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7章菩提老祖
这声佛号,不如何响亮,偏偏抑得西勒的音波功效,大打折扣,更有消声之势。西勒大吃一惊,敛起双翼,侧立一旁,双眼紧紧盯着刚来的不速之客。他知道朱无能的师傅是佛教里的高层人物,此刻既闻佛号传来,且又如此威力,自然颇感忌惮。
但一见之下,陡然愕目。口宣佛号的来者非但不是想象中的僧人,更是一位与佛门截然相反的道宗之士。且看此人红光满面,白胡白发,头上束一紫金道冠;由于脸目额鬓间,毫无发梢垂掩,越发显得顶圆额广,耳厚眉长,模样确有几分仙真气;然古怪的是,他身上竟穿一袭月白色淄袍;而腰间又系一条道家的阴阳紫金丝带。
月光下,显得璀璨夺目,珠光宝气。
再看他下身,大脚赤足,轻踩薄云。整个人落拓不羁又肃穆威严。且此人着装之怪,可说古今罕有。西勒看了半晌,没认出是谁?脑海里搜索五大天庭中的所有知名神仙,似也从无如此特征的怪人。
当下又惊又奇。脱口道:“来者可是中央天庭里的那位天师?”依他推断,来人一声佛号便抑了自己的羽翼音波,可见法力极为高深。且一来,先不问是非,迳自解了朱无能的困境。种种征兆显示,此人即便不是朱无能的佛门师傅,也必是中央天庭的巡天御吏。念及此,他小心戒备,外表看来,羽翼轻扇,浮伫天际,依然似先前那般闲
意。实质里,周身法力密布,心下默念护体法咒。若来者施袭,他转眼便能瞬移千里,几个呼吸间,便可召唤左近的另几位大天使前来。
闻他之言,来者还了个莫名其妙的礼节,微笑道:“那些个天师见了我,没那个敢不跪拜的!”
西勒一怔,这人口气狂妄,嚣张已极。他虽自傲,但也知中央天庭里的天师实力。那些人皆师出兜率宫,神通精妙,法术高强,且每一人均受中央天帝的赐封,有代天巡狩大权。其地位权势,除两大至尊和五方天帝之外,就属他们尊荣无限。眼下这怪人装疯卖癫的居然说天师见了他也要跪拜,难道他是兜率宫的太上,再或是须弥山的如来?或者,是五方天帝中的一位?
思索片刻,迅即自行否决。心道,兜率宫的太上,仙风道骨,寿同天地,据说双手便能包罗天地之外;而须弥山的如来,丈六金身,莲花清净,闻说也是先天混元正体。如此二人岂会轻易外出?至于五方天帝愈发不可能了。暂不说天帝出巡,排场如何,单这着装也决计不可能这般怪异!
疑窦不解下,嘿嘿冷笑着说:“看你似道非道,似佛非佛,你究竟是佛还是道?”
来者一笑,朗声道:“我既不属佛,也不是道。天地逍遥任我游。”
眼看问不出结果,西勒大感无趣。这当口,朱无能歇了片刻,心神已然清明,再不复原先疯魔。在原地拱手叩谢:“前辈大恩,朱无能这厢谢过了。只不知前辈名讳能否赐教,也好让朱无能念在心中,永不相忘。”他自问这般文雅用词,惟有面对师傅和佛祖方是使用。但见这怪人,着装虽异,偏偏派头极大,不自禁地拘束起来。
来者呵呵大笑,随后迳吟一诗:“菩提本非树,原为我灵台;人人寿有极,独我无涯际。”
朱无能怔然片刻。其实他也没怎了解诗中的含义,但先闻得菩提二字,之后又觉得诗意磅礴,大有唯吾独尊的意味。暗道,寰宇之内,有此威风的除太上与如来外,也独有昔日的菩提老祖了。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放落九齿钉耙,推金山倒玉柱,迳直在云上跪拜叩首,道:“弟子朱无能参见菩提老祖。”心下又道,不管是对是错,反正此人气势之盛,寰宇罕见,拜一下总不致错了。
小石头闻言大惊,何曾想过,自己竟能亲眼见到孙猴子的师傅,也就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那位菩提老祖。一时在旁茫然失措。此刻别说想不起悄悄溜走,纵然有人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紫金葫芦,怕也不会有甚反应。
瞅着朱无能拜下,他手下的那些天兵和仙女,即便不认识菩提,也从不知菩提的威名,却也悉数跪倒。但见数十位雄纠气昂的天兵和亮丽妩媚的仙女,或在云端,或融风里,俱朝一人叩拜,此情此景委实壮观。
菩提老祖捋须笑道:“免礼,免礼……”待众天兵和仙女起身,又自谦道:“我也不是什么天地至尊,更非五方天帝,何敢受尔等如此大礼?”说罢,又是几声长笑。
朱无能起身,谄笑道:“当得,当得,倘若老祖也当不得,那天上人间委实再没第二人选了。”听得眼前怪老头,果真是菩提老祖,一时喜不自禁,琢磨着今日多半大有好处。
菩提被他奉承得甚是欣悦,笑道:“就你会说话!你那师兄调皮捣蛋,与你一比便差得远了。”
朱无能搔搔首,尴尬道:“弟子那能和师兄比?师兄神通精妙,除您老人家和另两个至尊外,就属他厉害了。”说到这里,又显羞赧又是丧气地道:“唉……算来算去,就属弟子最没出息,师傅师兄都成佛了,连沙师弟也成了出家罗汉,可老朱我当了使者没几天,便遭人污蔑,说道老朱馋嘴,贪了佛祖的供奉。这不?给罚到这里来镇守什么天涯海角。”
他大谈苦经时,菩提始终微笑颔首,静静聆听。待他说完,转目瞥及在场的众多天兵和仙女,忽然心中一动。笑道:“朱无能,你可想变得法力高强,神通精妙?”
朱无能愕然须臾,陡即跳起,嚷道:“想,想啊……老祖,你若让弟子法力高强,神通精妙,弟子以后就算为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啊!”
菩提道:“做牛做马倒也不用。我只打算建个教派,思来想去,偏生少了几位护法,若你愿意委屈一下,那我便高兴得很了。呵呵……”
朱无能别它功夫不深,鉴貌辨色却是他之所长,也深知打蛇随棍上的道理。情知眼前机遇若不抓紧,只怕会懊悔万年。旁人不知菩提是谁,有多大本事?他无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眼前这介乎佛道的老人,当年可是与大日如来并称为西方二祖的准提真人。他想创教,少说也决不弱于佛门。此刻,趁他势单力孤际,便效忠立誓成了他手下,它日新教一旦兴盛,自己不定就成了菩萨,总比眼下使者也当不了,且被罚来做个禁地守役得好。
念及此,那还有半点犹豫。当即再次跪下,大声道:“老祖慈悲,怜我老朱。弟子入你教下,一定忠心耿耿,为我新教昌荣而衔石填海,死而后已。”他平日为人惫懒,这番话囿于涉及前程,倒是说得慷慨激昂,颇有那么回事。
“好、好、好……”菩提微笑上前,又道:“我先赐你些好处,总之不让你白白为我做事就是了。”说罢,右手虚空一握,赫然多了一柄白玉雕琢成的拂尘,那上面的万缕丝缥也不知用甚做成,柔软飘荡,却根根垂直。稍一挥舞,惟见荧光闪耀,点点星星,弥漫空中。
跟着倒转拂尘,以白玉手柄的前端,轻点在朱无能额上。叱道:“抱元守一,静心凝神;万化皈一,九九呈阳。”口诀读罢,额头与拂尘之间,登有无数光点迸发开来。
朱无能福至心灵,连忙闭目守心。他不知菩提其实早了解他为人,情知若没极大的好处,就算入了门下,也决不会卖力办事。是故一见面,便赐他法力,让其尝些甜头。
这当儿,小石头却想起“挖墙脚”三字。当日,闻仲说过,菩提祖师之所以收泼候为徒,实为了争夺天庭大权。只是其谋最后败于如来之手。此刻见他连一偏僻处的天庭镇将也要收之,可见他名利之心尤存。早晚与大日如来再斗一场。而自己的截教,到那时,无疑可鹬蚌相持,渔人得利。
但见拂尘柄端,射出无数红色,赭色,紫色,青色,黑色……各色的光点,先似滴滴水珠,会聚成潺潺小溪;继不多久,无数小溪终汇一起,又陡如一条不可调和地奔涌河流,直向朱无能额头涌去。
其势颇湍,偏偏不泄半丝。
如此不久,众人均静静地看着,既无人说话,也没人离去。而始终跪着的朱无能突然痛苦地扭曲起来,左右晃动之余骤地人身倏杳,现出原身。竟赫然成了一只肥肥白白的大胖猪。体躯甚为硕大,几如小半座山峰。只是气势极野,悍气冲天,决计没人当它是肉枕上的待宰物。
众人愕然,悄立在旁的仙女们忍不住失声而叫。她们平时见惯花花草草,以及可爱的小动物,何曾见过这般妖形妖状。尤其朱无能与她们一起的时候,搔首弄姿之余更不时地做出威武态,即便不怎英俊,却也雄伟异常。殊未料,倏然见他竟是一只大猪,这般突兀的前后对比,纵然天界仙女也难承受得住。
有些转首,不忍再看;有些害怕,不敢再睹;一时间,其情绪之复杂,实难言尽。
这当口,人人诧异,甚而有人怀疑,朱无能是不是上了怪老头的大当,以至遭了暗算。否则,堂堂一员天庭神将,怎被搞得弄出原形。实在是丢脸至极。此刻,小石头也是万分诧异,自见朱无能现出原形,他便不禁想起孙猴子的二师弟猪悟能,暗道,眼前这只大肥猪不会就是那个好吃懒做,又贪生怕死的猪八戒吧?再想起,此人手执九齿钉耙,又自号朱无能,除外貌不似之外,其余特征,无不吻合。念及此,兴趣大增,颇想见见这头外蠢实诈的死猪头,稍倾究竟是何结局?
斯时,天穹间闲云初起,淡雾弥散,似缕缕乳烟,缠山绕峰,穿海漫洋。
原该是仙境般的美妙天空,因眼帘入处,猝然多了一只大肥猪。众人怔愕之中,也无暇欣赏如此瑰丽景色。不过,朱无能的原形并未出现多久,仅是片刻,又恢复原本神威凛凛的人模人样。饶是这样,众人脑海里的那只蠢憨猪形,依旧挥散不去。
又是片刻,只闻“噗噗”两声,朱无能的两肋间骤然生出一对大翼。形状不似西勒羽翼的半月形,反而如小禽的羽翼一般又宽又大,色泽墨黑,且不生片羽。这刻,朱无能对于自己身上的异状,浑然不觉,闭着眼,仿似沉浸于无比的妙境之中。
菩提收回拂尘,道:“无能,予我醒来!”
话音甫落,朱无能轻睁双眼,有些迷离地望望左右,随即振振肋后的肉翼,跟着弯曲收拢,双手抱拳道:“多谢老祖赐我神通!”此刻,他浑身法力大生,风火水雷四种灵气在他体内澎湃汹涌。即便平日深为忌惮的天王级神将,这会也不放他心上。
菩提一笑,道:“你去试试!”
