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前几天才经过一场激战,人类尸体和被机兽骨骸到处都是,断手断脚断爪断翅撒满地下。被炸翻过来的草皮黑红一片,分不出那是油,那是血。草丛中,深坑内不时一闪一闪发亮——那是损坏的金属零件和兵器碎片在朝阳下的反光。
草原是静寂的,朝阳赤红。
惨烈碜人的战场上,只有凛冽晨风轻刮……
呼——呼——
雷鸣瞪大眼,张着嘴,满脸惊愕。
“啊……”
隔了半晌。
“什么事?”雷鸣左腕游出条仿佛小蛇样的阴影,蛮感兴趣地道。
雷鸣低下头看那阴影,皱了一下眉毛,说道:“嗯……左腕和右腕……戴反了!”
“诶,你惊叫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了。”
“那你为什么说‘左腕和右腕’带反了?”
“本来就戴反了啊,你知道我的习惯的。”轩辕雷鸣把左右腕手链褪下,又重互换戴上,继朝山下眺着:“你好怪。”
“你、你才怪!!”
那阴影被他倒打一耙,怒火腾起,没口子地嚷:“你才怪!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你才怪!这天底下,才不,所有世界,也不,是所有宇宙,所有位面,最怪的就是你!怪人怪人怪人怪人~”
雷鸣半声不哼。
那阴影大闹一阵,没听雷鸣吭半声,不觉有些奇怪,把尾巴留一截在雷鸣衣领内,其余身躯卖力拉长,也朝山下看去。远处看去,似乎山顶多出一条极细极长的黑影,朝下迎风扭晃。那阴影看了几分钟,觉得身子有些吃痛,也没见到什么特别的事,便缩回身没入他衣领中,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风景。”雷鸣眼也不眨。
“这里只有死人,那有风景?”那阴影不信。
“不对,波比啊,战场不只有死人!你没看到这里暗藏的美与哲理,要更仔细、更深入的看,才能看到——美的所在。”
雷鸣手一指战场西北角某处。一把融着血与泥油的斩马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看那边,那把插在地上的斩马刀……旁边是什么?”
波比望了望,踌躇一下,还是道:“一只……断手?”
“错!是肮脏——腐朽——溃烂的断——手。”雷鸣语气铿锵有力。
“呕……你说得太详细啦!”波比感到自己六个胃在一起收缩。
“好,你再看手的下面是什么?”雷鸣双瞳幽幽发着光。
“当然是紫黑——发臭——恶心的鲜——血~”波比死声活气地道。
“又错!是美丽——圣洁——迷人的血——液。”雷鸣纠正道。
“去……你这是什么审美观!”波比艾怨道。
雷鸣耳尖,摇头叹道:“不能发现事物内在的美,这就是你我的本质差别。”
“我可不要像你。”波比一阵发栗,抗声道:“神经兮兮的。”
雷鸣摇头,叹惋地道,“不肯承认自己,这就是我们实力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看着波比,他又补充一句:“你真怪。”
“……你才怪!”波比气到爆:“你是台湾怪叔叔,你每个月都要看医生。”
雷鸣被这一句比喻打得措手不及,忙避开话头道:“……好,我们走了。”
“你简直……!”
波比快被他打败。
雷鸣一把攫住它,脚下一蹬地,高高跃出。
身体与地面间,距离迅速拉开。树与山石急剧变小。到了临界点后,眼中景物一缓。
雷鸣直伸四肢,呈大字型。
急坠下。
罡风激荡——
“唔……你……抓到我肚子……了。”波比迎风喊着。语句含混不清。
“啊,对不……起,你全身上下一样粗细,我……还以为那是……脖子呢!”雷鸣盯视身下,也迎着风喊。
“喂喂……你这是在道歉吗?啊唷……”
“当……然……是……”狂风将话句吹得四散。
这山不高,仅三四百米,加上雷鸣上跃的高度,也不过六百米左右。几句话时间,雷鸣已从临界处落过山腰,坠向山脚,马上就要触地。
他没有半点收速的动作。
波比慌了神,扯着嗓门一叠声猛喊:“快……快飞!要、要……掉……下去了。”
“不能飞。”雷鸣声音忽然凝如实质,山风再也吹不散他的话。他一掌反拍。
蓬!
数十米外的峭壁轰隆巨响。碎石激溅。
雷鸣借力横掠二十丈,正好落在战场中。他拍拍手,掸掸膝盖上沾到的灰尘,颜色自得。
“吓死了,真吓死我了……”
波比觉得自己肠子都紧张得抽筋,说话和哭没两样。
“你怎么不飞起来啊……呜……搞什么玩意啦你?害我差点心脏当机。”
“有甚麽干系,反正你有五个心脏,少一颗最多半身瘫痪。”雷鸣站在地上,左右寻视,一面大咧咧地道。
“呸呸呸!”波比发怒。
雷鸣不跟它胡搅,走几步,见身旁有支倒插的长枪,一脚踢去。
枪咔得断为两截;长的一截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被他一把执住,当作棍棒,在地上尸体里翻察……
波比不死心,又问:“为什么不飞?”
雷鸣走了几十步,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转个方向继续,嘴里说道:“位面佣兵铁则之一:隐藏身份,以愿主的种族技能为基础技能。这里的人不会飞,所以我们也不能飞。”
“什么时候立的这破规矩?”波比忿忿道。
“有几百年啦,在你上次冬眠的时候。”雷鸣蹲在具尸体前,伸手去摸那人臂骨。
波比溜到他肩上,又像对他说,又像自说自话:“这个……规定很古怪啊,原来最多就是不准使用非位面之力……我怎么感觉像是只针对你的。其他佣兵一般只擅长两三门技能,谁有你这么变态,连相扑摔角都要去学……你学也就算了,上次还佩个金腰带回来,真真把人家都笑死了。害得我没脸出去……纯粹武痴。”
“哈哈。活得久了,总要找点事作嘛,不然会闷死的。”雷鸣额头见汗,颇有些心虚气短。
波比话锋一转:“那……你是承认这规定是针对你的啰。”
“哪有。”雷鸣当即气正严词的否认。
“你别想糊弄我——”波比叫道,“你耳朵都红了。”
雷鸣干笑一声,脑袋左顾右盼,说些不干系的话:“……上次谁笑你?妈的!我帮你抓来吊起,把他球球踢到爆。”
“干!你倒是有胆,可惜她没球。”波比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