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别缓缓转身,就见一个身形暗绿的矮胖灵体虚浮在他身后不到一尺之处,一双黑洞洞的鬼眼泛着渗人的绿光,口中吹着冷飕飕的阴风,哀怨的重复着一些饱含怨念的话语。
“你的鬼就是这个家伙?”凌别指着飘来荡去的鬼魂,没好气的问着。这鬼正是那个受到蒙蔽利用,最后又被当做弃子抛弃,全家皆遭阴煞蚀心的曹金安,曹大官人。
话曹金安全家突然死绝,民间盛传他家因为富不仁而糟了报应,又有几个沾了丝毫阴煞之气郎中作证,曹家大院之中确实充斥着一股不祥之气,导致曹家多日未有生人出入,都无人敢于上门查看。没过两天,狼军正式攻城,城内一片混乱,人人自顾不暇,更没有谁会有心思去管他家死活。就这样,曹府十多口横死在家中,无人过问。直至战后,有路人闻到高墙之后总有恶臭传出,这才引起了官府注意,派遣衙役仵作前去曹府查探。官差一入室中,就见十多具尸身倒毙在大厅之中,似乎是想要逃向府外呼救,又不支倒地的样子。因为时间已过几月,即使是冬季,这些尸体中也已生出蛆来。一条条色泽莹白透亮的虫,在尸身体内钻进钻出,肆意品尝着腐肉与尸水。众人忍着恶心,一一确认着地上众多尸首的身份。奇怪的是,此宅主人曹金安的尸身,看样子应该是与这些人同一时刻死亡,却完全没有丝毫腐坏的迹象,又有几丝肉眼可见的灰败气息自周边几具尸身之上聚集而来,围绕在曹金安的尸首之上。仵作刚想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忽闻二声惊嚎,回头一看,就见身后两个衙役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仵作刚想喝骂这两个胆如鼠的家伙,又觉一缕凉风袭来,吹得他脖间一冷,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再一回头,就见一张阴森恐怖的透明面容,几乎紧贴着自己的面孔,直瞪瞪的望着自己。仵作喉间发出咯咯二声怪响,一口气没接上来,咕咚一声便晕死了过去。待到他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曹府也已被视作不祥鬼屋而付之一炬。
“是呀,他他家被烧了,没处可去。哥哥你和吴爷爷欠了他的债,所以他要来找你。”莫然头着。
“你,你们过会救我全家,结果我家都死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曹金安怔怔盯着凌别,喉间发出了怨恨的声音。
凌别闻言,不由就乐了。对于他家的惨剧,不论是刘策指使的,还是郎傲指使的,他都没有能力去找这二人报仇。现在居然怨恨起自己见死不救来了。对于曹府之事,其实凌别也是尽了力的。奈何先机已失,所获情报不足,凌别虽是有心相帮,最后还是没有能够挽回他一条命。不过即使如此,凌别心中还是没有半愧疚,因为他可从没有向曹金安夸口,只要有自己帮忙便能完全无事。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将修者想象成无所不能的存在。曹金安帮助郎傲偷运了太多孩童,所结恶果,可不是一半。凌别不可能为了一金银俗物,去帮他将所有恶果一一化解。
不去检讨自己的过失,只会将罪责推在他人身上。不辨因果的人死了,变成鬼照样还是执迷不悟呀。凌别心中鄙视的想着,又道:“这样好了,你还有何心愿未了。我可做主成全你。”
“心愿……我要你偿命呀!!!”曹金安突然狂性大发,现出狰狞鬼爪,张牙舞爪的扑向凌别。
“不识抬举……”凌别指尖爆出一丝紫色电芒,扣指轻弹,一朵紫色雷光之花没入鬼体。曹金安受到天雷贯体,立即浑身剧震着凄厉的惨叫了起来。紫殛天雷除了能够对造成电击灼烧之外,并且有着吸收负面能量,加强雷电威力的特性。这就是为什么遭受雷劫之人心中杂念越多,往往引发的雷劫也就越强的原因之一。经过多日的修炼以及天虚的指导,凌别已经体会到一些紫殛天雷的妙用,他方才就是使用了一种类似震慑心魔的法门,以紫殛天雷之力震散了曹金安心中妄念,使他暂时恢复了清明。
“仙人饶命呀,人无意冒犯了仙威,人不是自愿的呀……”恢复本性的曹金安立即现出了贪生怕死的本性,哭天喊地的向着凌别告饶不迭。
凌别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上回未能救得你全家性命,乃是大势所趋,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你有何心愿未了,尽管来。我可替你办理。若是无甚心愿,就还你一世富贵,如何?”
