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走几步,几只形似蚕虫,躯体犹如水缸般粗细的透明虫子从地中破土而出,晃悠头前两根闪着幽幽蓝光的触须,悉悉索索的低鸣着。这是嵌荧虫,是一种生长在地底溶洞的软体毛虫,主要食物是一些长在溶洞中的巨型菌菇。但是如果有肉食的话,它们也不介意换换口味。
这群嵌荧虫似乎刚刚进过食,每一只虫体中都充满着血色,由于它们的形体有着很好的透明度,凌别能够看到,有两只嵌荧虫的肠子里还有着尚未溶解的肉块。
嵌荧虫滋滋低鸣着,费力的蠕动着身躯。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晶莹粘液。
“不要过来呀!”琴芳茵见这虫子似乎要向自己爬来,扬手就是一道雷光打在布满粘液的虫身上,“啵”的一声轻响,雷光没有对嵌荧虫造成任何伤害,径自消融。
嵌荧虫受到惊扰,一身细密绒毛根根竖立,浑身带着激烈水响声,向着琴芳茵缓缓围拢过去。
“啊啊!你快想想办法呀,虫子爬过来啦……”眼见攻击无效,琴芳茵急忙扯住凌别求救起来。她的修为比凌别还要高出一些,但是面对这种东西抵抗力却很弱。状着胆子攻击了一下,就被吓得不敢出手了。
“哎!它们刚刚吃饱,本来只是路过而已,谁叫你去惊扰它们呢?”凌别无奈的着,手中抛出一朵烈焰,悬在半空。洞中温度在火焰的灼烧下骤然升高。
嵌荧虫感应到空中热源,不安的低鸣起来,各自扭动着笨重虫体,拖起一条长长的晶莹痕迹,蠕动着逃向远处。这种体中蕴含着大量体液的虫子,最怕的就是火焰了。
赶走了嵌荧虫,凌别不满的看了眼琴芳茵,埋怨道:“幸好此处还不是虫族聚集之地,不然你随意攻击,可是会招来大麻烦的。”
琴芳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奇道:“原来这些怪虫怕火呀。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在师门中也算博览群书,却是没有看到过有关这种怪虫的记载。
凌别随口道:“这又不算奇事,天玄志异里就有记载。”
琴芳茵有些吃惊的着:“驭兽斋的天玄志异?可是那好贵哦,我都没有看过……”
天玄志异是驭兽斋多代努力,历经万年所著奇书,记载着天玄星各处风土人情,奇花异石,鸟兽鱼虫,几乎无所不包。只要是修者遇到过的,都会记载在其中,以备后人查询,可以是修者世界中的百科不过那玩意儿因为记述资讯过多,即使是有着悠长寿命的修者,也无法全部看完。整理提供通常是对某些方面有不解时,才会耗费一些晶石,查询所需内容,这也是他派除了驯化灵兽之外,另一个主要收入来源。
一时漏嘴,凌别立即改口道:“呃……我只是听人起过而已。”驭兽斋的镇派神书,对得到他派认可的同道高手是免费查询的。若是外道要看,虽无不可,却是要价不菲,并且还有着严格的分级制度。凌别前世身为魔道三大魔君之一,自然有资格随意观看一切内容。
二人走在甬道,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就发现整个甬道越来越趋近于明亮,原本显得阴暗潮湿的洞壁也变得干爽了起来。风中更是飘来一股奇异熏香,使人心神舒畅。
琴芳茵嗅了嗅芳香气息,道:“……好奇异的香气,竟有安心舒神的功效。”
随着芳香气息的牵引,二人穿过甬道,来到一处较之前更为广大的空洞。
空洞中心,建立着一座气势恢弘的洁白殿堂,整座殿堂被包围在一层乳白色的光幕之中,使人难以看得真切。
琴芳茵有些犹豫的着:“这里怎会有地宫?会不会有危险呀……我看,我们不如回到原处等待,师姐一定会想办法下来救我们的。”
凌别回首,头道:“你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你去等你师姐。我要进不定能有什么收获。不过你要心,外面有很多虫子。”
“啊……虫、虫子!这、我还是不要回去了。”琴芳茵被凌别一吓,只得随他一道向着宫殿走去。
二人步上白玉台阶,殿门前,耸立着两排神将雕像,各持刀枪剑戟,侍立于殿前。从台阶上看下,另一条坑道之中有着灼烧的痕迹,那应该是苏醒的狱炎妖开凿而出的。
凌别一步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天中霎时响起了悠扬乐声,这种乐声,不但能够听到,更能够看到。曲调中带着光的色泽,汇聚到二人身周,盘旋环绕。
听着逐渐荡漾开来的美妙乐声,对音律有着特殊感应的琴芳茵心有所感,眼中现出一丝迷醉神色。凌别见状,不由有些讶然。他本以为,神道的一些把戏只能愚弄一下凡人,却不想对修者也能产生影响。
随着乐声飘扬,二朵白光自一处洁白高塔之上降在二人身前,散发出柔和波动。一时间,香风缭绕,天花乱坠。整个空间之中,满溢着神圣的气息。
凌别仔细观察白光本质,心中立即了然。眼前这二条都是低等接引侍灵,这种东西本是由修真界中的傀儡术演变而来,它们依靠神殿能量而存,没有思维,没有情感,只会按照神道修者所定法则行事。
如是凡人遇见这种接引侍灵,他们看到的就不是光球,而是已故至亲之人在向着自己发出召唤。这些奇异景象从何而来,其实都是自心反照的结果。凌别心境稳固,外魔难侵,所以能够看见事物的本来面貌。而另一边的琴芳茵眼前,则显出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妪,向着她挥手轻笑。