朱无能领命,取起身边的九齿钉耙,展开大翼,如大鸟似的飞天冲起。待到海面上空,只见他大翼展起,手中钉耙朝海面狠狠一砸。那方圆数里的海水被他一记,顿时往下凹陷。便如有个庞大的无形圆柱体,正死命地向海底挤去。海水吃不住巨大压力,朝外排涌。
但见大浪滔天,汹汹涌涌。等他收回钉耙,那海水好似终于喘了一口大气,陡时急速回涌。无数海浪,猝湍相撞之后,又仿如一条浑圆的蓝龙,嘹鸣天穹。直俟破了云端,驱散无数烟云,方是重新落下。
只闻轰隆一声巨响。
由天坠落的水柱,与海面激烈地碰撞一起。潮水急速涌出,渐行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周围仿似万峰拱拥;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就如有数千的水妖海怪在群魔弄潮;极尽恢弘霸气之能事。
见此宏伟一幕,诸人无不变色。
西勒自问,倘若自己全力刺出一剑,想弄出这般威势,也是无能为力。念及此,不禁骇然。暗道,这怪老人果然厉害,原本远逊自己的朱无能,被他这么稍稍施功,竟而神通大增。愈想愈感不妙。与朱无能做邻居这么久,他素知其为人生性,不说睚眦必报,但以怨报德,却是常做之事。之前,拿自己无奈,是他力有不逮,眼下神通大进,只怕以后不会太平了。
想起这茬,不免惶惶揣揣,侧眼打量,正兴高采烈而回的朱无能。
见他由于初生双翼,倘若飞翔,倒是无碍,但这么一路走来,身躯肥硕的不免略带蹒跚。当即忍俊不禁地暗忖,死猪头平日总骂我是鸟人,此时他自己也长了翅膀,日后再骂,便等如骂他自己了。嘿嘿……
一钉耙砸出惊天动地之威,朱无能满心欢喜。咧着大嘴行到菩提身前,纳首便拜,扬声道:“老祖慈悲,赐了弟子这般神通。日后,单须老祖之令,弟子无所不从。”说完后,神色间满是憨憨的笑容。
菩提笑呵呵地搀起他,道:“免了,免了,我不喜这等俗礼。”待他起身,又道:“你之遭遇,我分外清楚。说来,天庭实有不公。也囿此因,我才四处逍遥,从不奉天帝令谕。今后,你跟着我,相信没人敢小觑你了。”之前,他笑貌和蔼,慈祥无比;但说到后头,即便神色不改,竟也威芒逼人。那如泰山的气魄,令人决没丝毫怀疑,日后会有人敢欺负朱无能。而且,满天神佛之中,只怕也就他一人敢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天庭不公。
朱无能闻言,乐呵呵地点点头。心道,我眼下的功夫,纵然不及那泼猴,后台却是又大又硬。别说天帝老儿,就是如来佛祖,也不能随意处置我了。思及此,嘴角越咧,直笑得口也难合。回过头,迳朝西勒望望,又想,这鸟人方才算计我,这会有老祖掠阵,多半能扳回一局。
他脑里刚动歹念,菩提就像已经看出似的。笑道:“无能,我与天皇大帝交情不错,且另有盟约。以后,你不能再和西方诸神起甚纠纷。”
朱无能一愣,心下颇为勉强,暗道,那大鸟人与我向来不合,此时我功力大进,居然不能教训一下,实在抱憾之至。然转念想,自己仇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老祖只说我以后不能寻大鸟人报仇,其他人可是没说。想到这里,呵呵笑道:“是,谨遵老祖之命。”
菩提欣然,捋须而笑。
另边厢的西勒却想,怪老儿果然不凡。要知道,天皇大帝不但是天界五方帝君之一,更是西勒的主子,在天界实谓星斗之尊,位高权重,寰宇之内能与他比肩齐声之人不过几数。但闻菩提不仅与自己主子大有交情,更属盟友。不禁肃然起敬,原本心下微有的一丝蔑视,顿时烟消云散。
这当口,小石头暗自盘算,据闻前辈所说,截教大弟子多宝道人,正是被菩提老祖囚禁于天涯海角之内。但之前,菩提刚来,这里的守将分明对面不识。由此可见,他自禁锢了多宝后,恐怕再未来过。可眼下突然出现此处,会不会闻得有甚风声,担心有人来救,索性想一劳永逸地杀了多宝,以免到时麻烦。念及此,顿时又惊又怕。又想,自己等人打算兴复截教,始终只在人间进行。他菩提一个万劫金仙,骖鸾驭鹤,云来雾去,竟如何知晓?思来想去,总不知菩提此来用意何在?
殊未料,他这边深蹙眉头,兀自茫然。菩提微笑着近前,朗声道:“石道友,好久不见了!”
小石头诧异,慌不迭还礼道:“晚辈小石头,恭请老祖金安。”心下费思,他怎地知晓自己姓石?
菩提笑道:“不敢,不敢,道友乃一教之主,我何敢承此大礼?”
这一言,惊得小石头身形一颤,魂不附体得差点从小禽背上掉了下来。瞪目哆口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暗道,完了,完了,悉数完蛋了。看来,老头儿已知道截教的事,否则,焉能知晓自己成了教主。他此来,必是为了诛杀多宝,孰不想,还绕进我这么一条小鱼。
面对菩提,他丝毫没有打算反抗的意思,饶是连逃走的念头,也没想及半点。毕竟孙猴子的筋斗云还是从他那学得呢!依师傅传徒弟,必另藏私学的华夏老习。这老儿一筋斗,难保不是二十一万六千里,更或许是三十二万四千里。照此推算,别说小禽尚未有其祖的神通,固然有了,也不过扶摇九万里。这九万里又如何能和他的筋斗相比?他胡思乱想里,只想到菩提筋斗之速,偏未念及,菩提会否为了捉他,而大失形象地在天穹间乱翻筋斗。
瞧他陡然魂慑色沮的样子,菩提莞尔,打趣道:“石教主,何以见了我,便瞪眼咋舌做甚?莫非以前,我曾得罪过教主?”
小石头醒神,答道:“没,怎么会?”心道,得罪我是没有,但整个截教被你害惨了。看你样儿,多半还想害下去。也不知菩提是否知晓他肚内腹诽,脸上笑容依旧,说道:“石道友,我有一事要予你说明。说来,你从长安忽然到这海域,又骤然冒失地撞将进来,一切均出自我的安排。”
“你的安排?”小石头失声,呆如木鸡。
菩提颔首,又笑道:“其实,教主第一次进长安,我便与你打过交道。”话罢,眼看小石头尚自惝恍迷离。当下笑笑,也不唤他,迳直续道:“当日,教主进雷府做家丁,不就出自一位老丈所教么?呵呵……”
小石头闻言更惊,瞠目而问:“那唤我去雷府试用家丁的老丈,就是老祖你?”要知,在他与雷府熟矜之后,曾拜托雷霆无论如何要寻到当日指点过自己的老丈,并赠以财物,以为相谢。只是始终未得其音,甚为抱憾。孰料,今朝竟闻菩提自承是那老丈,一时殊难相信。
“不错!”菩提亢声应道,继之道:“不单单一老丈,当日相国寺内,我也与道友相谈数言!”
“相国寺?”听这三字,小石头不由俯首看向璺儿。心想,说起相国寺,也就和是璺儿同去的那次。而自己与她初识,也缘于那次烧香。只是当时自己是家丁,她是小姐,身份之悬殊,委实判如云泥。那会儿,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把她拥入怀中?
斯时,璺儿念头与他相同,二人会心一笑,均感甜蜜已极。
这当口,小石头也不管自己何时在相国寺遇到过菩提。心道,老家伙神通精妙,变化无穷,就算他说雷府对面那条癞皮狗是他变的,我也毫不怀疑。
菩提见他不语,只道震惊之故,全不知二人正值缱绻,另有遐思。笑道:“那日我的化身之一,在寺内拖住道友,予你谈了须臾,可你全不当回事,迳自走了。害我老大郁闷,最后不是被你气死了么?呵呵……”
小石头再次愕然,想起相国思的那位古怪老僧。直疑惑,前番英雄大会上,不是说老僧原为少林禅宗前辈么?怎就成了菩提老祖的化身?
菩提看出他心思,笑道:“我化身千万,逍遥尘世,又岂止一老僧尔?”
小石头再无怀疑,哈哈笑道:“原来老祖那时起便留意我了。还用什么逐鹿中原,定鼎神州之类的言语来吓我。”
菩提笑眯眯地道:“逐鹿中原之语,可不是吓你。不过,依时下情势来看,逐鹿中原恐已远远不够。将来,天上人间只怕都是你的。”说着,忽然拱拱手,道:“日后,老道我只怕还要道友襄助一二呢!”
小石头大吃一惊,忙道:“老祖这么说,晚辈汗颜死了。”
菩提道:“你以为我诳你?”
小石头道:“不敢。只是老祖说话太过吓人。想晚辈此刻身为大周王爷,已是位极人臣,那里还敢别他嗜求!”
菩提闻言笑起,过了片刻,蓦道:“此事以后再谈。只是道友可知,我何以要设法让你前来?”
小石头摇摇首,心想,我正疑惑着呢,你倒自行说起。不错,不错……
菩提道:“我之往事,想必闻仲那小家伙已与你说过。此刻却也无须多谈。”
小石头讶然颔首,不自禁地骇异,原来自己上玉清天,与闻前辈一会,他也悉数得知。可见自己的行踪,他果然了如指掌。又想,既如此,也不知另两个老家伙,会不会也是一样?毕竟他们的神通,决不弱菩提。念及此,陡感毛骨悚然。只觉灰朦朦的天穹远处,仿佛正有两双天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旌生忧下,不免左顾右盼,上视下望。
璺儿费解,只道他中甚暗算,急问道:“石大哥,你……”
菩提见及,哑然失笑,道:道友无须着慌。其实只有我留意到你,至于另两位,教务繁多,每日里又要营营逐逐,做出一副食不暇饱的圣人模样。所以,他们根本不清楚道友的事。何况,固然他们想忙里偷闲地下界探视,但有我在旁为道友保驾护航,又岂能遂他们之愿?”
知他所说的两位是谁,又听他说那两位还不知道自己的事。小石头提起的心旌,缓缓放下。只茫然不解,他既是截教以前的大仇人,在晓得自己的来历后,不但不伺隙除之,反还说曾为自己保驾护航。且言语里颇有贬低另两位的意思。当下向璺儿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继而道:“老祖这般着意晚辈,却不知所为何来?”
菩提微微一笑,道:“道友不必怀疑我。其实老道这般为之,一来为赎以前过错;二来是想和道友结盟。”
“结盟?和我?”小石头忍俊不禁,直觉听到了一桩天底下最发噱的事。他道:“晚辈何德何能,竟蒙老祖如此看重?还望老祖释我疑惑!”他生平上当无数,更有数度几遭命丧。依他经验,天下没有飞来的美食。自己为复兴截教,正焦头烂额,愁着无高人襄助的时候。一位万劫金仙,天地至尊,居然说要与自己结盟。岂能让他深信?
菩提道:“道友要我说出所以然,倒也难讲。不过,为表诚意,我愿意先释了多宝,以此获取道友的信任。你看,如何?”小石头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心道,不管他是真是假,单须多宝道人出了桎梏,总对我有益。至于日后怎样,惟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他应了,菩提甚是高兴,捋须笑道:“道友行事,却也谨严。不过,行大事者,原该如此。哈哈……”小石头笑着致谦。菩提又道:“其实我私下安排道友至此,无非就是为了让道友做个见证,好亲眼看见我释放多宝。”
小石头怔然,心想,你要放,放就是,何必非要我来?何况,当年你抓多宝的时候,也未见你非要寻我来了,才动手啊?不提他如何念叨。
那边朱无能见菩提终于说完话,屁颠屁颠地急忙上前,高声道:“老祖,弟子有一事相求。”
菩提淡笑道:“但说无妨!”
朱无能深吸一气,指着在旁的众多天兵仙女,道:“这些均是弟子的属下,跟着弟子也有数百年了。弟子在想,老祖既要开教建派,未尝不需要人手。而这些人法力虽然不高,但平日里为老祖端茶送水,执扇递经,却不无小需。还望老祖怜悯,予以成全。”
菩提听完,也没说话,迳是看着他。直待他抓耳挠腮,只道老祖不应时,菩提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答允了。只是之前,终须说明一事。”
单须老祖应承,朱无能便觉欣喜,那还管有甚要求,忙道:“老祖有甚吩咐,弟子等谨遵就是。”这当口,边上的天兵仙女,喜不自禁。他们见朱无能得了天大好处,不但神通大进,更且脱离这几似衙役的苦差,早就羡慕万分。此刻闻得自己等人也可转入菩提门下,兴奋之情,自不待言。
菩提沉吟着道:“尔等既入我门下,当与天庭再无瓜葛。日后别说什么天官,即便天帝下旨了,你们也切不可听奉。”
这话一说,有些天兵仙女不禁着难。
而朱无能对天帝权威向来蔑视,若非自己功力不逮,许也闹他一场。待闻得不过这般小事,心想,我搞不过天庭,但须有你老祖在,我们还惧忌什么?喜道:“老祖尽可放心,我等原就不想再侍奉那天帝。何况,天帝老儿处事不公,天庭众神谁无怨言?”
