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九月初三,许昌。
汉室的王旗被风拉扯着飘荡在半空中,有如炽烈的火焰在阳光的照射下熊熊燃烧。曹操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自豪中带着些许傲慢——这是掌握天下权柄者的凯旋,甚至连汉献帝也亲自前来迎接。曹操看见远处献帝的车架,于是偏腿下马,缓步上前,赤红色的大氅拖在身后的地上,扫起淡淡的灰尘。
“参加陛下。”曹操以军礼向献帝致意,“请恕微臣戎甲在身,不能全礼。”
“爱卿免礼。”献帝强作笑脸,尽量保持着自己汉室皇帝的威严,“爱卿代朕出征,今日凯旋,朕心甚慰!”献帝犹豫片刻,问道:“此战胜负如何?”
“仰仗陛下天威,微臣毕全功于一役,斩杀首逆袁术、从逆吕布及逆贼部属大小将校等共计一百二十一人,寿春一战斩首万余,总算不负陛下厚望。”
献帝身后的群臣欢声雷动,满耳尽是对曹操的赞美之辞,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一片欢呼声中,曹操从典韦手中接过王旗,双手奉上道:“微臣执此旗奉还陛下!”
献帝正准备伸手去接,却看见站在曹操身后昂首望天的许褚,貌似漫不经心,但是手指却勾着腰间皮鞘里的一柄重刀不断的拉合,刀锋将刺眼的阳光反射到献帝脸上,照的他一阵眩晕。献帝心中又急又怒,想要发作,但是一对上曹操冷峻的眼神,满腔的怒火顷刻便被浇熄。献帝沉默良久,方才木然的道:“爱卿乃朕肱骨之臣,今后可执此旗,代朕行征伐之事。”
曹操推辞道:“臣德行浅薄,不敢奉命。”
献帝迫不得已,坚持道:“爱卿不必谦逊,朕命你今后执此旗,代朕行征伐之事……”
曹操不再多做推辞,点头道:“谢陛下,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说罢转身将王旗举在空中一振,高声道:“奉陛下旨意,执此旗行征伐之事!”
沉重的铜号被吹响,巨型的战鼓被擂起,鼓乐冲天而起,场面沸腾了起来,曹军的将士们纷纷敲打着自己的兵器,振臂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操将旗递给典韦,回身向献帝略一躬身道:“陛下想必是累了,臣请陛下回宫休息,这里的事情微臣会打理好的。”
内侍们战战兢兢的上前,扶着献帝登上了御辇,一阵车声马蹄,皇帝的车仗扬起烟尘重新跑回许都城中的那座黄金鸟笼。
建安二年十月初五,黄河北岸。
袁绍在军营中接到来自许昌的圣旨,献帝在诏书中严辞警告,命他安守本分,守礼自重。袁绍知曹操已回师许昌,无奈之下只得上表请罪,三日后引兵还邺城。
三个月前,在曹操与孙策合围寿春之时,袁绍集结两万精兵迅速启程,准备跨越黄河直击许昌,迎回献帝。但是当他的军队推进到黄河北岸之时,袁绍看见了在对岸严阵以待的曹军。荀彧将仅有千人的兵力沿南岸摆开,多置旌旗战鼓,以为疑兵。袁绍面对仅有自己二十分之一人数的曹军犹豫不决,对峙了三个月之久,直到曹操赶回许昌也没有发起一次有效的进攻。
与此同时,远在寿春的孙策也接到了来自许昌的圣旨,曹操信守承诺的给他送来了扬州牧的官职和讨伐刘表的密诏。除此之外,随圣旨一同而来的还有曹仁及其帐下的三千兵马,曹操派出自己最为信任的将军驻扎于淮河北岸,以为自己东南的屏障。
看到曹操的部署,孙策无奈的长叹一声:“虽然在利益上达成了一致,但是彼此之间终究还是缺少一份基本的信任。”
曹仁和他的三千名部下虽然棘手,但却不是目前最棘手的事情。
虽然从围困到攻克寿春的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月,但是这场战争的影响甚至延续了数年之久。水淹寿春之后,其周边的万亩良田被毁,颗粒无收,损毁的房屋建筑更是不计其数。孙策不得不发动所有的力量开始疯狂的修建住屋居所,即便是亲贵大将,也要动手劳作,但是真正的问题是日渐短缺的粮食,若非陆康和乔玄四处游说,召集士族门阀捐出家中积存已久的钱粮,并从豫州、徐州等地高价购置了大批粮草,恐怕寿春将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无法熬过战后的第一个冬天。
