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以上若有半句虚言,铁鹰愿以死谢罪!”末了,那个沙哑的男声用一贯的平板声调作了总结,向晋王抱拳行礼,退到一边。
晋王深知这个密探向来有一说一,只会隐瞒,绝不扯谎。他说的那些对话内容就算再怎么断章取义,也实在太过露骨,绝不可能摘录自一些国计民生的大讨论或者政府工作报告。
晋王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之前对李雪鳞的提醒乃至不点名批评都选择性漠视,完全是因为不愿承认自己的儿子真能做得出这种无谋的卑鄙举动。这是天下为人父母者共同的心态——就算别人说得再怎么不堪,至少双亲要相信自己的孩子。
但在所有窗户纸都被李雪鳞毫不留情地捅破后,再装鸵鸟根本于事无补。好在他事先与李雪鳞有个约定。但对方是否真的能遵守承诺?一切都只能寄希望于李雪鳞的人品。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靠得住,又最靠不住的保证了。李雪鳞是个很讲原则的人,问题是他的原则所遵循的规律谁都摸不准。他能杀俘杀得血流千里,却严禁部属扰民;他能为了抢掠屠灭一整个部落,却在贸易中恪守信用;他能对蛮夷平等相待,却不把皇权放在眼里。最后,李雪鳞明明能背夏而立,谁也奈何他不得,却又主动屈居朝廷之下,甚至加倍纳贡。
对于屡次在暗中放冷箭的李毅,他是否真的会网开一面?晋王根本吃不准。
李雪鳞站到被压在地上的李毅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世子,这些事中都有你参与,你倒是说说,铁鹰讲的可是实话?”
“他胡说!”李毅拼命挣扎着想抬起头,充其量却只能看到李雪鳞的皮靴。高帮系带的马皮靴子上有长途跋涉后的土腥味、草腥味,闻起来让人联想到血的味道。靴子不理会他的抗辩,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晋王。
“王爷,劳驾您也和我一同进宫。”
“阳朔,何必如此急迫。老夫答应了你的事绝不会食言。难道你还想威胁圣上不成!阳朔,你是个聪明人,虽说这百余骑都是精兵中的精兵,难道你当真以为他们能在有十万守军的中京城闹出些什么动静?光是宫中侍卫就有千余,这还不算羽林军。”
李雪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威胁皇帝?我想都没想过。七岁的小皇帝有什么好威胁的,我又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威胁他?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王爷,我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晋王顺着李雪鳞的视线看去,一个回合就被打翻在地的笨儿子正在两个黑衣士兵手脚并用之下像条虫子般在地上蠕动着。很不堪,但在他看来又十分可怜。
李雪鳞抛出的条件由不得晋王不接。虽然话没有明说,但当时这个手段狠辣的年轻人只说保证李毅性命无虞,却没提及是否一个零件不少。以他的做派,砍掉一两只手脚是家常便饭。在大屠杀中逃向大夏的苏合人就有不少只剩光秃秃的两只手臂,甚至还有连手脚都被齐根砍断的人棍。看得连守边的夏军都不寒而栗。
李雪鳞见晋王没有出声发问,便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只是希望王爷能在陛下面前证明我的身世。如果有宗人令在场更好。事实虽然是事实,但由王爷来讲应当更有说服力。也好让这个郡王让人少说闲话。王爷,您应当还记得当日我们谈的那些话。我请您注意一个细节,那就是我们所有的讨论,包括对于条件的商定,都是建立在我能得到应有地位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协议的履行是由您这边,由大夏朝廷这边开始。您看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如何?”
李雪鳞的谈判方式很简单直接——说出他想要的,但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然后再给个更不可能接受的选择。无论对方把这种行为看做讹诈也好,威胁也好,或者上升到卑鄙无耻之类的道德层面,李雪鳞都不是很在乎。他首先关注的是利益,其次是利益,随后还是利益。
像这种出售慢性毒药的同时搭卖氰化钾的行为说不上高明。如果放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只怕待不满一个季度就被人整倒整臭。然而一旦有了强硬的实力作为后盾,又不怕撕破脸皮,李雪鳞的二选一外交手段就无往而不利。说到底,他是军阀,是藩王,是枭雄,对慢热的权臣既没兴趣也没好感。
没等晋王回答,李毅早已两眼充血地叫了起来:“李雪鳞,你胆敢冒充宗室,是何居心!”
“我本就是宗室,何必冒充。”李雪鳞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拿出本破旧的册子,在他面前抖了抖,“这是我的族谱。按照上面记载,我是大夏首位晋王的四代孙,太祖的嫡亲侄孙,你的堂叔。先祖城破兵败时远走海外,在孤岛上繁衍了我们这一支,现在正是认祖归宗的时候。”
“你……!李雪鳞,你不得好死!生出你这个野小子的下流夫妇该千刀万剐!”
正转身将册子交给晋王的“皇室血脉”听到这句已经没有理智可言的诅咒,回过头,很有教养地说道:“这么说的你不是第一个,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于你的前半句我不做评论。能决定我怎么死的可以是我自己,可以是铁木真,可以是其他什么人,但绝不会是你。世子,我要提醒你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李雪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抓着李毅的头发将他脑袋拎起来和自己对视,杀气不可遏止地充斥在话语里:“你给我记着!任何人都不准侮辱我父母!我答应过你父亲要饶你一条命,刚才这句话我就当没听到。如果你有种敢再说一遍……”
“李雪鳞,一百遍我都会说,生出你这个……啊!”
李雪鳞下手极重。李毅俊美的脸在一瞬间发出声闷响,和铺地的青砖挤在一起。鼻梁立刻就碎了。鲜血和眼泪糊了满脸满地。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整个人只能在地上滚动哀号,**几乎传遍了半个王府,但居然没有人来往这边看一眼。
李雪鳞看了看天色,他们是一早靠晋王的名头进的城,此刻已是正午了。夜长梦多,他可不愿意在十万守军的心脏地带过夜。而且殴打李毅的示威作用也撑不了多久,必须趁着晋王救子心切的时候快点把事情办了。
他向晋王告了个罪,道:“王爷,请移步,我们这就动身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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