把宝镜交给他来保管,栖鸦岭田浩就是为了这三面宝镜才大举进兵杀了大地主戴远峰的全家,他感到这事情关系重大,就和土匪暗中相斗起来,久而久之,身份暴露,他索性和地庄好汉联络在一起,和栖鸦岭近千土匪明里争斗起来。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萧根子,对萧柱子说:“看来你得给他戒了烟瘾,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萧柱子苦笑道:“戒烟谈何容易,现在村里十家到有八家种了大烟,大家都在抽大烟,有的孩子生下来就有烟瘾,在这种环境下戒烟,简直是妄谈!”
水朝天没说话,这些事情,他又何尝不知?他看着花凌家的大门,说道:“既然有你们照顾花大娘,我就不进院了,免得被别人见了,传到土匪耳朵里,让大家为难,我先走了。”他向萧柱子告了辞,就骑马走到地庄后山的孤松岭那里。
他来到孤松岭,走到一处山崖下面稍作休息,心想以青海骢的脚力,明天启程赶去来歹坡也不迟。
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悻悻然刚要睡去。突听得山下有人在唱歌,朝天心感奇怪,起身看时,只见一个老头,骑着毛驴,背着一捆干柴,干柴边上还插着一根长箫,那箫和朝天背上的紫竹长箫长短差不多,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那箫具体的样子,一边走路一边唱歌,歌道:
风声动四野,
百里单人家。
酌酒林深处,
醉后插小葩。
老叟歌风月,
村妇笑老花。
牧人溪边饮,
柴夫山上乏。
榛丛觅野兔,
山底见牛茶。
纵情思箫曲,
对口尚未发。
回首村夫路,
张望老妪崖。
日暮天将晚,
迟迟不返家。
朝天细闻此歌,曲调毫无节奏,听来却大有意境,歌词虽然是首古韵,却含着浓重的乡间气息,品了会歌词,心想“老叟歌风月,村夫笑老花,纵情思萧曲,对口尚未发”,可见这老头真是挺花心的,这么老了还在想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连想出来的萧曲都不愿意去吹了。
朝天可能真的是连日劳累太甚,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过水朝天自己感觉他并没有睡着,他看见那老头唱完了歌后,就从背后取出长箫来吹奏,朝天从来没听见过这样的萧曲,这曲开始时意境绵长,温情脉脉,像是一对恋人在互相倾诉心声,让人闻之不由动情,禁不住走进萧曲之中。转而曲韵跌宕起伏,似是那位男子离开了爱他的恋人,出走远方,一个人在走一条曲折漫长的山路。让朝天想起了自己离开家乡参军征战的情景。忽而金铁交鸣,知是山路尽头埋有伏兵,一场血战,堆就了千万思乡的白骨。于是转羽式变徵调,化悲凉作幽思,如诉如泣,好不动情。
箫声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又像是在传达一封写给爱人的信,朝天只觉得满山遍野都充盈着悲凉而温情的气息,山野随大,无有箫声未到之处。
移时,箫声微一停顿,像是曲尽韵完,又像是稍做休息,给人以回味的时间。接下来又再奏一遍,这回却由第二阙起手,那个男子背井离乡,转战各地,备受战争之苦,峰回路转,直接走入第一阙,开始回忆互相思念的恋人,如此再奏一遍,终于又以徵调结束,天地间只有箫声,一生一世只听此曲。
朝天悠然忘情,先前的百般苦恼一发由萧曲间发泄而出。他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并没有那个吹箫的老头,抑或是那老头已经走远,他还沉浸在梦里的箫声中。
如此惊人的萧曲,他不能只听一次,当下取下背上的长箫,寻着梦里所闻,一句句照样吹奏出来。想到这曲子如此美妙,该叫什么名字好呢?他思谋良久,忽然灵光一闪,这首萧曲字字句句全是为离家征战之人所做,和自己的身世经历处处不谋而合,不如就叫《雪域思》吧。
他吹奏长箫一时忘乎所以,忽然听见山下传来几声枪响。他急忙收起长箫,牵马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向山下看去,见有二十来骑卷尘上山而来。最前头的一个人对后面的人大声说道:“大家加快脚程,这次大当家应栖鸦岭之约,去来歹坡围堵水朝天和宋小胖,各路英雄云集,我们不可能给梁上丢脸。”
几人走到岭上,在那个古松树下面下马休息。
水朝天离他们不远,可以隐隐听见他们所说的话,梁上是何炳春的匪部,在当地各种匪股中算是一个实力比较大的,想不到田浩自己抓不到水朝天,就想到联合其他匪股,这些土匪都是惟利是图之辈,这样一来,形势就越发严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