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军中军帐。
亲兵进帐,半跪于地禀道:“刘璋使臣谯周在帐外求见。”
“被围五天方纳土请降,刘璋的动作还不算慢。”孙策剑眉一挑,“有请。”
亲兵转身掀起军帐的帘子,谯周踏入帐中,恭敬的向孙策行礼道:“益州从事谯周,见过君侯。”
“谯先生不必多礼。久闻益州谯允南精通天文星象,待谈完正事,正好向谯先生多多请益。”孙策还礼道,“先生远来是客,不必拘谨,请坐。”
谯周坦然入座道:“君侯营寨就在成都城下,不敢说远道而来。”
孙策笑道:“谯先生说得好笑话。请问先生此行为何而来?”
“我主刘璋授予在下十足全权,特来君侯帐中虎口夺食。”谯周毫不隐瞒。
“虎口夺食。”孙策嘴角带着一缕笑意,“虽然在下乐于被人称作‘虎侯’,但由谯先生说出来,怎么听似乎都是骂人的话。”
“君侯多心了。君侯跋涉千里,战死万人,在下不敢奢求君侯还能表现仁慈和慷慨。”谯周道,“如今益州屡败,所剩的筹码已经不多,对等谈判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我家主公与君侯都看得清楚。在下身为蜀中臣子,自然要竭尽心力为我主谋划,如若君侯要挟过甚,在下虽获十足全权,亦不能曲为迁就。所以请君侯在提条件时予以通融,不令在下为难,否则势难解纷纾急。”
孙策闻言一愣,谯周的坦白和强硬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孙策旋即恢复了平静,淡然笑道:“在下不会辜负先生的好意。”
谯周离席向孙策跪拜致谢道:“多谢君侯。”
孙策挥手道:“谯先生请起。烦请谯先生归告刘季玉,在下虽不愿违抗上谕,却也无意践踏益州及他本人的尊严。”
谯周摇头道:“君侯语焉不详,在下不知应如何回报我主。”
孙策点了点头道:“好。请先生回报刘季玉,在下只在意益州,无意取他性命,请他放心。”
谯周还是摇头:“在下承蒙我主看重,授予十足全权,若只带回‘无意’二字,恐怕难令我主安心。”
孙策斜觑着谯周,淡淡的一笑道:“谯先生为何如此拘泥于文字?就算在下今日一时允了,难保他日入城后狂性大发,刘季玉这点斤两,吃下去可吐不出几根骨头来。”
谯周正色道:“在下闻为将者有三,一为将礼: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二为将德:智、信、仁、勇、严,五者齐备,缺一不可。三为将威:诛大为威,赏小为明,令出必行,赏罚必信,如天如地,三军用命。此三略具其一,可以称将,具其二,可称战将,具其三,则是举世无双的名将。君侯既为天下名将,必然重诺守信。”
“谯先生谬赞了。” 孙策略作沉吟,“既然蒙谯先生许我天下名将,在下可以给出自己的承诺。只是在此之前,在下想请问先生,久闻先生是蜀中星象第一人,不知星辰是否同谯先生说了什么,是否关乎刘季玉的死活?”
“星辰的运转虽然难以预知,但是在下肯定我主是不会死的。”谯周答道。
“这话说得很不错,看来星象占卜并非全无道理。”孙策点了点头,“便请谯先生如此回报刘季玉。”
“君侯真是啬吝。”谯周无奈的苦笑道,“甚至不肯亲口说出这样敷衍的承诺。”
“谯先生多虑了,这件事情上,我并未敷衍,亦不敢敷衍。”孙策道,“谯先生来之前,我已细思过了,刘璋性格懦弱,如果蜀地的旧臣图谋以他的名义起兵作乱,他根本无法制止,所以唯一保全他的办法就是让他离开益州。我已在交州觅得一处宅院,有军士看守,只要刘璋保证不踏出宅门一步,有我在的一刻,就保他安然无事——这便是我的承诺。”
谯周听到这里,微微心惊,再次苦笑道:“君侯的心思深远,只是这样的安排难免令人心中惴惴不安。在下亦难肯定我家主公是否接受。”
“不安?这同谯先生虎口夺食的胆量与气度,可不相称。”孙策淡淡而笑,“如在下之前所说,这件事情上,我的心思只有这么深,是谯先生想的太深了。”
孙策顿了顿,接着道:“当然,刘季玉是否接受这样的条件,一切由他自己决定,我不会逼他。是做富家老死翁,还是勾结外族的逆贼,由他自己选择。”
谯周看着孙策道:“君侯是否可再退让一些?”
孙策摇头道:“谯先生,在下敬佩你的为人,给出的已是自己的底线,退让不得。”
谯周沉默了很久,终于起身整理衣袍,向孙策长拜道:“多谢君侯,那么在下就如此向我主回报了。”
孙策笑着扶起谯周:“在下在城外专候先生佳音了。”
建安十二年二月二十七日,成都城内乱。内乱中,益州牧府衙遭火焚毁,当火势扑灭后在灰烬中发现了几具烧焦的残骸,面目已经无法辨认,据传是刘璋及其妻子的尸体。
二月二十八日,谯周等奉益州牧印信出降,孙策引兵入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成都。
同年三月,孙策领兵继续北进,沿途郡县皆望风而降,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之。三月十二日,孙策陈兵梓潼城下,法正率众不战而降,至此,两川之地终于并入东吴孙氏的治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