曹金安思量片刻,道:“我还有一子,是我与一个青楼女子所生,因为出生低微,所以暂时是没有纳入族谱,只是每月给些接济。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凌别了头,当下又问过孩子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就:“这个孩子仍在世间,我会拂照这对母子,再给他一个前程。你安心上路吧。”
“我……我要看着他们母子平安……”曹金安支支吾吾的着,因为有过一次失手经历,他似乎有些信不过凌别的办事能力。
凌别无所谓的着头,当下又唤来莫默,叫她去市中再召集些仆妇入府,便带着曹金安出府而去。
一鬼一人,一飘一行,一路向着一处名为春花阁的青楼行去。途中又见到许多缺手断脚的游魂荡魄,堂而皇之的在街中飘荡爬行。这些鬼体都是死于非命,又有心愿未了,所以才能够凭着心中执念抵消了阴冥之界的牵引力,在世间长期徘徊。不过此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很久,只要凡间某处阴气超过一定量,鬼界就会派遣鬼差阴兵来阳间拘鬼。到时,这些痴恋凡尘的游魂荡魄自然还是逃不过轮回的命运。
不多时,凌别根据曹金安的指引来到春花阁前,此时正值傍晚,各大青楼妓馆已经开门迎客,一个衣着鲜亮的龟公拦住凌别去路,冷笑道:“子,春花阁也是你能来的地头儿吗?还没断奶,就想玩女人?回家玩你娘去吧!”他见凌别衣着寒酸,神态平平无奇,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所以立即就口不择言的当街嘲笑起他来。周围几个一身鲜亮打扮的皮条客,皆是凑趣的出言附和。更有几个穿着艳俗的迎客女子,放肆的大笑着,眼神瞥向凌别下体,鄙视之情不言自表。
面对众人嘲讽,凌别要是动怒,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银锭,笑道:“我要进去见识一番,成吗?”
众人见到一个布衣孩童竟然随手摸出大块银子,一时愣神当场。只有那首先出言挑逗之人反应特别灵敏,就听他高叫道:“哎呀!我的银子掉了!你这贼,敢偷老子的血汗钱!老子抽死你!”言罢,扬手就朝凌别头上打来。
“啪”的一声脆响,龟公粗糙的大掌狠狠抽在凌别脸颊。
“啊!!!疼死啦!”龟公抱着手掌滚到在地,涕泪纵横。他只觉的钻心的刺痛遍布全身,这种疼痛难以用言语表述。就好像自己的手不是打在人身。而是打在无数针尖之上一般。
“真是一个怪人,你打我,为什么自己喊疼?”凌别好笑的着。在修者眼中一切灵魂皆是平等,但是灵魂投注人身,由于所见,所思不同,就生出了高低贵贱的分别。对这眼前这个执迷于投机道的低贱货色,他连顺手捏死的兴趣都欠奉。
贾昊仁正在阁中雅间自斟自饮,忽听得楼外吵闹不休,出门一看,竟见一穿着粗鄙的孩童立于人群之中,怡然自得的承受着众人异样眼光。他到底是见过些世面之人,自然不会像龟公一般拿狗眼看人。他打量一番眼前孩童,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想,立即惊出一身冷汗。这粗布麻衣打扮的孩童,不正是老仙吴明的关门弟子吗。贾昊仁曾经去供奉府中求见老仙不果,跪在门前苦苦哀求,跪了三天三夜,就在神智迷离,快要支持不住之刻,才见到凌别漫步行来,一指在他眉心,一股清凉之意流经全身,驱散一切疲惫苦痛,只一句“孝心可嘉。”便留下一颗灵丹自顾返身而去。
“恩人,是我呀,我是贾昊仁呀,你不记得我了?”贾老板激动的着
凌别略一回想,就笑道:“原来这春花阁是你开的?我想进去玩玩,不知可否?”他记得自己确实帮过这么一个人,那一次老徒弟正好出外采药,这人上门求药,自然没人应他。凌别帮人的准则可与老徒弟那种胡乱施为的滥好人不同。他遵循的是万物舍得之道。想要在凌别手上不舍而得,那是没有半可能的。三天过去,他见这个贾昊仁依旧跪在门前不眠不食,身心疲惫已经接近极限,再不应他,他就是死路一条。能有这种为求灵丹不顾性命的毅力,也算勉强能够入目,所以凌别才赐他一颗丹药,随意将他打发了回去。这与其是赐予,不若是贾昊仁凭自己的毅力争取而得,才比较恰当实际。
“老仙高足莅临店,蓬荜生辉,呃,这个,光荣呀……”贾昊仁搜挂着肚中不多的墨水,笑脸相迎。
凌别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向这贾姓老板询问一番,得知那为曹金安产下子嗣的女子现正在接客中……
曹金安闻言,立即气的上窜下跳。一张绿油油的鬼脸,不由就更绿了。
凌别瞥了眼气急败坏的曹金安,道:“你这叫咎由自取,就算不能将这女子娶进家门,也可出重金买下她的卖身契,还她一个自由之身。这应该不难办到吧?”