琴芳茵泪眼婆娑的跪倒在地,双手捧心,仿佛在做着剧烈的挣扎。最后还是忍不住,如倦鸟归巢般扑进老妪怀中,哭哭啼啼着什么。老妪和善的笑着,将她揽进怀中,轻声抚慰。音容笑貌,一言一行,完全没有一丝窒碍,连凌别都看不出任何虚假之处。因为这本就是琴芳茵心中所想,也是她心中所深藏的深层追忆,心中想念越甚,通过接引侍灵反照而出之景便越真切。寻常凡人终其一生,心中哪会没有几个值得追思之人呢?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之下,他们哪里会想到,眼前所见,其实不过是那水中之月而已。八成凡人之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沦陷。
琴芳茵在老妪的引领下,向着宫殿内部行去。
“如此轻易即被外魔迷惑了么?修行不足啊……”凌别皱眉,同样在另一个灵的引导下漫步而行。他对此种愚弄人心之法是十分反感的,因为这和修者顺应自然的道法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过他并没有当场破解这个幻术。此刻,整个神殿虽无人执掌,基本的运转却还是保持着。与其横冲直撞的强破阵法,不如跟随这接引侍灵,避过外围防御阵法,岂不是省时省力?
在接引灵的引导下,二人走在殿堂之中,整座殿堂主体以光洁玉石构建,亮可鉴人。几处立柱上,缀着靓蓝的神纹水晶,散发出阵阵柔和波动。殿中一切都显得十分庞大恢弘,使人心生渺之感。
殿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遍布整个空间,在光辉的照耀下,一切自然之物都无法生长。甚至连微尘都被光辉所净化。所以即使历经长久岁月,神殿中依旧纤尘不染,整洁如新。
凌别冷笑着观赏着殿中景致,一路行来,所见种种,在他看来全是神道骗局,目的就是要使凡人迷惑,并且屈服。
神道骗局看似繁复,来却简单,总则只有一条,就是完全的占有和控制。
一切神道教义,开篇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即是,信我者不可信其它,除我之外没有别的神。诸如此类狂言妄语,表述有所不同,意义却是如一,就是要强占信仰,禁锢思维。
世俗之人在反抗暴政时有过这样的名言,曾经被无数人引用,并且誉为真理,大体是人的是可以被奴役的,但是心神却是永远自由,无法奴役。这完全是自大无知之言了。事实与此正相反,奴役,必定不能长久,因为那会遭到心的反抗。但是心灵的奴役,却是长久,并且难以解脱,因为凡人心神太弱,面对高层力量的侵蚀,他们根本无力抗拒。如何蹂躏人心,看似复杂,破就无甚花巧。
屎是臭的,这是人的感官常识,再善辩之人也无法成是香。一个合格的骗子,从来不会用巧诈的言语去颠覆人心认知。他们只会顺应人心。以人心所求作为饵,引人入蛊。人想要长久,就神国永生;人不愿受苦,就在神的世界没有疾苦;人想获得心灵的满足,就神的怀抱是光。神道就是通过种种巧妙手法,将谎言参杂进人心所求之中,又加入众多世人所认定的“真”,混淆视听,将一句欺瞒之言,隐藏在九句真言之中,凡人如何能够勘破?
人所明了的,无法欺瞒。那么若是不明,岂不是能够随意捏造了吗?灵魂世界,就是凡人无法涉及的领域,无数神道编造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死后世界,表象各有不同,本质同样如一,就是裸的恐吓不信者,警告世人,不依我法行事,必定难逃苦果。此效卓著,尤胜那沉长洗脑教义。世间有多少人为了修那来生福报而堕入神道陷阱?真正有谁修到了什么?对此,神道也有一套看似完美,实则脑残的解释。
为了适应世俗之人相对简单的思维,许多神道,将纷乱因果简单的划分为善恶二元,强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不报,则时候未到。这就好比有一人对你,我欠你钱,今日不还你,明日总会还,明日不还,则复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反正明日永远是未知的,大有可欺。十世、百世、千世,到底得失如何,凡人同样不知,所以可以任由神道胡侃海吹。若是仅有此一条,还无人会信,但若加上种种契合人心之语作为修饰,无稽之谈,便有了使人深信不疑的魔力。促使众多愚痴之人,带着满心期望,越堕越深。
二人通过一处狭长回廊,来到一扇光的大门前。接引侍灵侧身示意二人进入。
琴芳茵毫不犹豫的跨进光中,消失不见。
凌别哈哈一笑,同样跟了进去。
一道耀眼亳光闪过,凌别出现在一处陡峭悬崖之上。这处悬崖狭隘异常,仅能供一人栖身。
悬崖下方,则是连绵无尽的汪洋大海。这竟是一座矗立于大海之中的孤崖。
凌别抬头看天,天中乌云浓重浑厚。使人心生压抑之感。
“罪人啊,在神的面前忏悔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天间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