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仰天大笑,笑得半天都不可抑止的抖动肩膀,黑脸白牙,远远看去都是泾渭分明。
“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今仍记昔日本初妙计开门揖盗,引董卓入京;又妄图废立新帝,改立刘虞。曹某不才,却不敢与本初共事。且君与我,孰为首?”
袁绍听得曹操拒绝,当然也是意料中事,当下讪笑了一下,毕竟把董卓召进京来这事天下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孟德既不愿,某也不相逼,各凭本事来夺汉家天下罢了。”
两人各自调转马头回归本阵,风中猎猎飘飞的大袍如大幕初开。自幼相识的好朋友,在这一刻成了生死对手,政治上就是这么现实无情。
袁绍上一阵巨弩取得不小的战果,于是这次准备趁胜追击。相比于以往的骑兵在前的阵势,这次却排出了巨弩手在前为锋矢,意图压制住曹军前部,再用骑兵冲击。
官渡的地形,袁绍这边当然也注意到了。虽然数十里的狭口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但是区区几千人的重步只要不是横成一排,就根本不能阻止袁绍手中尚有的二十万余大军。
鼓声隆隆,两军都摧急了鼓点,如雨点般急促。头上绑着红带子,打着赤膊,露出胸口黑压压一大块胸毛的大汉们,在萧瑟的秋风中居然擂鼓都出了汗。
曹军踏着节奏,步伐一致的齐步向前。清一色的二代盔甲,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很难想象有什么普通的武器能伤害到他们。
重步身后则是弓兵阵营,人数不多,只有五千,要不是顾忌到袁军的骑军可能随时会越过巨弩阵营而穿越打击重步兵的身后,这些弓箭手都不会放着前面。原本是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却因为能完全防御弓箭的盔甲出现而不得不逐渐淡出战场,当然,是在跟曹军重步之前较量的战场上,其余地方还是一样可以大行其道。
再往后,陷阵营、轻骑、轻步兵都整装待发,作为杀手锏的虎豹骑,则放在最后,作为一锤定音之用。
曹军的阵势布在狭口的出口处,比袁军更为宽敞得多,远远人数不如对方,为什么还要布在这里呢?
人见人怕的重步一步一步的逼近巨弩阵,每排士兵前进一步,都能象大象摔在地上那样震得大地微颤不已,松软的土地甚至还能印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被袁军寄与了莫大希望的巨弩开始发威了,远远超出弓箭射程的巨弩是飞蝗一般直扑不断缓步逼近的重步兵,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希望看见儿臂般粗的弩矢能穿透曹军重步的盔甲,然后在“哇”的一声惨叫声中,将对方钉在地上,便如一只被牙签刺中的蟑螂。
可惜。
如果钢都能被普通的箭支穿透,那么还会进入热兵器时代?人手一把弓,练好了就天下无敌了。
带着呼呼的啸声,在普通人眼中威力无比的巨弩与第一排的重步士兵轰然相遇,响起如爆豆般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管你的弩矢是大腿粗还是胳膊粗,最多能把重步兵撞得人往后一仰,随后又继续保持了平衡前进。
森然凛冽的长枪已经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心里上都有一种从希望到破灭的灰败心理,上一阵刚刚出彩的巨弩,就便曹军的不败法宝给击得支离破碎。
虽然只有几千人,恐怕等他们过来了,自己这边就算再多的人也一样跑个一干二净。
审配见事急,忙喝令骑兵大队越众而去,直扑重步身后!