说这话时,在旁诸天兵仙女均自颔首不断,纵连心下悚怯的也在其内。他们见朱无能对菩提推崇倍至,寻思着,附和他总不致错谬。何况,万一表示得慢了,旁人皆提了神通,而独漏自己,不免遗憾。只是他们万没想到,菩提初来当儿,见及天涯海角竟有众多天兵仙女,早有预想,尽收门下。毕竟初创新教,确实需要极多人手,也需要拥趸们为他到处宣扬教义,不可能事事皆由自己来做。
此刻他没说话,众人竟自行兜上,当真大遂心愿。旋下笑道:“无能已由我授些神通,若不传你们,未免显我太过偏袒。罢了,今日高兴,老祖我便一起成全了你们。”
诸天兵仙女闻言,大喜过望,一个个转目互视,脸上喜色溢然。天庭之中,除轩辕氏族外,其余官职无不遵照力量而定。如果自己等人能像朱无能一样,大增法力,日后就算遇到天司部的同僚,也是桩面上添彩的光亮事。
大伙乐不自胜际,菩提已手挥拂尘,只见各色光点又自出现,但比先前却多得多。众人知他又要传功,只见其势头,似想同时提升数十人。西勒不禁骇然。
要知,天界的授送法力其实与凡间的真气传送相差不多。均是桩吃力不讨好的事体。在尘世,若本身武学未修到绝顶境界,想借传功之途,增加他人的功力,实属痴心妄想。天界神仙也是相若,寻常的天仙决计没这等法力,就算是金仙,倘若需要增强他人的法力神通,也是战战兢兢,一不小心,便是两者皆亡的结果。适才,菩提轻易地提升了朱无能的神通法力,已让西勒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更是佩服无比。不过场面并未超出他所知,倒亦能接受。这会见其居然打算同时提升数十人,心下之惊骇,实难言表。暗道,怪老头倘若成功,那他的实力岂不远远超出五方天帝?几同佛道二祖相颉颃?
这当口,斑斓的光点愈益增多,有的跳跃,有的飘移,一个个仿似有着生命的小精灵,缠杂在云雾里,为之染上了无比美妙的霞彩。流云奔涌,由乳变青,再由青呈红,红再衍绛。不过片刻,彩云凝结成絮,既薄薄透隙,又絮掩峰壑。
整个天空就像打翻了天工的染料罐,泼泄出了无比亮艳的色彩。
此刻,什么孤岛,什么大海,俱已踪影不见。所有人的眼前,除那瑞丽的苍莽云海,铺天盖地之外,再无别物。
见及这般,西勒深信,菩提决计不是虚张声势。只因毫无必要。但要他相信,眼前这怪老儿竟有二祖相若的法力神通,却也置疑。心想,古往今来,修仙人何其之多?天庭神人更是多若繁星,然臻达万劫金身的惟独有二。莫非,怪老儿另有蹊径,有独门心法可以具此效果,不然,实难解释目下情景。
小石头原想在云雾弥漫的当口,趁隙溜走。不过念头刚闪,又想,菩提老头对我过去行踪,了如指掌。可见他定有神通寻到我。这会即便逃脱成功,只怕最终也必被他抓着。到时丢了颜面事小,我在其心里未免大失信用。何况,他说稍倾释出多宝,虽不知真假,但有一线之望,毕竟要去争取。若就此一走了之,以致多宝道人终难救出,自己良心何安?
念及此,自落入天兵之围的万千愁绪,似一下散去。再看看始终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璺儿。却不知为何,此刻璺儿居然恹恹欲睡。心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前世还是刚到一炒楼的那段时日,自己均是孤身一人,是死是活,皆无牵挂。可如今,非但有兄弟朋友,更有璺儿,冰清,蓉姐她们。如果不珍惜自己,又或任性妄为,岂不教她们伤心无限?且也背了自己要照顾她们的盟誓。
他所练心法,无论是《焚阳刀诀》《修罗阴罡》抑或是后来修习的《睡梦心经》以及太始太素两门至高心诀,均出自道家。是故深受道门清静无为,淡泊玄默的教旨陶冶。此刻既不想振衣而去,心中惆思又豁然贯通,所闻所见诚无不同,但心中顿时一片空明。
什么疑窦诡惑,什么生死存活,再也无所萦怀。
直是搂紧璺儿,心定神注地望着前方。
余裕之后,蓦然察觉,自己体内自离开雷家水塘后,便始终毫无动静的太素神力,此刻居然活泼泼,横流流,虽非长江大河那般无穷无尽,却也如雪山解冰,春意暖洋。但凡流经,诸脉适温,妙不可言。
一时身心廓然,一切尘垢仿佛俱已离体。周身轻飘飘的,浑不似先前那般身重沉滞。直觉这会,纵然离了小禽,自己与璺儿也不会从天掉落。不多久,横贯百脉的气状暖流渐渐回拢丹田,凝聚成股股氤氲,在身内四处弥漫。就如丹田处无故点了一炉檀香,袅袅香烟,缕缕不绝。
正讶然的不知如何?
耳中传来菩提蓦然低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此刻,我赐尔等无为体,金刚身,万罗眼。”言来极轻,语声忒响。霎那,八荒六极宛若均是此音。
闻得此语,小石头心下一动。
与此一刻,参杂光点的彩色云雾渐渐淡去,但见长空万里,碧澄辽阔,原来天已大亮。天兵和仙女的肋后均生出双翅。虽没改变身上衣着,但人人神采飞扬,目光熠熠,显然均大有收获。他们刚想下拜叩首,菩提嘘指,要众人静声。随即,看向小石头。
众人诧异,跟着看去。
只见小石头刚才敛去的烜煚神甲不唤自出。周身金光彩云交相互缠。人间罕景,宛若尽显于片刻之间。众人愕然里,着实不知何故?但见其甲胄金光,威武凛然;乘下雄禽也是金羽璀璨,几如巨日神祗降临,一时均生膜敬,更有几许忌意。不由皆向菩提望去,探问其惑。
菩提笑着解释道:“没想我为尔等传功这当口,截教小友也能有所领悟,委实可喜可贺!”说罢,见众人脸上仍带疑惑之色,又道:“我与石道友所修的心法,本源出一脉。他之前似囿别故,失了神通,此刻却因我的神通法界,带动了他的法力。呵呵……一饮一啄,天意难违啊!”
一番言语听得刚收下的这些天兵仙女,越发糊里糊涂。不过天庭之事原就讲个天机二字。此刻大伙懵懵懂懂倒是好事,像菩提这样肯透露些给手下人听的主子,天庭里当真是凤毛麟角,稀之又稀。寻常的主子,那个不是秘而不言,动辄天机,或就是所谓的法不传六耳。
与此一刻,小石头忽觉胸臆沉闷,本来还能在经脉里飘荡的的氤氲气息,愈聚愈厚之余,竟� ��凝固的趋势。直教他浑身不适。忍不住仰天长啸。
正文第174章神通万妙
啸声初起,众天兵和仙女都是一震。那啸声狂猛霸道,如飓风冲天,纵然他们法力大增,竟也瑟瑟颤抖,皆生难以抵挡之念。再看云下孤峰,音浪滚处,山石崩溃,海啸狂卷;林中鸟雀大惊之余,扑簌簌地飞出,但仅片刻,登又纷纷掉落,在地上抽搐痉挛,其状惨极。
瞧到这里,众人骇然。须知,仙人之音乃衍自然万象,是故生机盎然,但凡世间生灵无不喜闻。可眼下小石头的啸声气势睥睨,雄浑豪霸,那也罢了,但偏偏有荼毒生灵之效。可见此音决非仙家之道。众人心中不禁都生出两个字“魔音”。
菩提面色一变,忽然浮空而起。手指弹出,一道光影疾射云间。却见原是各自飞散的稀薄云蔼,顿时轻拢慢涌,便像软绒似的堆积一起。铺排相接之下,眨眼光景,竟凝聚成了一朵一尘不染的硕大白莲。
莲形很是清晰,决计不是天然而成的模糊状。众人暗自数数,云莲周围散开九片莲叶,鲜明的轮廓,让它在湛蓝透明的天穹间显得那么恬静高贵。任天风猛吹,周遍云絮散簇不断,这朵云莲偏偏静静地飘浮着,几如白玉雕琢。
知道菩提厉害的诸天兵和仙女,倒没觉怎样?
西勒瞧得是瞪眼咋舌。这一手凝云成莲,分明是万劫金仙才能有的手段“造化万物”。他之前见菩提同时提升多人的法力,总觉得必另有窍门,只是自己没弄明白。然眼下一幕,可不单用窍门二字便可解释得清楚。直至这会,他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位怪老儿确实有着与佛道二祖相提并论的神通法力。
他这边敬畏之心刚生。
菩提已足蹬虚空,落在云莲上,跟着盘膝而坐。左手食指屈翻,异形殊状,既像佛门“无畏印”又似道家“降魔印”。反正佛道两家的三万六千印中,决无菩提此式。
西勒暗自怪异。却不知,这正是菩提的独门手法“大梵自然印”。
又见他右手屈臂,虚握拂尘,可谓闲散自得。然此怪模坐样,当真教人瞠目结舌。须知佛祖是结跏趺坐,道祖是无为而卧。故而两门之下,无不学其坐形。而今菩提的坐式,荒诞不经不说,简直是标新立异,为天地首创。
但不许久,众人渐渐觉得菩提这般坐法,似也没甚不对。那手脚尽管摆得怪谲,却自有流畅之感。诚然拂尘碰触莲台,也蕴藏着包容万象的沉温静悦。璎珞庆云缭绕头顶,只见他双眉低垂,仿佛满怀慈悲;嘴角上扬,舒心祥和;面目中金光溢彩,仿似在对众人说,惟有解脱束缚,方能得到宁静轻安。
这时节,小石头的魔音越发响亮,众天兵和仙女已运功相抗,不然只能像鸟雀一样落在地上垂死挣扎了。古怪的是,任他音亢尖利,怀里的璺儿始终沉沉睡着,无半点不适之态。
菩提心知,此刻正是小石头是魔是道的关键之时。只是费解,小石头自下摩天峰,自己便一直紧随其后。晓得他所练心法,均是道宗无上心诀,怎突然有入魔之危?思虑余裕,终不得其解。又见小石头的周身金光,渐呈黑色,不遑多虑,抛出右手拂尘,飞临至他头顶。左手掐诀,右手置鼻尖寸许,嘴唇微动,默诵大梵无量。
说来,菩提援救正当及时。
其实小石头这当口的怪状,究其因,实囿蚀阴之故。前时神通大失,无非也是他在暗中作祟。其魂能自入了小石头体内,便一直没有安分过。始终存着夺取小石头躯体的打算。之前,因为大意,没想小石头体内有昊天宝镜的残余能量,以致输了先着。然他毕竟是天外大神,有着创世的神通。当年固然是伏羲、女娲也未完全把其消灭。凭小石头的本事,又如何办得到?
若非仗恃昊天宝镜,小石头早已被他吞噬了魂魄,成了行尸走肉。
可惜就是,昊天宝镜尽管是蚀阴的克星。但一来接任者的能力,全然没有伏羲的神通;二来宝镜经由太上在八卦炉炼冶过后,灵气大失,原本压伏蚀阴的禁咒,也被破解少许。故此,时至今日,两者可谓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蚀阴既破不了昊天禁锢;昊天宝镜也难像当年一样,完全压制住蚀阴。
且当日禁宫之役,昊天宝镜为了保护新任镜主,与两大仙器,山河社稷图和翻天印相斗。而让蚀阴觑准空隙。几被蚀阴夺舍成功。在最后与两大仙器拼搏的时候,小石头的神智完全被蚀阴的魂能克制。这也是当日,崆峒掌门散桑真人被小石头回眸一瞥,唬得心胆俱裂的原因,同样也是促使散桑决心封山的缘故。
最后小石头虽在雷府后园妙悟太素经要,但蚀阴生怕昊天宝镜得其襄助,而实力大增。索性孤注一掷地闭了小石头的神通识海,教他有术也难施展。如此一来,蚀阴尽管暂时不能继续夺舍,但也决无被灭的危险。只须俟到一个有利时机,便可彻底消灭小石头的神智,取得梦寐以求的肉身。
说来,蚀阴此举不可不谓奸险无比。这也是小石头出了水塘后,发觉失去神通的根本原因。幸喜武学使用,倒不用派识海多大用场。否则,小石头怕是要劲力全失,彻底做个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而璺儿的解救,也必定艰难十倍。
先前片刻,菩提以太易神力固化的结界帮助众天兵仙女提升法力。伫于一旁的小石头,虽未刻意运功,但体内的太素力顿有反应。蚀阴察觉不妙,便想重施故技。孰料,太易太素本源自一脉。当外界的太易力极度活泼之时,太素力岂甘静顿?况且,蚀阴的能力毕竟大损,自他跃入小石头的脑海,其能量与当日在昊天镜内相较,又损失不少。几次努力,非但抑不住太素力的流动,反而让小石头察知他的阴谋。
于是,二人又一次的为了肉身,争夺起来。
此刻蕴涵菩提太易神通的拂尘,倒悬在小石头天灵三尺之处。万千柔丝飘散如伞状,罩住他方圆数尺空间。跟着,柔丝里溢出无数道太易神力,在他周身滚摸揉抚,继而,钻入体内,导引那些一直得不到确切指令的太素神力,由急趋缓,慢慢流动。
太易神力堪一入体,小石头顿有所感。立时全心循着太易力的脉络而衍。
适才在外界,太素力得其感应,已然活泼横流,这会更是威力大增。与此同时,小石头因为根本驾驭不住紊乱的太素力。虽不知菩提此举是好是坏,但就像溺水之人,即便一根稻草,也不舍放弃。只须有别它力量能助他克制蚀阴魂能,便是好的,那还有余暇思虑。
察觉到形势极其不妙,蚀阴大慌。尤其太易力地掺入,更教他惊恐。
鸿钧悟出太始,太素等力时,他已被禁锢,但之后昊天宝镜落在灵宝天尊之手时,他也曾吃过太素力的苦头。情知,那几门功法,丝毫不弱于鸿钧原本的太元力。此刻菩提的太易力尽管还未完全施展其厉害之处,蚀阴便知,决非眼下的自己可以抵挡得住。若勉强为之,自己仅余的魂能,必然灰飞湮灭。念及此,缓缓收敛,重又藏在小石头的脑海深处。
这么一来,蚀阴那点仅余意识毕竟是神之本源,若刻意藏之,纵然菩提是万劫金仙,也休想察觉。不免愕然,更费解小石头的意识海庞大得几与自己相若,不知何故,竟差点入魔?