在重整淮南民生的同时,孙策也在不停的招揽俘获的袁术部将,当鲁肃将陈宫和吕布的家眷押到孙策面前时,孙策发现这是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陈宫和绝世的美人貂蝉跪在堂下,孙策在堂上轻扣着几案沉思,陈宫是一定要招揽的,但是怎么处理貂蝉,却令人颇费思量,虽然三妻四妾在这个时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毕竟自己刚刚成婚,若将貂蝉收入房中,一者对不起远在庐江的娇妻,二者不免遭人非议。孙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下堂亲自将貂蝉扶起,谦恭的行了一礼道:“姑娘巾帼英雄,所作所为令在下十分钦佩,若蒙姑娘不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兄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貂蝉缓缓的抬起头来,眉似远黛,眸似点漆,肤若凝脂,果然是绝色的姿容。孙策虽然震惊于眼前的这位明丽少女的美貌,当时更令他迷醉的是貂蝉那双深静如同湖水一般的眼睛。孙策看不懂她的眼神,只觉得很深且很遥远,跟他之前所见过的女子完全不同。大乔是柔美,小乔是娇憨,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的双眼好像要将你拉进去一样,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哀怨,迷茫,彷徨,还是绝望,孙策说不出来,因为他的目光无法穿透。
同样,貂蝉也十分惊奇,孙策的眼神之中竟然不存一丝邪念。貂蝉低下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只是被人送来送去的玩物而已,除了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男人之外,别无所长。君侯所说的巾帼英雄,小女子愧不敢当,至于与君侯结为兄妹,小女子更是不敢高攀。”
孙策略感尴尬,但也不愿强求。犹豫半晌方才命人先将貂蝉送往庐江自己母亲的府中。孙策暗自懊恼道:母亲可能又要笑他的儿子做了件孩子气的事情吧。
孙策略定心神,殷勤的解开绑缚陈宫的绳子,将他扶了起来,不胜欢喜的施礼道:“久仰公台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实在大慰平生。”
可能是被绳子绑的太久了,陈宫此时还是有点萎靡,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回了一礼道:“蒙君侯收留主母貂蝉,令在下不负旧主所托,在下感激不尽。”
“貂蝉姑娘的所作所为实令我们这些男子汗颜,昔日十八路诸侯无法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弱女子做到了。如今她孤苦无依,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孙策顿了一顿,似是不经意的发问,“不知公台今后有何打算?”
陈宫听出了孙策的弦外之音,冷冷的笑了:“阶下之囚不劳君侯过问。宫虽然感激君侯高义,但是让在下投降君侯,却是万万不能。今日之事,陈宫无非一死而已。”说罢,将脸别向一边。
“公台,在下并无杀你之意。”孙策搓了搓手,来回踱着步子,“先生见识卓绝,死了岂不可惜?在下对先生的才华的确十分钦慕,还请先生仔细考虑一番。”
陈宫坚决的摇头道:“在下只求一死。”
话说到这里,孙策不禁语塞,身为人臣,计不为主所用,拂袖而去是一种做法,但不离不弃直至与之同败甚至同死,也是很多国士所看重的名节所在。孙策此时感觉左右为难,放了陈宫,心有不甘,杀了陈宫,心有不忍。
陈宫看着低头犹豫的孙策,突然扑了过来,伸手抽出孙策腰间的佩剑,孙策心中一惊,本能的向后奋力一跃,扯下剑鞘挡在胸前,甘宁赵云等人亦纷纷拔剑出鞘,准备上前救护孙策。
陈宫提着长剑,放声长笑道:“君侯,你到底还是小看了我陈公台!”说罢,将手中的长剑一横,切入自己的喉咙,然后一挫一拉,满腔的血扬出三尺多高,陈宫在漫天的血雾中仰身倒下,用生命对吕布尽了最后一次忠诚。
孙策看着陈宫慢慢变冷的尸身,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人想活下去是可以找到各种大义凛然的借口的,但是对于贯彻自己的信念而慷慨赴义的殉难者,旁人是没有资格指责的,人和人的差别只在一时之间的坚持而已。孙策无奈的挥了挥手,命人将陈宫的尸体抬下去,厚葬了。
p.s. 怎么办,还是想让貂蝉嫁予孙策TT,我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写的更加合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