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不合历来都是地方上的一大弊病。
对于文官和武将的要求,也明显是对文官偏袒,因为从来都要求“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可殊不知不要钱容易,不要命可就难了。
对文官的要求最大也不过是舍弃一些钱财,又无什么损伤,可武将如果想要得到同样的口碑,可就要用命去拼了,武将用命换来了江山却要用文官来坐,如此这般武将心中必然有些不服。也难怪中国自古以来文武不合。
现在汉中这种文武不合的情况就很严重。
汉中是当初被姚秦的姚硕德带兵攻下来的,可俗话说,能在马上打江山,却不能在马上治江山,江山如此,一城一地也是如此。姚硕德深知跟着自己的这些武将厮杀拼命可以,可要是处理内政就远不如文官了。
所以姚硕德也是胡人,也是同样嗜杀,可占领后的城池以后就是自己的地盘了,也不能全都杀光。而且他自己还要继续带兵,总不可能他一直坐守汉中,所以仔细思量后,他还是决定启用汉人。
坦白说,汉人的文化还是让他深深敬佩的。虽然汉人普遍懦弱,不崇尚武力,可如果有了汉人的礼仪教养以及文化,再加上自己民族本来就有的骁勇,那天下迟早还不是自己羌族人的天下?
其实不止是姚硕德这般想法,大多数的胡人在建立了中原的政权后,都是这样的想法。
这些胡人大多数开始都是游牧民族,或以劫掠为生,在历史上征战亚欧大陆,可却从来居无定所,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这些少数民族民风彪悍,勇不畏死。
一直在他们于中原建立政权之前,他们都是在中国西北和欧亚大陆中间的苦寒之地四处流窜,连生存都称为问题,哪里有像汉人这么悠远的文化?
所以自从这些少数民族强占了黄河流域并且建立政权之后,他们就不断的向汉族进行学习,潜移默化中逐渐接受了汉族文化,经过了很多代的演变,现在甚至连名字也都变成了汉人的名字。
姚硕德这个名字不正是如此么,乃至整个“姚”姓、“慕容”姓,等等等等,皆是如此。
姚硕德虽然嗜杀,可是他还是想要自己的政权稳固的,所以攻下汉中后,考虑汉中地理位置重要,他首先留下了自己麾下一员武将在这里守备,此为武治;同时他又打算在汉中招募了一两名贤能,任为太守,此为文治。
在他看来,文武双管齐下,必能保证汉中无忧。可谁料到,这样汉人与羌人同治汉中,反而形成了一种文武不合的局面。
姚硕德在的时候还好,文武阳奉阴违,可等姚硕德一走,这种争斗就越显明显。
留下守备的武将名叫翟世彦,他带兵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爱兵如子,这是他的优点,不过他的缺点也和所有的武将都差不多,性情暴躁,粗鲁莽撞。
尤其是他最看不惯姚硕德将军任命的那名太守,史可安。
他这样的武将辛辛苦苦夺下了汉中,可却任了一个文人做太守,搞得他虽然留下来守备,但却丝毫也没有油水可捞,他怎么能高兴?
太守叫史可安,他不是胡人,他可是地地道道的汉人,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深懂治国经纬,只可惜遭逢乱世,有再大的雄心抱负也只能埋名荒野。
他觉得他就和诸葛亮没出名时一样,躬耕与野,不同的是诸葛亮是在隆中,而他是在汉中。
姚硕德攻下汉中之后,遍访贤能,最终还真让他找到了史可安,请他出山帮助姚秦治理汉中。
史可安本来并不同意,因为他毕竟是汉人,怎么肯为胡人出力?不过最后他还是被姚硕德的一番话所劝服。
姚硕德当时是这么劝说史可安的:“史公自觉比当初王猛如何?”
“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在那个时代,又有何人没有听说过王猛这个名字?
在整个魏晋时期,可以说只有王猛一人能与谢安并驾齐驱,正是因为有王猛的辅佐,苻秦才盛极一时,也正是因为王猛垂死前建议早除慕容垂与姚苌,而不要兴兵伐晋,而苻坚不听,最后果然酿成了苻秦灭亡的祸根,最后等肥水惨败后苻坚想起王猛当初所交代的这些事情时,早已经悔之晚矣。
王猛不愧是千古名相,就连史可安也是对王猛敬重非凡,姚硕德就以王猛为例说道:“以王猛之才,在江东依然无力施展,当年桓温知其才而不用,晋室都是门阀当政,史公就算有心向晋,想为晋室出力,满腔才华也得不到施展。”
姚硕德说的不错,魏晋九品中正制,不知道埋没了多少人才。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从。这个道理连王猛都知道,史公又何必在乎所效力是为胡还是为汉?”
如果说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其中有几样就是美人蒙尘,英雄垂暮,有满腔才学但却无处施展。越是有才学之人,就越是不屑整日与尘垢秕糠之物打交道,所以思虑再三,他也就答应了姚硕德所请,出任汉中太守。
只可惜他毕竟是汉人,姚硕德也对他未必放心,虽然身为太守但却没有兵权,让他手下将领翟世彦带兵驻守汉中,以作牵制。
可想而知,翟世彦觉得自己等武将辛苦打下汉中却让一个毫无名气的文官治理,怎能服气?而对于史可安来说,也常常感觉做事掣肘,很多事情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心里头也有不少的怨言。
姚硕德本来像文武同治汉中,但却也为汉中留下了文武不和的隐患。
…
…
张弛与峨眉连夜赶路,现在已经进了汉中。
峨眉飘逸如仙,一股出尘之气,这一路上可是让张弛陶醉不小,可虽然说秀色可餐,毕竟不能真的当饭吃,赶了一夜的路,也都感觉有些饥饿,骑在马上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峨眉与他同骑,坐在他的前面,当然听得到,笑道:“公子是不是饿了?”