便在这时,小石头灵智全醒,情知蚀阴魂能在菩提的助力下,已暂时被击败。口中的啸声也由暴戾趋向和缓,悠悠而响;跟着,又如和风细雨,柔绵异常。温和的啸声,轻抚着适才惶恐的生灵,原本暴怒的海潮,渐渐退却。小石头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如氤氲般的太素神力竟凝固如水银。而丹田与檀中两穴的旋涡气流,复又重现,缓缓吸收着诸脉内的神力。
从能量紊乱到井然有序,由不可调和到按部就班,诚然不过片刻时辰,感觉中,却像过了千万年一般。
直至这会,小石头暗吁一气,心道,这蚀阴魂能当真麻烦,也不知何时方可完全消灭他。否则,每当紧要之刻,他便出来捣乱一下。长久以往,难保不被他出奇制胜,转败为功。俟那时,自己纵想后悔,也没那心思了。思忖间,周身太素力愈转愈疾,那如水银似的能量,流经何处,何处便舒爽异常。
此时,他怀抱璺儿,乘于禽背,小禽又静止浮空。三者可谓一个静字,然体内的神力偏偏动如崩天,半刻不得停闲。
能量流转,不觉和小禽脉脉贯通。小禽前时堪堪服过极品仙丹,那仙丹效力何等奇大,非短时便能吸收。水银质般的太素力经由小石头的腿股脉络,缓缓流至它身上,行遍无数经脉。不觉仙丹效力完全发挥。一个是万物之灵,一个是先天神禽,均为天地钟爱,且脉内流转的又是宇宙间最为本源的能量之一。
其间好处,不言而喻。
片刻后,烜煚神甲的金芒被银灿灿的光泽所代替。同样,小禽原有的金色羽翎外表,也有一层薄薄的银雾在缓缓流动。二者金银交替,璀璨夺目,在兰色苍穹中显得分外好看。如此不久,小禽突然昂昂数声,声音中既带着喜悦,又包含一丝痛苦。
跟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暴燥声,便如数百粒炒豆突然放入滚热的油锅中。与此同时,小禽的身躯遇风猛涨,若说它原像一座小山丘,此刻简直就是整一座山峰。
大的惊人,又大的骇人。
在旁的人均是天界的或神或仙,眼见此一幕,他们知道,此正是小禽脱胎换骨的紧要之刻。只俟声音结束,有着神禽天赋的小禽便能成长为一头真正的神禽。因为到时,它会具有足以匹配的实力。
要知道,神兽的修炼是很艰难的,就算天质再高,倘若后天的修为不够,也休想得到爹娘那样的能力。有的神兽,其祖虽然风光,但随着后裔的懒惰或懈怠,便造成一代不如一代的现象。最后,甚至完全失去神兽的智慧和禀赋,沦落为寻常的兽类。小禽的父母便是一例。若非懈怠了修炼,它母亲又何以会被一只小小的奇兽给击伤,更甚而丢了性命。所以,神兽就像人类一样,尽管天地钟爱,给了它们不一样的底子,但如果懒惰或者只想享受天地的赐予,早晚也会随着血缘的淡化,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小禽是幸运的,它遇到了小石头。此刻,不仅有太素力为它伐筋洗髓,尚有菩提的太易力也在为它助之一臂。如此天缘,世上神兽谁能遇逢?
时间悄悄溜走,除了小禽的骨骼爆涨声和底下的海潮涌涛声,众天兵屏气慑息,紧张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惟独西勒双目放光,眼里尽是贪婪。
恍惚里,小石头似乎看见了小禽的经脉,那是不同人类的奇异脉络。或竖或横,或斜或环,几乎在里面迷了路径。但古怪的是,排列尽管不同,那能量振荡的频率竟与自己合乎一致。任它搓撅卷蹦,最终皆以一种螺旋式的曼延而进行着。
如此看了半晌,耳中听到哗哗的潮水声;神意转而向外,眼目入处,尽是流动飘荡的素白云絮;一时但觉心头乐和,仿佛体相合一。
那奇异的频率,不静而静,不动而动,动静合一,万物交感。
由于蚀阴魂能的轻率出击,此番惨退,又被小石头吞噬少许。他的意识海,也就是元神强度比原先壮大不少。心目也就更为明亮,感觉里即便遥远太虚也能一瞬洞然,所闻所见,无不光皎皎,圆融融。其间之妙,就像自己已然融入了宇宙。
成为其间的一颗星辰,一粒尘埃。
一股心灵的契合,带着激动人心的魅力,竟让他浑然大定。直觉语言是多余的,惟有意识与意识的交合,方是宇宙间最长久,也是最优美的大乐事。
又是片刻,菩提收回拂尘,朗声笑道:“小友法力再进,更妙悟太素;而且,又得一神骑。这般美事,当真值得庆贺!”
他说话时,小石头恰好运功完毕,当下抱拳道:“全赖老祖襄助,否则,晚辈必沉沦魔海。”说着,笑呵呵地望了一眼小禽。那感觉,便像自己的儿子一下长大成人,满是自豪和幸福。小禽这时也是昂昂数声,那吞天噬地的神禽霸气,吓得海面上的鱼儿纷纷潜入水底。
其时,蚀阴听小石头把自己比做魔,陡感不服。在他脑海里大叫道:“小子胡说,被我夺舍,就成魔了?我是神,是神,知道么?你应该觉得幸运!”
小石头闻声怛然,自出了昊天宝镜,蚀阴便再未与他交流过,此刻骤闻声音,未免又惊又喜。迅即以意识流回道:“蚀阴大人,你就出来吧!算我怕你了,好么?”
蚀阴不答。
小石头又喊几遍,结果依然一样。不禁恼怒,大骂道:“死魔头,死贼龙,快点出来,否则,我每天数骂,不把你骂出来,我便不姓石。”他知道蚀阴好面子,心想求你不出来,倒不如骂你出来。不料,蚀阴这个大神也不是白当的。自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无半点声音。
小石头又恨又恼。假如能跳进自己的意识海,时下恨不能直接与蚀阴那厮大战三百回合。也不管谁输谁赢,反正能揍他几拳,也是好的。
菩提瞧他蓦然不语,兀自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且脸上表情古怪,时怒时喜,时哀时愁。笑道:“小友果然聪颖,太素典未习多久,便跃过金丹成婴的层次,直接到了化婴为神的地步。假以时日,万劫大乘,也大有可能啊!呵呵……”
小石头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心下却觉受宠若惊。他在华山幽谷也曾熟读道藏,情知所谓的万劫大乘,实乃修道最高境界。数遍寰宇,不过两三人可以臻至,自己如何有此福幸?心想,老儿吹牛未免过甚,我万不可当真。不知他这么为我吹嘘,又想打什么算盘。
菩提又道:“小友的元神竟已炼得如是之强,当真让我惊异。难道,太素典里另有修炼元神的秘法?否则,实难解释,小友的意识海竟如此之广。不过,小友日后修习太素力便事半功倍了。相信一日千里,也不过尔尔。”此刻他脸上虽带笑容,心下却是又惊又诧。
毕竟,世上之仙先不论你法力如何,主要看得还是元神的强弱。元神对于神仙来说,既像一个装水的容器,又似心灵包容的范围。元神越强,自然容器越大,相应的无论是法力的蓄积和应用,均比旁人来得更胜一筹;而心灵方面的思索探求也比旁人更为包罗万有。
修炼人追求的是天道,引而广之便是宇宙间的至理。不管是天道抑是宇宙,决非一人之力或是一人之心可以竭索。于是,这便需要强大的元神。说得简单些,元神就如电脑里的CPU,又像是军队中的最高的统帅。倘若CPU太过差劲,电脑肯定当机极多;换言之,一军之帅倘若太过愚蠢,便应了华夏的一句老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所以元神的强弱,对于修炼人来说,当真是至关紧要,不可或缺。寻常修炼人,以武入道,先练气,再修身,后养心,其因无非是锻冶元神的初级胚胎,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元婴。一旦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元婴便成了。随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化婴。所谓化婴,就是那会修炼人的身上尚余尘间俗气,当悉数涤清,身子轻灵,元婴就变得越发凝固,最后由虚拟实,成了元神。这会儿,练成元神之人也就成了天仙。
接下来的事,说来简单,其实亦烦。便是无穷止的修炼,无穷止的思考,无穷止的探索。俗话说,学无止境,修炼也是如此。固然你成了金仙,再或是像太上和如来那般成了万劫不灭的金身。但宇宙间的变化,实非一个所谓的万劫不灭便可尽数了然。当知,宇宙沧桑,星球沉浮,岂止亿万劫难?
小石头的怪异识海,一下就是推翻了菩提以前的所有常识。
“一日千里?”小石头闻他之言,惊道。又想,时下还不知有没恢复神通,却说我日后修炼之速。唉,速度快了有何用?练来练去,总耍不出,还不白练?
当日在雷家水塘妙悟太素,直道神通必然大增,孰想出来后,竟只剩武功在身,别说神通,纵连飞跃腾挪,竟也举步艰难。此事对他打击委实过大。只当是翻天印和山河社稷图的所害,全不知罪魁祸首,实是蚀阴。思忖间,稍提丹息,竟觉浑身劲气澎湃,比之当日全盛时尤要浑沛欣然。当即一喜,暗道,莫非刚才那么数下,居然神通全复?
菩提压根不知他所思,听他言语,只道仍有所疑。便笑道:“小友难道不知元神的强弱,实是修道的关键么?若把元神比作屋子,那么法力就是屋子中的家具。若你屋子小了,即便家具再多,也难放进。相反,屋子大了,家具放进去了,室内尤有空余,自然还可再放。”
小石头一笑,心想,他这比喻倒是贴切。即道:“那请问老祖,晚辈此刻的屋子有多大啊?”
菩提笑道:“你的屋子大得太多了。”说着,指指在旁的朱无能和西勒,道:“若说他们只有一间屋子,那你就是一片皇宫,有广厦万间啊!”
此语说出,众人无不骇然。西勒与朱无能是不信,小石头是惊呆,而天兵和仙女们却是崇拜和仰慕。要知天界之中,素以力量为尊。小石头的意识海既然这般强大,它日定是天界的至尊人物。怎不教他们羡慕?
