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在马蹄下翻滚,轰隆的踏地声中,风火骑兵迅速的突入了战场。他们低伏在马背上,举起皮盾遮蔽在头顶,顶着矢阵继续推进,片刻之间便已经逼近了黄忠的骑射战阵。黄忠将长弓收回囊中,提起了大刀。骑射此时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最快的马速和毫无保留的进攻是风火骑兵得以终破矢阵的关键。
“将军······快走!这可是西凉的铁骑!”一名偏将凑了上来,风火骑兵冲锋的气势深深的震撼了所有的人。
黄忠按刀立马,直视着扑面而来的骑兵狂潮,声音平静的道:“传我的命令,两翼的射手压住阵脚,中军一层一层的后退,千万不可慌乱,我最后一个走!”
“那······那全靠将军的神威了!”黄忠镇定的声音给了偏将无穷的信心,他奋力的拨转马头,奔回阵中传令去了。
孙策低伏在马身上,全力鞭策着战马加速,墨色的箭头已经从阵中突出,最为勇猛的战士都汇聚在了箭头的前缘。奔驰的骑兵速度越来越快,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转眼间,风火骑兵已经扑到距离敌军只有五十步的距离上,孙策一声长啸,所有的骑兵同时直起了身子,无数只投矛呼啸着在空中划出弧线,借助战马的力量,近距离的投掷出的长矛如同被床弩射出一样沉雄有力,马上的骑射手纷纷被刺下马来,死死的钉在地上。
嗡~金属的振鸣声震人心魄,孙策在最后一刻投出了自己的盘龙虎头枪,沉重的战枪带着凌烈的杀气直奔黄忠而去。黄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臂用力,大刀自下而上的一记斜斩,封住了孙策的这记投刺。盘龙虎头枪被大刀沉重的一击,在空中盘旋着,朝它来的方向飞回,孙策在马上一探身,抄住了战枪。将手中的长枪一振,孙策放声大喝道:“弓神黄忠么,幸会幸会!”
黄忠冷冷的笑了一声,拨转马头,以刀背在马臀上狠狠一拍,全速向着营外退去。风火骑兵已经扑杀了上来,这是他最后撤退的机会。孙策鞭策战马加力,紧紧的咬在黄忠的身后。
黄忠能清楚的感觉到孙策的长枪在自己背心后不到一尺的地方闪动着,他将大刀横在鞍前,偷手取出长弓,暗暗的搭上了一支箭,尽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沉重的喘息,黄忠在马背上忽然转身,对着孙策张弓发箭,此时两人之间不过是几个马身的距离,在这种地方发箭,黄忠绝无失手的可能。
羽箭离弓,带着刺耳的啸鸣声直奔孙策而来。孙策惶急之中猛的一勒缰绳,胯下的西凉战马人立而起,竟以身体挡住了黄忠必杀的一击。利箭从它的胸口里贯穿了进去,只留下了尾羽在外,这匹西凉的神骏痛苦的长嘶一声,失去了平衡,倒在尘埃之中。孙策奋力从马鞍上向后跃去,以长枪撑地,才勉强没有摔倒。
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黄忠加鞭了几记,战马全力奔驰,终于冲出了孙策的大寨。孙策不甘的叹了一声,将长枪一横,风火骑兵纷纷勒住了战马。远处的黄忠转身立马,向孙策微微一抱拳,又回身冲入了黑暗之中。
“胜不妄喜,败不惶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黄忠真是将才啊。”
天色终于微微亮了起来,阳光透过薄薄的晨雾洒了下来,朦胧的让人感觉到不真实。孙策微微眯眼,侧着阳光来的方向,脸色难看的望着眼前的战场。并不算十分宽敞的营地中到处都躺着他的弟兄们,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扎着数百支铁翎羽箭。孙策矮身下去,从土中拔起一支箭来,在手中掂了一掂,脸色更加阴沉。这些铁翎箭是经过特殊设计的,箭簇的刃口细长,脊厚,带倒刺,一旦射穿铠甲射进皮肉便无法拔出,箭身整个由精铁打成,比普通的羽箭更重,在射击途中受风的影响微乎其微,所以这些箭不但精度准确,杀伤力大,就连射程也超出了一般的羽箭。孙策紧紧的攥拳,将铁制的箭杆都掰的弯曲了起来——正是这些凶险的武器,在昨天晚上带走了自己几乎所有的阴云弓兵。
孙策将手中的铁箭扔回地上,抬眼看到太史慈还站在战场中。太史慈就那样怔怔的站着,巨大的悲伤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变冷,如果不是用双手撑着短戟,他几乎无法站直。太史慈放眼四周,地上的鲜血已经渐渐凝结成了黑色,这都是他的亲兵流出的血。多数倒在地上的阴云弓兵还背着箭囊,其中还残留着数支羽箭,只是他们再没有机会射完这些箭了。
太史慈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他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短戟,转身向着关押俘虏的帐篷走去。
孙策伸手拦住了太史慈的去路:“子义,你要做什么?”
“主公,你放开我!”太史慈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我要杀了这帮畜生,为我死去的兄弟报仇!”
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太史慈的脸上,孙策冷冷的道:“子义,清醒一点!你上战场的次数多过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战场上,总有人会死去,此时无论我们怎么伤心,或是再做些什么,都无法让他们重新活过来。杀掉受伤的敌人,只会侮辱死者的英魂。”
“我不该活下来的。”太史慈动了动嘴唇,无力的摇晃了一下,“我的弟兄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要活下来呢?”
“就是因为他们死了,我们才需要更坚强的活下去。”孙策仰望着天空,低声的道,“因为他们都活在我们的记忆之中,如果连我们都死了,那么关于他们的记忆也会随之消亡,这时的他们,才算是真正的死了。”
“我们之所以被世人称为英雄,就是因为在踏上战场之前,我们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自己会失去的东西。”孙策低下了头,斩钉截铁的道:“但是,我们决不会因此而后退!”
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孙策的五百阴云弓兵折损了四百余人,与魏延一同来劫营的一百多名骑兵全部阵亡,最后一刻冲杀到战场上的风火骑兵虽然声势惊人,也用投刺成功的阻止了黄忠继续的驰射,但是造成的杀伤却是十分有限,只有区区几十名骑射手被投矛刺中,死于马下。此战中被生擒的敌军更是少得可怜,除了魏延之外,只有不到十个骑射手由于在撤退时过于慌乱,没有跟上队伍而被江东军捕获。
贾诩冷静的在各营中转来转去,点数着伤亡情况,末了,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独自站着的孙策。
贾诩上前施了一礼,道:“刚才听了主公有关英雄的论断,在下还以为这几百人的损失对主公来说不算什么呢。”
“文和,我与你是不同的。”孙策用一种厌弃的口吻说道,他是真心的讨厌贾诩面对死亡时那副残酷的嘴脸。
“主公,当你能明白人们的死亡所带来的意义时,便可以与我去异求同了。”贾诩对孙策的反感不以为意,淡淡的继续说道:“我随张将军在荆州也驻扎过一段日子,在下深知刘景升不是成大事的主,所以对其手下的将领都做过深入的了解和调查,以此作为在下和张将军之后晋升的本钱。不过跟了主公,这些花花肠子倒显得在下有些小人了,不过说起来还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以在下对长沙诸将的了解,刘黄之辈勇则勇已,但若是说他们可以想出这一环套一环的劫营之计,未免高估了他们。”
“文和的意思是······”
“不是我们太大意,而是敌人的愚蠢太出乎我们的意料。”贾诩抱着胳膊不屑的道,“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长沙城变得唾手可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