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九月,孙策重返江陵,曹操再临许昌,双方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决战积极筹措,天下虽无战事,却并不太平。
建安十四年夏秋暴雨经月不停,寒暑失调疠气流散,终于在建安十五年初爆发了大瘟疫,北至幽并,南至交州,西至陇西,东至滨海,天下瘟疫横行,家家有僵死之痛,户户有抚尸之哀,染病而死者难以计数。
建安十五年三月,江陵。
“主公,这是本月各地上报的疫情。”虞翻将奏报呈上,因虞翻治政谨慎,又精通医理经学,故孙策命其协助张机主治此次瘟疫。
孙策极快的翻阅,眉头紧锁,神色愈发变得严峻。这些奏报虞翻已经看过,因疫情泛滥,阖族染病、村落灭绝的状况屡见不鲜,近年张机教授的医署学生的数量虽已颇具规模,但是面对这场席卷天下的瘟疫仍是杯水车薪。虞翻见孙策满面愁容,小心翼翼的道:“主公无需过于忧心。江东、荆州的疫情已基本得到控制,益州有孝直、子初主政,当无大碍。”
“阳春之际正是疠疫猖獗之时,我不得不忧。”孙策将手中的奏报放下,“各地药品的情况如何?”
“城镇郡县尚可支撑,村落乡间则缺医少药,多有鳏寡孤独无人收拾掩埋。柴胡、当归、茯苓之类的药材损耗过快,一时难以筹措周全,在下只能尽力而为,请主公恕罪。”虞翻向孙策请罪道。
“此事与仲翔无关,只需尽全力即可。”孙策叹了一声,挥手令虞翻退下了。
周瑜与退出的虞翻正好擦身而过,两人顾不上搭话,步履匆匆。孙策见周瑜来了,招呼他在桌案旁坐下。孙策将桌上的汤盏推向周瑜道:“公瑾,这碗药汤你喝了。”
周瑜闻到汤盏中飘出浓重的药味,汤里除了柴胡、当归之外,大概还加了人参、黄芪一类补身的药物,汤熬得极浓,药也下得足,只是气味简直能将人熏得晕过去。周瑜皱了皱眉道:“兄长,这是……”
“这是你两位嫂嫂根据张机先生开具的药方炮制而成,对预防伤寒、固本培元大有裨益。”孙策比了个请的手势,目光炯炯的盯着周瑜,“公瑾不必和我客气,请啊请啊,莫要辜负了我两位夫人的一番好意。”
“这是两位嫂嫂熬给兄长喝的吧,兄长怎能捉小弟来顶缸。”周瑜苦笑道。
“我的那一碗已经喝完了,这一碗的确是留给你的。”孙策将汤盏再向周瑜一推,“快喝快喝,喝完了还有些事情要同你商议。”
孙策知道周瑜厌恶吃汤药进补,但是时值建安十五年,正是历史上周瑜染疫病亡的时间,恰又逢天下瘟疫肆虐,孙策实在无法安心,故恳请张机开了这副药方,以助周瑜逃脱英年早逝的命运。
周瑜违拗不得,只能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呼吸,端起汤盏来一饮而尽。孙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副药方我已嘱托大乔交予小乔,以后公瑾可在自己府中煲煮,不必来我这里蹭药喝了。”
见周瑜愁眉苦脸的将药方收起,孙策这才将一份奏报递给周瑜道:“公瑾看看这个。”
“是仲谋所上的奏报。其中言道:‘江东郡县,十室九空,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孙策摇头道,“自我起兵已十余载,虽不敢称无纤微之过,也算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未尝有一时懈怠,上天何如此待我?如今北方中原之地尽归曹统,南北战争势所难免,我等谋划北略时却遭逢如此天灾,莫非天意不属东吴?”
“我方虽有疫情,曹操想必更甚,天灾之前,无人得以幸免。若论天意,更属虚幻,兄长何以如此?”周瑜疑道,“抑或兄长心中另有算计?”
“无趣无趣。”孙策摆摆手道,“怎么在公瑾看来,我的一番痛心疾首倒成了虚伪做作。你我兄弟多年相交,这么说让人还以为公瑾对我心怀不满。”
“我对兄长心怀不满已经多年。”周瑜笑笑,也不再隐瞒心中想法,“兄长心中算计,小弟或可猜测一二,兄长是否欲与曹操再行议和?”
“果然江左人物之中,公瑾最了解我的心思。实话实说,现今恶疾盛行,若与北方开战,其害不逊于瘟疫,此番议和不单出于休养生息的考虑,亦是出于稳定人心的用意。”孙策略作沉吟,“只是此时曹操称王未久,魏室肇基初始,若我不做出让步,甚至臣服于他,恐怕和议难成。曹操的这份脸面,我还是要给的。”
“书信措辞谦逊些不是难事,只是录入史册时,须要再三润色,否则容易写成传世的丑闻。”周瑜道,“不知兄长欲遣何人为使,过江与曹操议和?”
孙策思索了片刻道:“陆康之子陆绩,博学多识,擅于辞令,必能不辱使命。”说罢,孙策挥手命亲兵去请陆绩。
“在下见过主公。”陆绩向孙策恭敬的施礼。
“公绩无需多礼。”孙策温言道,“令尊可还安好?近来冗务缠身,未及亲临问候,甚感歉然。”
陆绩答道:“感谢主公挂怀,家父身体还算硬朗,前日感怀主公恩德,还曾与在下谈起。”
“令尊言重了。孙氏得据江南,陆氏出力良多,些许奖赏,实难酬陆氏功绩之万一。”孙策笑着结束了寒暄,续道:“我有一事托付公绩,公绩切勿推辞。”
陆绩躬身道:“请主公示下,在下必定竭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
孙策道:“我欲使人与曹操媾和,思来想去,使魏之任,非公不可,方能不失江左气象。”
陆绩当下也不推辞,慨然领诺道:“若有些小差失,在下即投江而死,安有面目见江南人物乎。”
孙策点点头,道:“若曹操命我向其称臣,公绩当如何应答?”
陆绩略作思索,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主公既领汉家爵禄,自然是汉室之臣。”
“公绩果然心思机敏。”孙策鼓掌道,“若曹操命我向魏称臣,而非向汉称臣,公绩又当如何?”
陆绩思索良久,方才犹豫道:“曹操该当明白主公自有底线,不可逾越。否则双方颜面上都不好看。”
孙策笑道:“公绩此言深得我心。此次议和不过是虚与委蛇各取所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而已。”
建安十五年五月,孙策遣陆绩为使往邺城与曹操议和,除书信礼物外另奉上张机所著之《伤寒杂病论》。曹操此时正为北方之疫情焦头烂额,虽于邺城朝堂之上痛责孙策僭越不臣、包庇逆贼云云,但最终还是欣然达成和议,同时封孙策为吴国公,加九锡。
p.s. 明日,孙策与曹操的决战正式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