小石头怔然之余,也不知菩提此语是真是假?念头一闪,暗道,是了,他适才用太易力助我,定是探测到了蚀阴的意识,以致认为是我的元神。却不知,这股能量虽在我体内,偏生不能运用。且每在关键,尚多加干扰。又自诧异,蚀阴这家伙果然了得,即便失了肉身,仅存一些薄弱意识,凭菩提的神通,居然没瞧出来。
他不知蚀阴的那些意识,可谓是这个空间内最高等阶的元神。想蚀阴本就是天外天来得大神,又与盘古相若,同是这空间的创世大神。只是最终和另三个大神齐遭伏羲女娲兄妹所诛,以致能力大丧。但那神之本源,也就是仅存的那些意识,可非菩提这等等级之仙可以衡量。
菩提又惊又羡中,瞧小石头有些失神。又笑道:“凭你眼下元神之强,待多宝出来后,再学得太素典的守心要诀。它日称尊宇内,决非痴望。”
陡闻他说太素心境典尚有一段守心要诀,小石头怔然。却听菩提又道:“太素神力乃为宇宙五大本源之一,多宝若是那么随便流传出去,万一得之非人,岂不祸害人间?是以,这最后要诀尚在他手上掌握。没经他亲自查看之人,休想得授完全的太素神力。”
“哦!原是如此!”小石头想,这倒说得过去。那圣宗秘窟虽然隐秘,但天罗之人大多仅限武道,纵然当日的闻人前辈也不过略窥大道。太素神力既为五大本源能量之一,又是天上人间最为绝顶的数种心法,若说没人垂涎,定属虚言。想必多宝前辈也是虑于此因,才最后藏了一手。思明白其中关键,也不去管了。心道,自己能习会大段太素典,已是生平大幸,又岂能嗜求完美?何况,这截教教主之位,也非自己所愿,一俟教务妥当,或教中另有大才,自己势必退位让贤。
菩提见他迳是沉思,忽道:“小友,眼下既然无事,咱们不妨先释出多宝,如何?”
小石头喜道:“好啊,好啊!”他这会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复了神通,小禽又得以长进,且始终牵挂心头的多宝道人又能救出。数桩事加起来,教他惊喜交集,恍若梦境。不由伸手掐掐自己面颊,觉着生疼,方知原来是真。顿又手为之舞,足为之蹈。只是乐极之余,偏偏忘了怀里的璺儿。
待觉着怀里一空,不禁大骇。幸喜小禽身躯够大,璺儿无恙。满头流汗里,再次抱紧璺儿,却见她依然熟睡。不免稍觉怪异。心道,适才动静何等巨大?怎么璺儿一睡再睡,总不醒来?思忖间,捏住璺儿腕脉。手感传来,一切正常,脉搏极是平和。
看他如此,菩提也自莞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小友,你的女友适才可是服了山崖下的溪涧之水?”
“嗯!”小石头应了。须臾又觉菩提此问实为怪异,即道:“老祖,那溪水……”见他面露惊恐,菩提笑道:“小友无须惊慌,此溪水源自乃天河,凡人服之,也无大碍。只是……”
小石头大急,道:“只是什么?”
菩提道:“天河之水由于灵气太足,神仙饮了自然无碍。但肉胎凡骨者饮之,这灵气的吸收,未免缓慢。所以,需得昏睡三日三夜才可醒来。”
“三日三夜?”小石头伸出三指,惊喊道。心想,昏睡这么多天,还说无碍,亏你老儿说得出口。又道:“那老祖可有解救的法子?”菩提道:“解救的法子,其实甚为简单。只要你施用导引之术,快点帮她吸取灵气,自然就醒了。”
话音甫落,小石头右手已按住璺儿的柔柔香背,施展起元虚传授的医家导引术。心里直忖,璺儿跟着我,可真被我害苦了。暂不说一路上饱经天风侵袭,只是寻常的喝口水,居然也生出如此怪事。
元虚所传的导引术确属一绝,使用余裕,璺儿悠悠醒来。入眼看见小石头满是关切的面容,心下一甜,温声道:“石大哥,我们逃出来了么?”转眼望见周遭仍有众多天兵围着。即叹道:“石大哥,我连累你了,若非是我拖累,你早可回到汴梁了。”她每次讲话,总柔柔得如微雨湿花,教人听得心头酥痒,此刻也是如此。
见她心怀歉疚,小石头大是疼惜,也不管旁边有数十双眼在看着。双手紧搂着,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嗯!”璺儿应了,突发觉小禽身子大了不少,不禁诧异,问道:“石大哥,我到底睡了多久,怎么它好像又长大了。”
小石头莞尔,道:“它啊,是服了仙丹的缘故,此刻本事大了,信心涨了,自然身躯也大了。呵呵……”
璺儿不知他所言是真,只道是逗趣,或者自己记错了,也不放心上。只是偎在小石头怀里,心想,醒来的一刻,第一眼便能看见他,那感觉多么美妙。
二人细语喁喁,两情缱绻,在旁的诸多天兵仙女,却另一般心情。要知,天规所限,除非是五方天帝,或者一府一宫的仙真,方可找异性婚配。否则,寻常地位的仙女或天兵,绝对不可有男女之欲。是以别说眼下的这些天兵仙女,就算朱无能这样的级别,也万不可沾惹男女之情。
此时见及二人深情无限,虽非所有人大起凡心,但大多数的天兵仙女,皆感春意微漾。瞥及身旁异性,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毫无感觉。
菩提见及大大不妙,笑道:“小友,时辰差不多了。”
小石头由情思里返神,朝他点头道:“嗯,那便请老祖带路了。”
菩提颔首,转目看了下在旁的众天兵仙女,道:“尔等在此稍候,我与石道友去去便来。”众人恭身领命。西勒忽道:“前辈,那我呢?”菩提一笑,道:“你回去亦好,或者跟我们前去见识一下亦好,皆可自便。”
西勒沉吟余裕,道:“我左右无事,便跟前辈去见识,见识。”
菩提点点头,笑着应了。
一众人落下云头,到了峰顶湖岸。此际不知为何,湖水居然凝结成冰,望去白茫一片,显然坚厚异常。小石头异道:“多宝前辈便在湖底?”
菩提道:“此湖只是一个通道,多宝所在之处,离此尚有十万八千里。倘若飞去未免耗时,但若从此湖走,不过片刻,即可到达。”
小石头道:“老祖神通精妙,法力高深,区区当真佩服。”他既复神通,眼看璺儿也是病况皆去,心情大好。况且菩提祖师之名,他前世就仰闻已久。这番恭维,倒无虚言。
但听他陡然夸奖起囚禁多宝如何巧妙,菩提不知是真是假。微笑道:“有贵教的太素神力,我何敢当精妙高深二词?”忽然又道:“石道友在无人指点的情形下,独自修成太素心境典,实可谓天资聪颖。”
小石头忙又致谦。继而道:“晚辈对太素神力原本一直不解。但适才老祖施展神通,晚辈却是幸有所悟。只不知老祖适才施的可是太易神力?”他当日曾在闻仲处听过菩提和如来修炼得正是鸿钧道祖传下来的《太易如来法》。此刻提问,不过想证实下。
菩提笑道:“我与接引那厮所修的均是《太易如来法》。其法只求真心,惟心不变,即能变化无穷。须知,心本空无,无形无相,然又俱任何色相。心之妙用在于妙光,能化现种种,既作得了天堂,又衍得出地狱。故此,是佛是魔即在一念之间。”说着,看看小石头臂弯里的雷璺,却见她忍不住疲惫,又睡将过去。当下再是一笑,道:“我适才施法,点化诸人,正是囿于妙光之用。”
听到这里,小石头想,无怪刚才氤氲斑斓,色彩万千,原是《太易如来法》的征兆。又想,常见佛宇寺庙里的泥塑菩萨,不是金刚嗔目,便是慈笑和蔼,想必与他所说的心系一念,然又俱任何色相,大有干系。这当儿,他也发觉璺儿睡着,不禁微笑,迅搂得愈紧,生怕她冻着。要知,此刻整片湖水冰冻,周遭氛围着实彻寒。
菩提又道:“贵教之太素神力与我的太易力本源自一脉。想必你也清楚。”
小石头颔首。闻仲说过,道祖鸿钧以本身太元力衍生四种能量,计太初力,为道德天尊得之;太始力,为元始天尊的得之;太素力,为灵宝天尊得之。除亲传的三大弟子外,另有太易力传入西方,最终有接印和准提得之。而这两人便是时下的佛祖如来和眼前的菩提老祖。
这刻忽听菩提续道:“两力源脉相若,是以,当太易妙光乍现,你的太素神力自然遥呼相应。你能有所悟,却也正常,倘无所感,反令我诧异。哈哈……”
见他忽然大笑。小石头愕望,不解其何以这般喜态?如此余裕,即知答案,只听菩提道:“你我双方如今可为同仇敌忾,所具敌人也无二致。你能妙悟太素,不啻为我等再添胜算。”
小石头一怔,心想,听他意思,似想邀我一起,与太上和如来二祖大斗一场。难道,我真有可能臻至那般厉害的地步?思索不出下,抬眼望,只见菩提举目遥视西北方向,且呓语着:“我与如来理念不同,昔年输他一着,此番若不扳回,老道我也无颜留于此世了。”话尤未落,顿觉自己失语。尤其那输他一着之言,更有自暴己丑的嫌疑。旋即呵呵一笑,道:“石道友,我与如来之间的恩怨,想必你不甚了然吧?”
小石头呆呆地点点头,寻思着,你若愿意说出,那真是大好。只是瞧你这人颇好颜面,那般丢脸的事体,多半不愿。思忖间,菩提又道:“你我日后既为盟友,此事终须了然。罢了,趁此空暇,我便予你说一分明。”
“当真?”小石头又惊又喜。
菩提莞尔:“自然是真,莫非我骗你不成?呵呵……”跟着,又道:“不过时下暂先不说,待我们上船后,再与你细细说来。”
“上船?”小石头茫然。
菩提并不言语,笑着执起手中拂尘,轻轻挥向湖面。
但见光点扑去,遂即不断有震响传来,跟着轰轰隆隆的炸裂声,不时响起。听起来仿佛天空中滚动的春雷,击石敲玉,脆耳动听。与此顷刻,湖面坚冰裂开一道道口子,湖水由冰凌的缝隙中漫漫上来,渐渐乳白的池面瞬时变成墨绿。过不片刻,晶莹绿水之上,浮动着无数冰块。又是一会,冰块全融,湖面重复平静。湖边老松翠柏,倒映其中,如一面晶莹透彻的绿镜,隽着一副秀丽高雅的烟水漂渺画。
令人无比陶醉。
没等小石头开口,拂尘再挥,但见湖面上顿时多了一只晶莹流丽的彩舟。
这时,由于适才的冰裂声,璺儿再次醒来。瞧见湖面蓦地多了一艘五彩缤纷,古朴典雅的鎏光画舫。不免惊喜,说道:“石大哥,这船何处而来,居然造得这般精妙?”美眸顾盼,发觉周遭景色怡目夺心,与那彩舟相得益彰,更是心中爱煞。
用眼光瞥了下菩提,小石头道:“是老祖用法力所化,稍停咱们要乘上去。”
“那当真太好了!”璺儿喜极。女孩子就是喜欢美丽的物事,纵然璺儿如此出彩的人物也难免此好。
菩提见他俩着实恩爱,生怕说将起来,又是没完没了,忙道:“诸位,上船罢!”
小石头心想,前面听他说此湖仅是通道,并说若从湖走,反比飞行要速。可这会,居然乘起舟来。琢磨着,做船莫不成比飞还快?思忖不解,当下狐疑而问:“老祖,莫非咱们不是穿此湖水?”
菩提道:“休再多问,速速上船便是!”说着,当先而行,依次是小石头、璺儿和西勒。
朱无能则率领众天兵,围在峰顶。看见西勒也跟进船舱,尽管早知菩提已答允过他随去,却不自禁暗骂,死鸟人当真麻烦,明明与老祖毫无关系,非要跟着一起去。难道是见我增了神通,心下妒忌了,也想得些好处不成?他嘟嘟囔囔,恨恨地挥了下九齿钉耙。只思索着,不管怎么说,就算不能和西勒破颜,日后也得寻个机会,好生整治整治他。
大伙上了船。
只见此船虽是菩提用法力拟化,却营造得极是精致,里面摆设一应俱全。非但不比真船逊色半分,较真的讲,或许尚胜一筹。西勒最为惫懒,堪堪上船,便寻了一卧榻,横在其上。心下直在盘算,该如何寻个借口,问那家伙讨要神禽。他对小禽实为钟爱,只是眼看小石头神通恢复,又与菩提交谊甚佳,倘若硬取,暂不说能否斗得过小石头,只怕菩提也决计不会饶了自己。故此,硬得不行,他便琢磨着软来。只要小禽未离他视线,他要禽之心,便决不死去。也算执拗得可噱。
菩提站于船头,并指念咒。船头湖水骤然旋转,先是小小旋涡,继而越旋越大,最后,整条彩船均落陷下去。
照常识,画舫原该在湖面行驶,那有潜水而入的。如此咄咄怪事,纵然雷璺数日来见遇之奇,也不免咂舌。
芳心怦怦轻跳,生怕湖水灌淹而入。过了须臾,只见船外湖水非但没淹入半点,反而在旁急速旋转。船身泛射彩光,倒映湖水,随即反射� ��船舱,斑斓好看。
不禁抚手轻笑,道:“石大哥,这般遭遇当真又奇又妙。”
小石头笑着颔首,瞧及此幕,竟让他又有再历异空通道的感觉。无由地暗忖,多宝不会被囚禁在另一空间吧?
