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策为母守丧,在江东休养生息时,笼罩在北方上空的乌云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
建安五年五月十七日夜,许昌。
相府的中堂灯火通明,这样的情况自入春袁绍开始调动兵力以来,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曹操扶着额头看着面前的地图,叹道:“已经三个月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还没有让袁绍下定渡河的决心么?”
郭嘉略带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只怕短期内袁绍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兵贵神速于他来说,可算是用兵的大忌。”
众人听了郭嘉的话都笑出了声,堂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曹操笑得更是开怀:“既然等着无聊,诸位不妨猜猜,袁绍现在在想些什么?”
荀彧笑着捋须道:“依在下所见,袁绍此时所想的无非两件事:一是谋求与其后方的刘备结盟,二是等待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放马南下的借口。毕竟,陛下之前的申饬令其不得不有所顾忌。”
曹操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道:“袁绍觊觎幽并二州已久,此时提出结盟,刘备难免要权衡得失利弊。至于让他出兵的借口,我已经替他准备好了,只是这个借口,偏偏是促成袁刘两家结盟的助力。”
“诸位以为,以我一家之力,对抗两家强兵,胜算有几成?”曹操环视众人。
“若是只与袁绍交战,主公的胜算约有五成;若是与袁刘联军交战,主公的胜算可到七成。”郭嘉笑了笑,“似刘备这样貌似恭顺,其实用心险恶的盟友,以袁绍的手段,如何能够掌控。”
“好!既然有七成胜算,索性我就帮袁绍下定这个决心。”曹操转向程昱,“仲德,董承那边有什么动静?”
“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觉。老家伙们能有这样的激情,确实令在下有些惊奇。”程昱脸现不屑的神色,“几个连兵权都没有的老骨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曹操微微点头道:“我们的人准备好了么?”
“典韦和许褚帐下的虎卫军三日前已在城外集结完毕,整装待命。”程昱从袖中抽出一张布帛,递给曹操,“朝中参与谋反的人,在下已经列在这张布条上,请丞相过目。至于其他的公卿大臣,在下也趁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材料,多少掌握了他们的一些把柄,虽然无非是贪贿荒淫之类的小事,但也足以令这些道貌岸然的朝臣颜面扫地。”
“仲德这件事办得稳妥,有了这些安排,我就放心了。”曹操略略扫了一眼布条上的名单,摇头冷笑,“都是些半条腿已经进了棺材的老东西,既然这么急于求死,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的一番美意了。”
车骑将军府的密室中,国舅董承正与几名在讨贼义状上签字画押的大臣们密谋共议,一名门客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家主,不……不好了,曹……曹丞相带兵冲进府中,挡……挡不住了!”
董承惊得离座,几名大臣也是一片惊恐,手足无措的在室中撞来撞去,几个胆小的文官甚至躲在桌案下面,瑟瑟发抖。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曹操身披重甲,持剑在门边站定,向着室中的众人冷笑道:“诸公真是好兴致,如此深夜还不安寝,在此秉烛夜谈,不知在商议什么要紧事情?”
“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家……家宴。”董承声音颤抖着回答,“未敢劳动丞相亲……亲临,还请丞相恕罪。”
曹操曲指弹了弹剑锋,语带嘲弄的道:“自来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在下的人头对董国舅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于在下来说却是大大要紧。”
董承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强撑住一口气道:“曹……曹贼……”
“国舅如此怯懦,这可与你奉诏讨贼的身份颇不相称。”曹操半蹲下来,拍了拍董承的脸,“诸位所谈的事情我半点兴趣也没有。今天来只是想借诸位的人头一用,好帮河北的袁绍做个决定!”
“来人,给我全部拿下,一干人等的家眷,尽数监禁,休教走脱了一个!”曹操起身出门。
建安五年五月十八日晨,许昌,皇宫,献帝寝宫。
刘协同他的历代祖先比起来,未必是一个昏聩无能的皇帝。如果可以,他也想像高祖刘邦一样,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方,或者如光武帝刘秀一般,平定四海,中兴大汉。但自他登基以来,就一直为权臣所掌控,从最初的董卓到之后的李傕郭汜再到如今的曹操,他好比一只牵线木偶,被人扯来扯去,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献帝低低的叹了口气,勉强从龙榻上坐了起来,苦笑道:“昨夜宫外吵吵嚷嚷,内监回报曹操的虎卫军冲入城中,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可叹朕贵为天子,除了这寝宫之内,音讯难通,不得自由。”
侍寝的董妃将黄金织绣的龙袍披在献帝身上,之后又从身后按住献帝的太阳穴,帮他轻轻按摩。
献帝捉住董妃的手,又叹了一口气道:“朕本以为曹操是个忠臣,谁知他也是狼心狗肺之徒。可恨此人与董卓、李郭之流大不相同,其狡如狐,其狠如狼。在他手上,朕可能连自己的人头是怎么丢掉的都不知道。做皇帝做到朕这个地步,真是可悲。”
董妃正要开言劝慰献帝,却被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一身戎甲的曹操推开寝宫的大门,挎着剑径直走到距龙床不过几步的距离,单膝下跪,隔着纱帐向面如死灰的献帝请安道:“陛下,事出紧急,否则臣不敢擅闯陛下寝宫,望陛下恕罪。”
“丞相不必多礼。”献帝的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不知丞相清早入宫,有何紧急之事?”