跟想象的完全一样,重步速度慢,转身不变,虽然一往直前,但是对手如果用速度扯着又不正面打,走个一千米估计这些重步就成了钢铁乌龟了,只有喘气的份。
曹操和张锋看见对方轻骑果然出了,忙号令盾兵上前,弓箭手在后,结盾阵以防被骑兵冲破。
轻步兵的装备多是半身铁甲或者皮甲,对弓箭的防御能力要差了许多,而力气稍大的人则能轻易的射穿一张熟牛皮制成的护甲,这点太史慈,黄忠他们更不用说了。
可是轻步兵却也有着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巨盾,几乎一人高的巨盾非常沉重,普通士兵都是一人两手持盾,另一人用长枪或者刀、戟之类的武器保护,否则就算巨盾再结实,轻步兵也不能两手扛着它只挨打不还手吧?再说这玩意又不是郭嘉他们几个手上拿着的轻飘飘的扇子,比重盔轻不了多少,拿着这玩意走上几千步就要吐血了。
嗐啦一声,轻步兵围着一个扇形,巨盾连成一排,一座结实的钢铁城墙成了普通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过对于吕布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是这样,而巨盾的作用还要看那持盾之人的臂力。如果臂力太小,骑军一样可以凭着冲击力将连人带盾撞翻在地,那时保命的巨盾反而成了要命的棺材,能把人压得象街上被车碾过的老鼠一般内脏都被挤了出来。
“只有硬冲过去,才有一线生机!”袁军骑兵内由将领们带头喊出了这句话。
当袁军骑兵开动时,曹军重步反而停了下来,任凭巨弩矢象情人节的打情骂俏一般不疼不痒的射在身上,却是一步也不前进了。隐隐还拦下所有人的去路,加上身后的巨盾阵,真的就把冲出去的骑兵困成一只笼中的老鼠。
袁军的骑军们开始加速,开始大声的咒骂来给自己打油加气,响亮的马鞭声和马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如果不冲过去,被一前一后两只钢铁巨兽挤压在一起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以飞蛾扑火的气概中,接二连三的有袁军骑兵们撞上巨盾,运气好的将对方连人带盾一次性撞翻在地,留下一条命,运气不好的,遇上个天生神力的则是连人带马撞得脑浆迸裂,或者被反弹之力震落马下,被自己人给踩踏而死。
就算巨盾阵出现了十几个小小的豁口,可是转眼前又有人补充上去,而阵后飞出的如雨骈集的箭矢,才是让这些骑兵真的慌了手脚。
五千人的齐射,不敢说遮天盖地,至少也严重影响视线。只见天空中突然一暗,一大块黑压压的什么东西极快的从天而降,地上的骑兵便糊里糊涂的象是被插上了秧的稻田,哀叫着从马上滚落。
而弓箭的射速更是比巨弩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幸亏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庆幸命大,第二波箭雨又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盖顶,啊啊啊啊的惨叫声过后,离盾阵最近的地方已经没人还站着了。
马尸和人尸在盾阵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坡,这给后面的骑兵的冲锋添加了一点的有利因素,如果运气好,可以从那尸山上一跃而过。
可是巨盾后还有陷阵营……
虽然他们一向很自傲,觉得自己是天下步战最强的军队,但是也不会自负到任凭漏网之鱼在自己面前乱游一通而不下叉子……
目前为止,曹军才伤了十几个人,而袁军则是已经数百人都成了肢离破碎乱肉渣。稍强一点的是被射成刺猬,运气差点的则被踏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
看到这种情况,袁绍清醒了点,自己军队人数虽多,跟曹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如果曹军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损失不到千人,自己二十万余人都要全灭了。
“全军后撤五十步!”袁绍下令道。
壮士断腕么?舍弃了那几千骑兵成了无人认领的孤儿。
看到自己已经被遗弃,突入的骑兵已经乱了,有些人开始打着马准备冲入两侧的水泽之中,结果遍地的淤泥则成了曹军的帮凶,来一个陷一个,来两个陷一双。有些地方甚至将人带马一齐吞噬,只见冒着泡的沼泽地上一只人的手慢慢的往下沉,还在不住的挥动,看着生命以这样无力的方式消逝,任何人的心里都会崩溃。
稳住了防线的轻步兵则开始了缓慢而有力的推近,虽然只有一小步,却是生生将袁骑的活动空间挤压了一大块,这片前后左右的均无路可逃的空地上,成了名符其实的死地。
开始有人从绝望和歇斯底里中清醒过来,从马上跳下来,跪到两边投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敢于继续冲击盾阵的人越来越少。
袁绍远远的看见,只觉得胸口一股气憋得慌。不管自己这边有什么优势,总能被曹军一一破解。自己人多,对方装备精良,而照这样发展下去,败仗只是迟早的事了。
“巨锤兵,散阵!”袁军中冲出一队上半身仅着一件皮甲,连中衣都没穿的大汉,这种双手各持一把大锤的兵种是沮授提议的,专门对付重盔的曹军。
这些巨锤兵没有结阵,而是靠着自己比重步兵灵活的优点,两三个人对付一个重步兵,四、五个人头大小的巨锤砸在身上,使得问世至今未尝一败的重步开始出现了伤亡!