这时,菩提走入船舱,道:“好了,现今只须坐下来等待即可。”
小石头施一礼,与璺儿一起寻了一处坐下。菩提与他对面而坐,笑道:“此刻左右无事,我便予你说下,我与如来那厮间的恩怨。”听得此言,纵然一直显得旁若无事的西勒也侧耳聆听。毕竟如来佛祖的威名实在盛著,固是他这西方天使,也闻名已久。
菩提沉吟片晌,便娓娓而叙起来:“我和如来的友情,可说得之太易,也失之太易。”小石头知道,这个太易可不是太容易的意思,而是指鸿钧道祖传下来的《太易如来**》。
“当年我与如来虽然修炼的是同一法门,但《太易如来**》乃源自神人鸿钧,文字艰涩倒也罢了。那经意深奥玄微,实非寻常人可解。伊始,我二人功力均弱,尽管不时有歧见,但争到最后,言必统一。可惜的是真经愈练到后头,便愈发艰奥。之前我们只是为了印证而切磋,并无多大争执。随着境界的提高,之间的歧义不见减少,反而愈趋增多。在传教和授信徒的方法上更是大相径庭。”
说至此,他苦笑一下,似为当年之事,感到好笑。
又道:“那厮对弟子说要寂然不动,可我说要随机应物;他讲究的是清净无染,我却追求出入无碍。他说我心有执念,我说他道性泯灭。反正,我二人为了经义是争得是一塌糊涂。想我而立之年,破障悟道;古稀之岁,灵明自在;不敢说惊才绝艳,但也小有才慧,岂能自承输他?当然,他也是如此。于是,我二人均忍无可忍,为了说明自身的修炼方式合乎天道,便大打出手。”
“啊!?”小石头失声,心想,此次打斗,菩提多半输了,以致离开西方教。
闻他惊声,菩提朝其看看,续道:“可惜的是,我二人修炼方式虽然大不相同,但练出的神通的偏偏不分悉敌。一番龙争虎斗,秋色平分。而且,那会我二人均已修至大乘妙境,一旦出手惊天动地自不在话下。胜负既然分不出,天下众生无疑大遭苦厄。无奈之余,我二人商榷,本身不参与打斗,各派自己的弟子一决高下。”
听到这里,小石头心下一动,寻思着,千百年来只听过如来佛祖有十大弟子,而菩提的弟子也仅那泼候稍有名气。看来,此番约斗,菩提必输无疑。
“那会我自傲得紧,心想,他自己赢不过我,难道他的弟子便能胜了?”菩提仍在叙述,“只是我万没想到,这家伙素来讲究寂然不动,是以常年在教,教中多是他教诲出的弟子;而我天下云游,逍遥散漫,又喜结各方好友。自己的弟子能得我亲口指点的委实少之又少。唉……两厢一决,高下立分。我的弟子是一败涂地。前后十场,无一场胜之。直俟那时,我才知上了如来的大当。”
“后来怎样?”小石头急问。
菩提道:“发觉受了他的蒙骗,我自然恼怒。不过想我是何等之人,总不致借口不认。当下便离了西方教。并对他道,日后一定要再创一新教,且无论声势和信徒,均要远远地超出他的佛教。否则,便永不相见。”
小石头怔然,菩提此誓看来是极难实现了。华夏一地,佛道两门深根种栽,若想在两宗间另创一教,并远远超越,其难度之高,不言自喻。他道:“不知老祖后来创了何教?”
菩提道:“创教岂是那般简单?何况,我离教之时,众生已然智力大开,灵慧明通,倘若仓猝为之,只怕弄巧成拙。故此,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之前,我不可草率行事。”
小石头颔首,心想,他倒是智者千虑,传教布道岂那般简单?万一他传教的时候,如来显身,说他是什么恶魔转世,或是天魔下凡,包准群起而攻之。他自得地想着。只是没想及,佛祖如来会不会照他所想的一样,干出这般卑鄙行径?他有此念,其实皆出自金蝉子的身上。与之数番交道,每次总被金蝉子口呼恶魔,又说他是什么大魔头。是以,他认为所谓的正道之人,对付自己和菩提,多半也是此类伎俩。
思忖里,灵光一闪,忽道:“既然在华夏创教艰难,老祖有没想过在华夏之外呢?”
“华夏之外?”菩提白眉深蹙,为此语而沉思。
“是啊!”小石头道:“想那佛教,其根源也非在华夏,但此刻你看,华夏信徒千千万万。老祖若与他们直接在华夏争锋,势必吃亏。与其裹血力战,不如先寻一地,修鳞养爪,俟那时轻卒锐兵,一举破坚摧刚。岂不大妙?”
听到小石头建议,菩提很是动心,思索久久,猛地拍下腿股,大声道:“不错,不错。石道友之言确实惊醒梦中人啊!如来那厮说我心有执念,今下想想,倒未尝没有道理。哈哈……之前,我总想着如何与他在华夏争胜,却未想及,我先至别处养精蓄锐,待良机到了,方一鼓而破之。呵呵……”
便在这时,船身忽然一颤。仿似前方遇到什么阻碍。
正文第175章多宝道人
众人谈话戛止,齐向船外望去。只见船头立一怪人。碧眼鸠脸,双眉倒竖,身穿一件非金非丝的双鱼道袍。撩袖露膊,单以赤手推住船头。未待众人说话,却闻他叱气开声,大吼道:“给道爷我站住。”那话音便似九天落雷,语声甫落,船身又自猛颤。
余人倒好,均各怀神通,独有雷璺手无缚鸡,一下从凳上站起,踉跄斜倒,侧在小石头怀里。小石头猿臂急探,拥娇躯入怀。刹那间,当真窝火,对船外道人殊无好感。但也疑惑,此去路径,显是囚禁多宝之处,怎么途中会多此怪人。若说他又是天庭守将,似无可能。因为这家伙连话都没问,见面就推阻住了彩舟。
费疑之中,菩提朗声长笑:“多宝,看来你已领悟了太素法则,不然断不可能脱出我的千丝囚身狱。”
猝闻怪道人竟是自己一力寻找的截教大弟子多宝道人,小石头愕然瞠目。又想那太素法则,是谓何物?为何从没听过?听其名,似与《太素心境典》同出一源,由菩提话意里判断,多半威力极大。
他不知太素、太易既为宇宙五大本源能量,其理至奥,其效更妙,岂止克敌制胜那般简单?
太素为质始,世上万物均为质成。质量守恒之理,在他前世自是人人均晓,然在今世,若非大智慧者休想悟得其中道理。而且神仙之道与科学原理毕竟有所差异,其间运用更是匪夷所思。就如他在华山幽谷初悟太素,偶然间点石成金。可当他到了汴梁之后,有几次仍想再演当日异像,却始终未得结果。归根结底,是他尚未悟通太素法则的缘故。
思虑间,疑惑地打量着多宝。止不住心疑,这人举止粗鲁,直似下里巴人,诚然穿着道袍,又那有半丝道家的无为逍遥之气。莫非他真是多宝道人?在他心里,堂堂上清道祖灵宝天尊的座下大弟子,纵然不怎么仙风道骨,但也不至于像眼前这位如此不堪。
原先的想法与时下所见判若云泥,一时令他口张难合,着实为之诧异。尤其古怪的是,这人生相外貌分明不是华夏族氏,若非一袭道袍,简直就是一名生得极为丑陋的西方神甫。
多宝听得有人招呼,碧目眨闪数下。待瞧清菩提样貌,噌的一声跃上船头,声如破钹地道:“好你个贼鸟道,我没来寻你,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说着,就是一掌。
菩提闪身避过,喊道:“且慢,且慢……”多宝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然掌风穿出船舱,击中舟外湖水。但闻轰隆直响,跟着彩舟猛晃数下。倘若舟身外没有菩提加持的结界,后果当真难料。
“住手,多宝……你给我住手!”菩提变色易容,又自急喊。眼下彩舟穿梭的其实是他另行开辟的异空间,决非寻常的水道。倘若被多宝一阵胡乱拍打,万一空间崩塌,自己尽管不惧,但西勒和小石头无疑将遭灭顶之灾。而且,他也疑惑,这空间异道明明初开,怎么就与多宝一头撞上了。要知道,开辟异空通道是极难的事,但要闯入别人开辟的异空通道,难度之高,实非想象。
多宝闻声,稍敛攻势,嚷道:“怎地,怕了?”
那大大咧咧的嚣狂神态,引得菩提一阵好笑,气诘道:“纵然你太素力大成,我也不致惧你。又如何谈得上怕字?”
遇见记恨了千多年的仇人,且又是功力大进,初脱牢笼之刻。多宝原就怒喜交集,又听他语带讥嘲,即叫道:“不怕的话,那就打过再说。”话罢,跟着一掌击出。
眼看他着实不可理喻,菩提气恼难当,斥道:“你这家伙还是急脾性,就不能缓我说两句话么?”
“说啥屁话?”多宝嫌他絮叨得厉害,不由分说一掌接着一掌。数股无形暗流顿时涌满船舱。菩提大惊,急诵法咒,消去攻势,口中喊道:“你这家伙竟用太素法则施袭我?”
多宝磔磔怪笑:“不用厉害地打你,难道用手摸你?”口中说着,手上不停。双手结印,愈结愈多。那无数蕴涵宇宙微小颗粒能量的气流,由他之手导引,既无形无色,又无始无终,令人浑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又总是绵绵不绝的交相碰撞,激出无数股令菩提伤透脑筋的太素罡劲。
这等罡劲可不比武学上的气劲,若说武学气劲的威力相等于寻常炸药,那么眼下多宝使出的太素罡劲便是高能量的核弹。粗略看外表无甚不同,但内里之厉害,真如霄壤之别,实非以里计。
菩提私下压根不愿与他动手,一来不想与截教再次产生不必要的怨隙;二来,倘若与他大打出手,凭多宝目下的实力,只怕天涯海角均要被他二人毁了。万一演变至斯,举凡在场之人,不管是神是仙,皆难幸免。多宝可以不思虑这些,但菩提不行,而且他还要护着西勒和小石头,生怕他们被多宝溢出的能量所伤。
何况他又想,多宝被自己囚禁多年,此刻让他几招,发泄下怒火,未尝不是佳事。省得日后与截教合作的时候,多宝耿耿于怀,从中作梗。
虑及这些,由始至终,菩提未还半招,一昧地闪躲避让。然而,多宝已领悟了太素法则,论实力,已不差他多少。即便出全力对付,也非一时半刻可以解决。像他这样总是闪让,不免束手束脚。如此片刻,他发觉自己的想法全然错了。若能不伤毛发的让多宝泄泄火气,无疑极好。但没想到,多宝的实力居然进境惊人,这般继续下去,自己难保不马失前蹄。
与此同时,小石头在旁也一直留意着多宝的出手。那纵横来去的太素罡劲在旁人眼里诚然无形无色,在他看来,却如漫天星宿明明灭灭,璀璨闪烁。整个船舱空间,便如一片星空。固然有些星辰,囿于逗留过久,渐渐颓衰;不过多宝每一结印,又登有数颗新生的星辰由其手里迸出。
生生往复,循环不止,那气机愈加弥厚。
至这会,小石头再无怀疑,这当口所衍生出的几副星辰图样,分明便是圣宗秘窟内,当日摆上闻人离骨坛时,四周墙上变幻出的无垠星空。不管是星宿的布列,抑是星空间的变化,决无二致。
旋即大叫:“两位前辈还请住手,且听晚辈一言。”叫了句,没人应。
二人兀自斗得激烈。
菩提因轻敌在先,又心有牵挂,束手束脚,难尽全力。
而多宝由于先机在手,此时大占便宜,再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年殷周争霸,倘非菩提和如来二人骤然襄助玄教,凭玄阐二教未始便灭得了截教。而自己也断然不会落得被锢千年的厄运。他被囚之时,心中想的便是如何报仇。待悟通太素法则,脱出千丝囚身狱。报仇之念,即越发炽烈。这当口占得上风,当真兴奋异常,那有余暇去思虑菩提何以变得这般无用?更没那心思,去听小石头的所谓一言。
见他们均不理会,小石头蹙眉。眼下二人可非切磋那么简单,倘若不尽力劝阻,任谁败了,都非一桩好事。正想不顾一切地出手阻扰。
西勒跃至身旁,扬声道:“千万不可。”
小石头诧道:“为何?”
