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程嫣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嫣姨!黎老板在后门外求见。”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见!”程嫣淡然地拒绝道。
“可他持有文大人的竹箭,好像是大人请他来的。”门外那个声音稍稍犹豫后又道。
“可曾验明信物的真假?”程嫣问道。
“已经验明,的确是文大人的信物不假!”
“让他进来吧!”
……
一名华服中年男子缓缓走进客堂,迎面便看到程嫣巧笑嫣然地盯着自己。
“程嫣娘!月余不见,依旧这般光彩照人啊!”中年男子拱手致意道。
“今儿个是刮什么风呀?竟然把黎老板给吹过来了!”程嫣媚笑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黎某来此是为了见一个人,烦劳程嫣娘引见一番。”中年男子说着拿出那根竹枝,随后将它递到程嫣手中。
“咯……咯……”程嫣娘接过竹枝,几声娇笑:“嫣娘还以为黎老板是为看望嫣娘而来,此刻叫嫣娘好生失望呢……”
对于程嫣的话,中年男子没有丝毫回应。眼前这位可是戍京出了名的风俗娘,不知有多少男人栽在了她那魅惑众生的笑脸下。
见中年男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程嫣缓缓收起笑意。“黎老板真是狠心呢!跟我来吧!”程嫣说完站起身,扭着细腰朝后院走了过去,中年男子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黎老板!你要见的人就在那间房里,不过嫣娘还是劝你此时不要过去的好,免得遭了灾祸!”程嫣指着后院那些枯萎的花木,一脸疼惜之色道:“可惜了这一院花草,都是姑娘们亲手所栽种,如今全都毁了。”
中年男子神情肃然地看了一眼程嫣所指的房间,似乎接受了程嫣的建议。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之后,笼罩着整个后院的诡异的氛围逐渐散去,自某间房内传出的波动亦平静了下来。
“进来吧!”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在后院响起,带着一股子虚无缥缈的味道,让人判断不出这声音来自何处。
“黎老板!嫣娘就不继续作陪了。”程嫣朝中年男子抛了个媚眼,一欠身后款款而去。
程嫣走路的姿势风骚妩媚,玉腿圆润修长,丰盈的臀部扭动着,在红色霓裳下若隐若现。然而中年男子对于这一切却视而不见,平静地目送程嫣离开后,他举步走向了那间房间。
中年男子的脚步缓慢而沉重,眉头紧蹙,眼中不时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对于那间房里的某个人,中年男子有太多的愤怒和怨恨。三十多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有一个幸福的家。母亲贤良淑德,父亲更是江湖人人敬仰的顶尖高手,为此他还常在小伙伴面前炫耀,那时候小伙伴们望着他的目光都满含着羡慕。只不过这美好的一切都在某段日子里失去了,而且一去不返。
那时正处在江湖风雨飘摇的时期,江湖连续发生几件让人震惊的大事。惨烈杀戮在江湖各地不断上演,一条又一条无辜的性命惨然逝去。他住的村子里已经有十数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和母亲不得不躲在家中咽着干粮,带着惶恐地心情过了半个月。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父亲在身边,有父亲的保护就没有人能伤到自己和母亲,他从小一直这么认为着。然而从那以后父亲便消失了,他和母亲苦苦等待了半年,等到的却只是一纸休书。父亲竟然将母亲给休了,休书的最后一句话他永远也忘不了!
“你我从此再无瓜葛!日后不得向外人提及你我之间曾经的关系!”
母亲哭了,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哭泣,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后来母亲带着他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东洲戍京城,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母亲并未再嫁,为了维持生计,母亲吃了很多苦,母子俩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他记得有整整一年半时间,母亲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为别人洗衣服。寒冷的冬天里,母亲原本纤秀的一双手却生满冻疮,裂开了条条血缝,但母亲还要将双手伸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搓洗着衣服。年少的他早早地懂事了,母亲洗衣服的时候,他总会从母亲手中抢过担子,去半里外的水井挑来一桶桶水。
母亲干过无数脏活累活,但面对儿子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柔的笑脸。直到他十六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位好心的酒楼掌柜。他记得那个掌柜姓许,有个年龄跟他相仿的儿子,名叫许鹏飞。他和母亲的生活从此以后发生了改变……
三十多年漫长岁月已过去,他曾经发誓要为母亲讨个公道。心中默默怨恨了三十多年,此刻得到的却是那个男人即将离世的消息。矛盾和挣扎充斥着他的脑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了这间房门口。
房内无忧居士的脸色有些虚,施展延命之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此刻他正在打坐调息,以求快速回复精力。
“咚……”房门被敲响了,隔了数息之后又响了一声。
房内高大的身影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床上昏迷中的老丐,沉声道:“门没锁!”
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了,一名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在下黎星剑!”中年男子平静地朝房内三人拱手行礼:“多谢几位对家父的援手之恩!”
高大的身影和紫衫女人默默地点头致意,无忧居士亦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同走了出去,留下黎星剑一人面对着昏迷不醒的老丐。
黎星剑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来到床前。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父亲,看着父亲灰败的面色,胸中积蓄了三十多年的埋怨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神情时而沉痛时而愤怒,过往经历的种种在脑海里不断重现。就是这个人,就是他狠心地抛弃了母亲,母亲尝尽了苦难才将自己拉扯大。
想到母亲曾经遭受的白眼和欺凌,熊熊怒火顿时自他心中燃起,两手死死地捏紧,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
“剑儿!这么多年来,娘想了很多!也许你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离开我们娘俩,他是害怕我们受到牵连啊!”母亲曾经的话语仿佛又在黎星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