曹操站起身来,面容冰冷的道:“陛下,车骑将军董承意图谋反作乱,臣接到消息时已是危急万分,故未与陛下商议便召集兵马入城平叛。其中有所僭越的地方,还请陛下原谅。”
曹操话音刚落,董妃已是脑中一阵眩晕,昏死过去。献帝恍若失神,没来由的道:“叛贼董卓不是已经伏诛……”
“陛下此语是责备臣同董卓一样,也是反贼叛逆吗?陛下,臣实在惶恐。”曹操冷冷的向献帝请罪,“纵然陛下如此责怪,臣为了大汉江山,只得领受了。好教陛下知晓,此次谋反的乃是国舅董承,并非董卓!”
献帝缓过神来,战栗着道:“朕……朕确不知情。”
“原来陛下确不知情。”曹操冷笑着从胸甲中抽出一张薄绢,在献帝面前抖开,“陛下,这是臣从董承家中搜出的血诏。虽然颁旨发诏是陛下的权利,容不得臣擅加干涉,但臣还是要代天下子民奉劝陛下,请善保龙体,不要再做破指修诏的蠢事。”
献帝虽然恼怒,但是心中更深的恐惧已经压制住了这股怒火。他很想站起身来,像一个真正的大汉皇帝一样义正言辞的指责曹操,然后从容赴死,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天下人的觉醒。但是在曹操冰冷的眼神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都被冻住了。献帝苦笑一声道:“曹丞相,你意欲如何?”
“陛下这么说,臣实在惶恐。臣世代蒙天恩眷顾,心中感激,断然不敢擅议废立之事,请陛下放心。”曹操面无表情,废立皇帝在他口中就似闲谈一般稀松平常,“臣已将首逆董承及其余一众叛匪押至宣平门外,公卿大臣正在宫外等候,臣请陛下更衣宣诏,剩下的事情,臣自会处置善后,不劳陛下费心。”
曹操向身后挥了挥手,两名军士走了进来,架起浑浑噩噩的献帝,将他抬上候在门外的御辇。待献帝一行人走得远了,曹操拨开纱帐,伸手捏了捏董妃粉嫩的脸:“倒是个美人,可惜你生错了人家。”说罢命人将董妃牵出,勒死于宫门之外。
建安五年五月十八日晨,许昌,皇宫宣平门。
宣平门上人影交叠,大臣们早已聚集起来,不安的相互低声议论着。巨大的宫门下围满了披甲佩刀的武士,董承等密谋起事的大臣及其家人都被绑缚着跪在宫门前,他们每人身后都站着一名甲士,用刀指着他们的后颈。曹操牵着献帝走上宣平门,城门上下望见了皇帝的伞盖,一起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曹操在城门上大声道:“董承等人谋逆之事,陛下已经知晓。依大汉律法,作乱谋反,当夷九族。臣等恳请陛下降旨,诛杀反贼,以儆效尤。”曹操说完,在献帝面前单膝下跪,众大臣也纷纷跟着跪倒,一起请命道:“请陛下降旨,诛杀反贼,以儆效尤。”
献帝看着面前跪着的臣子们,最后的一丝力量也被抽离了身体,他无力的挥挥手道:“就请丞相代朕下旨吧。”
“臣领旨。”曹操谢过献帝,起身向城下喝令道:“陛下有旨,董承等人,作乱谋反,大逆不道,所有叛党及其宗族,杀无赦!今后但有外戚宗族,不得擅入宫门,违者斩!守御不严,与之同罪,斩!”
建安五年五月十八日,衣带诏败露,曹操星夜调动三千虎卫军入城平叛,擒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等及其宗族,皆斩于宣平门外。献帝的宠妃,已怀有五月身孕的董妃被勒杀于宫中。因受到此事牵连而下狱、流放者多达千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