西勒道:“他们二人神通非凡,这会儿别看没怎样。其实骨子里都卯足了劲。若你上去,只怕拉倒没拉开,反而搭上你的性命。”
听得小石头一旦上去,便有性命之危,璺儿情不禁地扯住他衣衫,怕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小石头觉着,回过头朝其一笑。随后问西勒:“照你说法,那我们该如何,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西勒懒洋洋地伸了下腰,道:“那怎么办?除非你不想活了,或者你有他们那样的实力。否则,只能和我一样,老老实实地待在边上,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说。”
听他也没好主意,小石头双眉愁锁。心想,待边上看着,总不是法子。目前菩提是念着和我的盟约,没使出杀手锏。万一惹极了他,多宝多半没甚好果子吃。想到这里,也不管二人是否搭理,又自喊道:“两位前辈且请住手,晚辈有一言相告。”
那二人依旧不予理会。小石头也不丧气,心道,你们打你们的,我归我喊,总不成永远不理。当下继续呼喊住手。如此始终不断地重复。直至百遍之后,多宝终感不耐,收手后退。叫道:“菩提,你收得好弟子,居然这般无耻。”
见他终于收手,饶是菩提也觉长吁一气,当下呵呵笑道:“怎么说?”
多宝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小石头,道:“小子,你那一言倒是说啊!奶奶的,我与你师傅斗得正急,你这小兔崽子偏偏话多得像是鸟粪,拉也拉不完。”
听他误会自己与小石头是师傅关系,菩提哈哈大笑。竟也不予辩白。心想,让他二人窝里斗去。谁叫他和我胡斗了大半天。
小石头理理衣衫,忽然长揖一礼,朝多宝道:“晚辈石康,忝为截教本代教主之职。这厢见过多宝前辈。”
多宝闻言愣然,搔搔首,狐疑道:“你……你是截教教主?”
“嗯,晚辈正是!”小石头再次抱拳。他直道既已说开,多宝必和菩提暂息干戈。可惜的是,他伊始怀疑别人,此刻别人也并不相信他。
多宝跳起双脚,手指几乎触到他鼻尖,喝道:“你是截教教主?呵呵……”讥笑数声后,又问:“那我是什么?”说着,又对菩提道:“准提你个贼鸟道,真真越发卑鄙,当年灭我截教也算光明,只凭法力解决。谁料你千年后,竟想出这一无耻招数。我……我……我鄙视你……”说到后头,一时想不出恰当字眼形容菩提之手段恶劣,竟用鄙视二字悉数诠释了他的千言万语。
菩提听得愕然瞠目,遭此莫大冤枉,自然心不甘愿,斥道:“一派胡说。谁说我卑鄙了?”
多宝指指小石头,反问道:“这还不卑鄙?你怕我截教东山再起,俟时翻了你们的老窝,所以叫这么个小白脸来冒混本教教主。你……你这老混蛋,果然……”未待他说完,菩提忍无可忍,大吼道:“住口,简直是枉口嚼牙,该当拔舌才是。”
多宝也不惧他,反吼道:“拔舌?你倒是来呀?哼,谅你也不敢!”
见他着实不可理喻,菩提束手无策,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时气得三尸暴神。吹胡子瞪眼,眉发倒竖。
与此同时,小石头在旁倒是思虑分明,心知拿不出证据,凭多宝千年得怨气,断然不会相信由菩提带来得自己。情急智生下,开口吟道:“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包空有,理极幽玄……守识本质,悟见自然……”
这段话是隽刻于圣宗秘窟石壁上的太素心诀,如非天罗圣宗决计无法知晓。堪一诵出,多宝怒容全褪,转首望向他。又自倾听片刻,忽然嚷道:“莫要念了!”跟着怪模怪样地看看菩提,嘿嘿冷笑道:“免得被这贼鸟道学了去。”
“你……”菩提气得恚闷难当。千百年来,何尝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边上雷璺扑哧失笑,她见多宝生性爽直,有甚说甚,深为爱郎将得此人襄助而喜。自闻了太素心诀,多宝已然深信小石头便是截教教主。当下拜倒在地,大呼道:“截教门下二代弟子多宝见过……”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小石头:“你多少代了?”
小石头忍俊不禁,扶起他道:“前辈是二代弟子,晚辈岂敢受此大礼。”多宝不依:“哎,本教礼节虽不似阐玄二教那般繁琐,但面见教主的大礼,还是缺不得的。”
小石头无奈,只的答道:“晚辈若按天罗教计算,当为第十六代。”
多宝闻言,屈指一算,道:“那再加上恩师,你就是第十七代教主。”说着,重新跪下,恭声道:“截教门下二代弟子多宝见过十七代教主……”突然,又自搔首,道:“刚忘了问教主如何称呼了!”
旁边人哈哈大笑。尤其西勒最为不堪,直笑得羽翼呼扇,疯狂不已。
多宝起身,朝他一瞥眼,道:“这鸟人是谁啊?笑得这般肆无忌惮?”在他心中,不管是谁做了截教之主,均像他恩师灵宝天尊一般为天地至尊。当年灵宝出游,凡遇之人神妖魔无不恭谨有加,那有像西勒这般放肆无礼。见他形狂骸浪,心下着生恼意。
闻他辱及西勒,小石头大急,生怕又起冲突。
不想西勒此人很是精明。他见多宝的实力几和菩提颉颃,怎敢翻颜。旋下只是笑笑,并不发怒。
小石头见及大慰,心道好险。跟着问道:“既然多宝前辈自行出来了,如今已不必再去那千丝囚身狱。咱们就此返航如何?”
菩提答道:“不可,此舟本为单向,非到了千丝囚身狱方能折向而驶。”
那“千丝囚身狱”五个字便像一根大马刺,扎得多宝暴将起来,嚷道:“什么?还要去那鬼地方?”他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待在那里千余年,别说终日昏天黑地,即便是鸟语花香的仙境也觉厌了。
“这样啊?那实在不行,只能去一次了。”小石头心下也急,自到了长安,便一直事情不断。屈指算来,已有多日。此刻既不知汴梁局势怎样?又不知金陵城中的冰清和邓蓉二女,会如何担心生忧?最紧要的是,那日在长安郊外遇到的白虎,显然是石虎所化。也就是说,金陵城中已无人保护二女。照当日散桑和金蝉得意时露出的口风,自己身陷围困,似与潘国舅脱不了干系。虽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不过想来,总教人担心。
“不去,不去……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多宝大叫大嚷,又劝小石头,“教主,小心贼鸟道耍诈!”说着,瞥了菩提一眼,眼神里尽是怨愤和不满。
菩提郁极,斥道:“胡说,我耍什么诈?多宝,你多年未见,怎变得这么喜欢胡说八道?”
多宝道:“我胡说……”见二人又有大吵迹象,小石头忙道:“多宝前辈,你既能独身逃出,自不再怕老祖耍诈。”
多宝笑道:“那当然,老混蛋的千丝囚身狱虽说厉害,但任它千变万衍,一旦遇到太素法则,不过纸砖烂瓦,不值一提。”菩提知他说得没错,只是在旁翻翻白眼,也没辩驳。
小石头笑道:“那便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去走一遭,亦好让我开开眼界。”
听他这么说,多宝不再言语,寻了一凳坐将下来,直气呼呼地瞧着菩提。他不知小石头到底与菩提存着什么关系?但想二人一起,总有什么大事。反正寻仇也不急于一刻。千多年都等了,不差一时半会。眼看吵闹终于停息,小石头长吸一气。挽起璺儿,行至窗棂边,欣赏船外异景。心下却想,此刻众人均有思索,稍待顷刻,再好生商榷。
彩舟行了片刻,外面氛围渐变。
原是万点斑斓流光,衍生出无限氤氲。恍似云朵般的四下翻滚,朦朦胧胧的罩盖住了整片彩舟。
小石头寻思,莫非千丝囚身狱到了?回过头望向多宝和菩提,只见菩提闭目静坐,浑然大定;而多宝却直愣愣地瞪着他,大有虎视耽耽的样子。
失笑余,索性不再发问。
再看船外,但见不过眨眼,船外氤氲凝聚成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既有飞禽走兽的鹰击长空,猛虎下山;又有金刚菩萨,威凛嗔目,伏魔降妖;更有那有恢弘宫宇,奇异山水,斗艳争辉。
流动中不失秀美,静宁里又具雄伟,真是景欲定而云不息。随氤氲忽散忽聚,图案景像也如活物,奇幻无穷,异丽多变。
睹此异境,任你宁根极深,也是看得屏气敛息,大叹造物之奇。
随烟云弥漫,舱内竟也密布氤氲。刹那间,众人不似坐在船内,反像是踩踏在虚无飘渺的云海之中。小石头与雷璺手牵手,互看一眼,望着眼前白云来去,时起时伏;不由思起人世变幻,世事多磨,还有那政权的更代罔替,不也正像这云海一般么?念及此,二人嗟叹悲怀,愁思满腹。
此时此刻,除菩提与多宝神色安若外,余者三人无不尽迷其中。
恍恍惚惚里,仿觉自己到了仙境。四下碧空如洗,周遭巨壑深谷,惟见烟云弥漫,浩瀚无涯,宛如波涛起伏的大海,既给人彩云易散的抱憾,又有余霞成绮的壮美。在这个如梦的雾乡里,三人感受到得竟不是仙境的脱俗心态,反而俱有人间的幽怨、感怀、彻悟、更有千百种说不尽的惆情怅绪。
猛然,二人一脚落空,继而眼前景象猝变。
周遭昏黑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雷璺骇得惊叫一声。
便在这时,只见昏暗天际似被明晃晃的刀刃划过,仿似在昏黑色的幔布上骤然裂了一道缝!紧跟着,轰隆雷声,接踵而至,直如末日。四下里狂风暴雨,那风吹得嘶急,那雨落得犀利。狭小的彩舟,就如顷刻掉在了暴怒的大海之中,被风浪卷起,又被雷电亟下,在此猛烈的氛围中,牢牢坚守着安宁的一角。
小石头紧紧搂着雷璺,慰道:“莫怕,莫怕……”
雷璺低首藏他怀里,直想,还是石郎怀里,最为安全。她只须与小石头一起,即便死也不惧,又何忌什么黑暗?不过须臾,便心定神宁。小石头不知此刻景色是途中该有的?还是彩舟由于适才一闹,行岔了路?刚想开口询问。
只听多宝忽然大吼一声:“准提,你这贼鸟道,又在卖弄你的太易变衍?”话音甫落,景像再变。
彩舟竟在一片火焰炽热的山峦间游驶。放眼望出,外面均是一团团的熊熊烈焰,时而燃起,时而敛灭。山峦的岩石被其烤得松软,不时地滚落下来。再看船头前方,那是火焰最为厉害之处,几是泼出来似的。最中央的地方有一团白热状态的光华,虽无火焰那般吓人,但小石头估计,那多半是此处的火眼。若真掉在里面,别说彩舟,估计神仙也能熔解了。
念及此,回望菩提一眼,见他兀自老神在在。
心道,听多宝的口气,眼下一切似是菩提暗中搞鬼。尽管不知他用意何在?然我也不可示之以弱。有了此想,搂着雷璺,索性予她指点风光。
一时,二人完全没有身在险境的慌张,时而细语喁喁,时而言笑娇咯;反像是在煦色韶光里乘舟旅行,一路游山玩水。要知道,小石头是为颜面故,在那强自硬撑;而璺儿却纯出自然,在她心里,单须石郎在旁,便万事无碍。何况,就算死去,二人也没分离。
突然间,多宝长身而起,大笑道:“贼鸟道,你也别测了。本教教主岂你这点幻像便可吓得住的?哈哈……”
菩提也自笑道:“不错,不错,贵教教主确实厉害,我是服之又服,实在没法再服了。”说着,拂尘挥出,舟外火影全杳,换之的则是原先的彩光氛围。继而续道:“石教主,看来我这一注是押对了。”
“一注?”小石头茫然。
只觉老家伙当真怪得可以,原已说好要成盟友的,谁料中途另出变故,居然思出这等损招来测试自己的心志。想起测试二字,猛然醒悟老家伙何以这般做法。当下笑道:“看来老祖是担心我畏死,以致不敢直对另外二祖?“
菩提嘿嘿笑道:“原先是有些,此刻已没半份疑念。”
小石头寻思,老家伙说话倒也坦诚。
多宝不解二人哑谜,高声问:“贼鸟道,你们在说什么?莫非你想加入咱们截教,故而测试下本代教主的神通?嘿嘿……”说到后头,自己都不信,忍不住笑将起来。
菩提瞥他一眼,道:“你不该叫多宝。”
“那该叫什么?”多宝诧异。
菩提道:“该叫多舌。因为你总喜欢胡说八道。”
多宝闻言,也不怒,笑道:“这名不错。不过多宝之名是恩师给的,可不能随便改。”
众人愕然,不知他是真傻抑是假傻。
菩提予他一记白眼,迳对小石头道:“你我双方境遇相同,自当协力应付。暂时的结盟,我认为很有必要。小友以为呢?”