张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办事要紧。”
张弛着急,峨眉却不紧不慢,说道:“公子不用担心,我早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素闻公子善饮,现在到了汉中,不如找家酒肆,我与公子共饮几杯如何?”
峨眉绝口不提此行非要张弛同来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开始峨眉说自由安排,张弛也不多问,反正峨眉绝不会无端的把自己拉来汉中,难道是只为了两人一起旅游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那更好了,峨眉如果对自己有意那是张弛最喜欢听到的事情了。
来到了酒肆,酒肆老板立刻迎了上来,这名老板和所有的生意人一样,看上去精明无比,小眼睛尖下巴,就和老鼠一样,长得如此有特点,张弛倒是对这个老板印象深刻。
峨眉与酒肆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径直上了二楼,老板也不来招呼,似乎与峨眉早就相识。
峨眉对这个酒肆倒是轻车熟路,直接带张弛来到了二楼临窗而坐,显然峨眉之前就来过此处。
此时酒肆中倒也有不少的酒客,其中不乏本地生长的汉人。
“都说胡人嗜杀,如今看来,胡人倒也不向传说中这般残酷。”张弛看汉中百姓安居乐业,忽然有感而发。
“这里乃是汉中,与中原不同,中原一带的百姓可就苦了。”
张弛不解的问道:“那为何独独汉中百姓安居乐业?”
“现在的汉中太守倒是一个好官。”峨眉点头赞道:“此人有治国之才,只可惜素不得志,后来被姚硕德启用任为汉中太守。如果此人在公子手下,定能发挥不少的作用。”
“我手下已经有不少人才了。”张弛笑道。
的确,带兵有杜希名、秦搏,而三桐会养马,现在又学带骑兵,日后也定会成长为一名骑兵将军,道玄、暗刃武功卓绝,而军师的角色又有运筹帷幄的丁逸之,真可谓人才济济。
峨眉笑道:“公子手下虽然能人不少,可人才谁会嫌多?况且公子手下多是能攻城略地之才,却少能够内政治国之才。”
这一点到的确,张弛现在手下都是军事上的人才,可的确没有行政上的人手,如果以后要有属于自己的地盘,由谁来治理?
上马打江山,下马治江山千古不变,总要有各方面的人才。
都说二十一世纪最贵的是人才,其实什么时候人才都挺贵的,难怪古人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可是我才有多少人马,人家现在就是太守,怎么可能来跟我混。”张弛还很有自知之明。
峨眉忽然转移话题说道:“他是汉人。”
峨眉的跳跃性思维还真让张弛有些跟不上趟,他是汉人又有什么不同?想了想问道:“仙子之前说早有安排,难道与此人有关?”
“行了一夜的路程,想必公子也累了,不如多喝几杯酒,先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峨眉却不答,也不再说这个话题,笑着说道:“我先来敬公子一杯,祝公子早日实现宏图大业。”
张弛连忙举杯谦虚两句。
魏晋时期人们崇尚饮酒之风,连女子也不例外,别看峨眉是个女子,酒量却是出奇的好,一连喝了数斗,连张弛都有些迷糊了。
其实按张弛的酒量,这点酒还不在话下,只不过是因为连夜赶路,到现在还没有睡觉,休息不好也的确影响酒量。
张弛来汉中本来是要做军机大事,没想到反而先痛饮了一番,不过峨眉一直说她早有安排,肯定误不了张弛的重要的事情,所以张弛也不是很担心,和峨眉两人交杯换盏。
有美女同饮,张弛也就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峨眉又为张弛安排好了客房,对张弛说诸事不用担心,先好好睡一觉,一切事宜等睡醒再说。
倒也不用另外去找旅店,这家酒肆同时也有客房,就在客房中找一间干净的安歇。说也奇怪,刚才虽然也有些累的感觉,但只是感觉疲劳,却也没有这么厉害,喝了酒以后张弛就感觉眼皮沉重的厉害,竟然片刻也支撑不住,躺下后没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张弛醒来的时候并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一桶凉水临在头上把他惊醒的。
睁眼一看,却已经不在酒肆之中,而是跑到了大牢里。
“我怎么身在大牢?难道我被胡人捉住了?”张弛这一下可吃惊不小。
张弛现在被绑在柱子上,而他眼前,却是一名做官打扮的人正在审问另一名囚犯。左右望望却不见峨眉的踪影。
定睛一看,这名囚犯可不就是刚才那家酒肆的老板么。
而另外那一名做官打扮的人,看上去年纪已经有了四五十岁,慈眉善目的样子,都说貌由心生,一看外貌就知道此人一点也不严厉。
现在那名做官打扮的人刚刚开始审问那名酒肆老板,语气倒是和善:“你若招供,我必然从轻发落,你若不招,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刑伺候了。其实本官也不想动刑,免得你受皮肉之苦,你还是招了吧。”
这么审问的张弛还是头一次见到,审问犯人不应该是严厉喝问才对么?怎么这个做官的说话罗里罗嗦。
张弛以为他这么审问必然毫无结果,可还真让他猜错了,那名当官的刚说了一句“大刑”,可连刑具的影子还没看到呢,那名面相和老鼠一样的老板立马说道:“我招我招,大人别动大刑,我什么都招。”
还真是一个软骨头。
“那快从实招来。”做官打扮的人说话倒是儒雅,一看也不像酷吏的模样。其实他心中也在奇怪,别人都说自己并不适合审问犯人,因为自己的态度总是太和善,严厉不起来,不知道这个酒肆老板怎么如此不经审,刚问一句就直接要配合招供了。
那名老板回头一指张弛,对那名做官打扮的人说道:“就是此人!”
张弛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们在审什么,怎么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