果然重武器就是这种全身钢铁的兵种的克星,打不死你也要震死你,重步兵对于一切攻击,基本上只有硬扛的份,而金铁相击,又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一个个被围攻的重甲士兵开始吐血,倒地,移动极其缓慢的重步后排根本就来不及上前救援自己的同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前的袍泽一个个相继倒下。
这种无赖的打法,倒是对重甲兵有效的很。张锋以为弄出个大炼钢便天下无敌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谁说三国的人全是白痴?
看着形势突然扭转过来,曹操心里滴血,那重甲多少钱才成堆成一个啊?一下子被那些可恶的锤子锤成了一堆扭曲变形的废铁烂铜。
“文烈!出击!”曹操按捺不住了,虽然战局目前还不明朗,但是一旦重甲被全灭,也意味着自己打了水漂的钱都可以堵住黄河了。
曹军中突然如水裂波开,包括陷阵营在内的所有兵种全都分开一条道来,那些投降的袁军士兵更是差点跪到了沼泽里——掉到沼泽里还不一定沉得下去,可是被踏在虎豹骑蹄下的没听说过还有活着的。
曹纯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越众而出,身后紧紧跟随着老曹最后的王牌——虎豹骑。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连马头上都盖着一小片铁甲,看起来狰狞无比。
一阵小跑,缓缓加速,沉重的蹄声让人觉得引发了一场小型的地震,离虎豹骑近一点的人都有些东摇西晃。
重甲兵开始往两边退,那些巨锤兵也有些发懵了,到底是继续追杀,还是逃回本阵?虽然巨锤同样可以给虎豹骑造成伤害,可是前提是自己必死。
呈锋矢状的箭头队形冲锋,就算是坚固的岩石也一样在铁蹄之下变成齑粉,何况是人?虎豹骑可不是慢吞吞的重甲士兵,他们光是跑个来回就能把所有人全送到地下三尺去。
“不准后退,违令者斩!”袁绍看出军心不稳,拔出身上的双刀,喝令亲兵督战。
如果让虎豹骑就这么冲过来,一切都完了,这里根本左右都没路;只有让虎豹骑停下来,那么自己这边才有胜算——失去冲击力的虎豹骑比那些陷入被动挨打的重甲步兵好不了太多。
袁绍亲自督战,明知是死,身后还是大队人马涌出,手持长矛勇敢的朝虎豹骑迎去。战争就是这样,明知是死,却不得不为之。
而在曹纯眼中,却是轻蔑得好象对面只是放着一摆土烧成的陶瓷瓦罐,一碰即碎。沉默着的虎豹骑,一座高不可攀的移动山岳,睥睨万生的朝前杀去。
枪头,别断,人,撞飞。一时间两军相遇,任何在虎豹骑面前的物体全是灰飞烟灭,几乎不用骑上的骑士动武器,就这么跟着领头的曹纯一路撞过去,见人踩人,见佛踩佛,所有面前的敌人都跟纸糊的一样脆弱,在全速行进的虎豹骑中间,跟稻草没有任何区别。
哇哇哇哇的大叫不绝于耳,袁军士兵勇敢的用自己的身体做成浪花,来衬托虎豹骑这艘坚不可摧的巨型战舰的雄姿,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不是被踩成血肉模糊的肉饼,就是被撞成鸟人在空中乱飞。
看到自己的军队就象泥捏的一样脆弱,审配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扯着袁绍的缰绳就往后拉:“主公,大势去矣,速离此处。”
袁绍也清楚不可能再阻止虎豹骑了,被杀破胆的袁军前排士兵疯了一样丢下武器往回跑,仿佛给虎豹骑开路一般。而后面的士兵看见前面的人都逃了,象被传染了瘟疫一样跟着着跑了起来,整个大军开始混乱了。
而此时曹军的鼓声又响起来了,比第一次的更急促,更沉闷。
这是全军总攻的信号。
被涌着混在乱军中的袁绍已经顾不得身边的袁尚等人了,只顾自己回头逃命。好不容易冲出那段狭窄的豁口,没有听见喊杀声和兵戈声,却见右侧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一面大旗高高飘扬,上面写着:“太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