曹金安嚅嗫着道:“这……我要平白无故替她脱籍,不是不打自招了嘛。我好歹也是个员外……平时里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包养妓户,有,有辱斯文的呀……”
凌别心中暗骂一句狗屁的斯文,冷声道:“那就不要怪这女未能替你守贞,因为你不配,明白吗?”
“是,是我错了……”碍于凌别淫威,曹金安只能委屈的嘟哝着,不敢出言辩驳。
在客人兴致盎然之刻打搅本是妓家大忌,奈何凌别来头太大,贾昊仁规劝不果之下,只好亲自领着凌别来到客房。尚未入门,就听得室中传出了女子压抑的悲乎声,和男子的喝骂之声。似乎是在用强。凌别神念一动,就知这女子不愿相就,所以遭到了虐打和奸淫。
凌别一手推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行入室中。屈指一即将那施暴男子晕。随手一扔,直接砸破纸窗,从二楼丢出楼外。看了看榻上颇为几分姿色的垂泪女子,又看向面色尴尬的贾老板,笑道:“你们这里的玩法还真特别。”
老板有些尴尬的着:“她既是我春花阁的姑娘,就要守规矩。不肯接客,又完不成月例,总不能让我白养她吧。”春花阁的规矩即是,卖身的姑娘住在阁中,可以选择客人,但是每月必须上交一定数量的月例,交不上的,就由妓院安排客人补足缺额。这女子原本有些积蓄,又得了许多曹金安所赠的金银,还能交上月例,安稳住在阁中。最近,曹金安暴毙而亡,自然没有人再来接济她金银。交不出银子,会有什么待遇,自然不消多。
凌别轻轻颔首,一手砸出一堆银子,买下了曾雨柔的卖身契,又对那缩在榻上嘤嘤哭泣的女子和声道:“你就是曾雨柔?还记得曹金安吗?我受他所托,特来助你脱离苦海。我府上正缺了一个仆妇管事,你就来我府中做个管家,你的孩子也可来我府中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如何?”言罢,凌别一手按上倒在墙角,满面血迹的孩童,一道青光闪过,一切污浊血迹全都消失不见。
曾雨柔喜极而泣,跪倒在榻上,谢过凌别搭救之恩。
凌别轻轻颔首,又对曹金安道:“这样你可满意?”
曹金安叹息一声,向着凌别行过大礼,最后看了一眼凌别手中的孩童,身形渐渐消散淡去。
孩童慢慢睁开双眼,怔怔看向凌别手中银光,出神不语。
凌别看着眼中充满着崇拜光彩的孩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宝,你是怎么弄的,我头上的伤口怎么没了?血迹也没了。”
“用法术。”凌别淡淡的应着。
“法术?”宝眼前一亮,问道:“你能教我吗?”
“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我要保护我娘。谁再敢欺负我娘,我就要用法术打他!”宝气鼓鼓的道。
“保护你娘?”凌别微微颔首,笑道:“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你娘,就用不着学法术那么麻烦了。”凌别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这个家伙的灵慧,还不能入他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