小石头抱拳道:“老祖的想法与晚辈正合。只是结盟之后,咱们双方又该如何做法,还望老祖示之!”
菩提道:“好,既然小友与我想法相若,我也不再卖甚关子。眼下天庭可谓四分五裂,尽管四方天庭未曾公开独立,但私底下皆已自治。禹皇那小子除了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外,也无威信制约诸仙诸神。咱们惟有趁此时机,各自举事,你宣布你的截教现世,我则在西方为你牵制接引那厮。如此亦好减少你的阻力。只是小友一旦事成,要允我新教能在华夏收授信徒。”
小石头一愣,老家伙说话着实坦诚。按他所说去行,确实对自己有益。但依他根深蒂固的思维,总觉一个堂堂的至尊级仙人竟像商人一般追名逐利,未免不适。在他看来,所谓仙应是一批不食人间烟火的潇洒人物。得固喜,失亦不愁,不说尽去名利,却也不该像菩提这般好名好利。尤令他怀疑的是,菩提本身神通高妙,天上人间惟两三人可敌,何必要与自己这个败落户结盟?截教之名虽盛,但毕竟不是千年之前了。此刻的截教经千余年的沉浮,等如是俗世的一个江湖组织。那有恁大实力,反天逆天?
他这厢尚在寻思,那边菩提略微辨出他的疑虑。笑道:“看来小友对我也有不放心的地方。”
多宝在旁道:“废话,你适才不放心我教教主,我教教主自也可对你不放心。这有何奇怪的?”
菩提瞥他一眼,恨不得即刻封了他嘴。与此同时,小石头伸手,示意多宝休要多言。跟着沉吟道:“不知老祖打算把新教的基地建在那里?”
菩提沉思余裕,道:“适才小友曾说,与其和他们在华夏缠斗不休,毋宁建教予外。我思来想去,觉得小友之策确是可行。所以,我琢磨着把新教建在西方。而且,那西极天皇大帝与我交情深厚,到时有他襄助,当可事半功倍。”
“西方?”小石头诧异。他在龙儿和石虎的口中得知,现今的西极天皇大帝其实就是上古五帝中的颛顼帝。也就是轩辕帝后裔。心想,菩提打算把新教建在颛顼帝所辖范围内,岂非仍未出华夏国境?不过又想,这是他的事,与我没多大干系。当下笑道:“好,那晚辈这里便先恭祝老祖马到功成,教运昌隆。”
菩提捋须大笑,颔首不断。多宝见及,冷眼瞥着,嘴角都歪到脖子边。显是对其得意之态,感到万分不满。
这当儿,彩舟的回速比来时快了许多。而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该讲的盟约,互相也已说定。没过须臾,回到峰顶湖泊。小石头道:“老祖是同我们一起回中原呢?还是待在这里?”
菩提这会直是思考着该用一个如何响亮的名字,冠在自己的未来新教上。被小石头一言惊醒,四下稍望,方知原已回到峰顶。旋下道:“华夏我便不去了,为防接引再次襄助中央天庭,我要在西方联络颛顼,一同牵制佛门的势力。”
小石头抱拳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菩提还礼,道:“好,只盼教主克建大功,重兴截教。”
小石头笑笑道:“谢过老祖吉言!”说着,唤过始终候在峰顶的小禽,与雷璺乘将上去。
菩提道:“难道教主还须乘禽回去?既有多宝在旁,大可用挪移术直接回转汴梁。”又对多宝道:“多舌,你不会吝啬这些法力吧?”
多宝白眼翻他,道:“还须你说?哼……”继而问小石头:“不知教主想先去何处?”他既知小石头与菩提结了盟,心想,我与你的大仇便留待日后,此时不与你罗嗦。
“金陵!我有几位朋友在那!”小石头答道。
他原就着急另二女待在金陵不知如何?眼下有多宝施展挪移术,想必眨眼即到,那便愈发迅疾了。当下便与菩提和西勒告辞。与此同时,多宝在旁业已吟诵起挪移术法咒。他见到菩提,便觉手痒,若非盟约故,早不顾一切地冲将上去。此刻与菩提辞别,却也合他心意。
小石头见他施法,不敢怠忽,连忙凝神静待。但见眼前一片霞光,跟着一黑又是一亮,待睁眼,只见四下原野茫茫,那里是什么金陵城,分明是一处晃山野岭。耳中传来多宝的语声:“教主,当真惭愧得很。我多年未履华夏,这地形已不大熟矜。”
小石头郁闷之中,笑道:“无妨,咱们慢慢飞去即可。”
多宝爬耳挠腮道:“不如这样,教主,我把挪移术法咒传给你,由你来施展,多半就行了。”
“由我施展?那要多久?”
多宝嘿嘿笑道:“不多久,教主身上其实法力早有,这挪移术又简单得很,只需施展人有足够的法力即可。”
“好,那便先试试。”自在华山开始修炼,小石头一直就是光炼元神,不修术法。故此,任他法力深厚,往往施展出来得均是武道招式。这会听多宝传他仙法,也觉意动心痒。
说来这门挪移术在众多仙法之中,既称得上简单,又可谓极难。说它简单,实在是只需法力足够,凡天下任何地方,均是眨眼即至;说它极难,只因挪移术施展起来,当真是耗力甚巨。就算是上界的天师级仙人,他们的顶限不过是万里之内。一� �超出这范围,就算不累死,也势必元气大伤。
这时,多宝已把挪移术法咒以及其间秘诀,详详细细说予小石头知晓。
小石头默思片刻,觉得这门挪移术施展起来,果真不难。只是里面涉及到一个坐标的问题。须知,挪移术何以这般迅捷,关键在于,就是破空裂虚。但它又不同与大神们那样真正的破空,实在是里面暗含巧机。然而,无论如何样的巧机,这空间毕竟被你破开了,你身体遁进去后,终究要出来。那便需要另一个坐标。一旦坐标不对,轻则就像多宝这样,不知挪移到了何处?重则,便是永堕虚空,再无搭救的机会。
念及此,小石头不禁暴寒,身子一凉一凉的。拿眼瞅着多宝,只见他脸上别说有感罪愆,纵然愧疚之色也无半分。旋下把头摇摇,心想,这家伙也大意得紧。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功力增长过快,以致脑子练糊涂了。
囿于挪移术一旦使错,后果较为严重。小石头不敢第一次便带着大伙一起遁空。当下,唤小禽落地,他自己走到一旁,在附近挪移了数次。当然距离极短,均不足百里之遥。直待心下确定,已无大碍,方叫上众人,围在自己身旁。然后吟诵法咒,脑海里默想着金陵城。
直觉浑身一热,跟着周身法力急速朝外涌出。不片刻,法力外泄感即止。
小石头心知,已然出了虚空。前时,他已试过多次,自是大有体会。睁眼看,不禁大喜。自己等人的落脚处,竟在金陵城外。只见城头罐钢浇铁,缀金砌玉,时当今世,有此奢风的城池,惟独金陵城一家,再无别它分号。
此刻,他不能堂而皇之的入城。前时跟雷倩远赴长安,是用病急的借口推搪南唐君臣,倘若这会不在国宾馆,反从城外而入,虽不用忌惮什么,但这教人拆穿谎言的感觉,终究不大舒爽。当下再次乘禽而起,由天际入城。多宝则驾起云头,跟在他们后面。俯瞰城下景像,但见繁荣一片,多宝大异,惊道:“教主,这……这是何处?竟这等繁华?”
小石头一笑。回道:“金陵!”心想,他是数千年前的古人,那时纵然华夏最大的城市,也决计没金陵城时下的喧闹。不说商集如何,单是人口寡众,就不同以往。说话间,已到国宾馆上空,当即俯空下冲……
正文第176章酸醋泼天
石虎在峨嵋诸道手上逃出之后,也不敢再在长安逗留。心想,反正少爷业已无恙,我自可回去告诉两位女主子,亦好让她们宽心。不过少爷身边又多一位女主子的事,不知要否说出?他初出人世,对人类情感的把握,仍感模糊,思虑来去,始终踯躅难决。捱到金陵城外,尚未有个决断,撧耳挠腮下,在城外顿足不前。
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吆喝,隐约传来什么“妖女,美女”之类的称呼。他对美女自不放心上,但妖女二字引起了兴趣。未服极品仙丹前,他也算是半神半妖,尽管从不曾承认自己是妖,但实质里,被剥神格的神兽与妖实无不同。当下举步凑去,想看个究竟。
远处百姓蜂拥扎堆,里三圈,外三圈。垂髻小儿,耄耄老者,竟也多不胜数。
石虎走到人群外围,便闻近处两妇道:“王大嫂,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谁想一女儿家竟穿得这么不堪?”那王大嫂道:“是啊,李嫂。瞧那女子也算长得可以,怎得……唉……”乡村妇女唯一的乐趣,便是打扮得好看些,引得男人们偷偷地觑视自己。孰料,今早遇到了妖冶媚生的龙儿,这些妇女加在一块也不及人家半分。
要说心中不妒,那是全然作假。
李嫂嘴一撇,又道:“长是长得不错,不过与我俩年轻时候一比,还是差距不小。”这二妇布裙荆钗,身形娇小,确实颇有丰韵。但这般自相夸赞,纵石虎性憨,也觉忍俊不住,在旁哈哈大笑。
二妇瞪他一眼,李嫂轻斥:“去去,傻大个真不懂事。女人家讲话,你也偷听?”
石虎脸一红,想起姐姐龙儿说过,女人的私事确实不宜多管,也曾责过自己不懂事。心想,女人就是麻烦,这两个人类女子讲起话来,居然和姐姐一个调调。思忖间,忙移步走远。他身材魁梧,由后看去,甚是伟岸。
隐约听那王嫂道:“李嫂,那傻大个卖相不错,比你家相公俊多了。咯咯……”李嫂道:“骚蹄子,是不是自己看上了,要不我麻烦些,帮你撮合撮合?”石虎闻言大惊,脚步放快,逃命似的急溜。暗道,我喜欢的可是体躯壮壮的母虎,像你们这些细骨嫩脆的女人,用点力就断了,有什么乐趣?
他这般一跑,适好挤进人堆。依他的健壮强力,江南一带的瘦小男子甚难抵挡。眨眼,便教他撞翻了十数人。百姓纷纷喝骂,说是从那来了一名野蛮子;又有人道,不如送去见官。便在这时,人群围着的那名女子,在里面娇滴滴地道:“你们拦住奴家,想干吗么?”这一声,着实软绵,大有江南戏曲的花腔调。
石虎在外听了,直觉一阵恶寒暴汗。但又觉着,此音甚为熟矜。
他思忖际,那女子在内接着说,“难道,难道你们想意图不轨么?”此时女子音调又变,竟如女儿家深闺私语,遇着情人发嗲撒娇,柔媚宛转至极。众多百姓原就是朴实人儿,何曾闻过这般余妙绕梁的娇声,不觉里神荡荡,魂飘飘,固然百炼钢的粗莽农夫,也包教你成了知疼知惜的绕指柔。
与此同时,石虎猛拍大腿,他终于听了出来。说话的女子分明便是自己那位可生裂虎豹,口吞熊狼的青龙姐姐。当即便想挤入进去,瞧个究竟。不想,里面是年轻男子居多,一个个被龙儿的风情所迷惑,只恨自己凑得不近,又岂甘被人挤出。况且,人类的潜力委实巨大,寻常之时,不怎表露,值此关键,饶是有神兽底蕴的石虎居然也举步唯艰。在外空自着急,竟再也难进半步。
说来,众人围着的女子正是堪从濮阳赶来的龙儿。当日她说回去找些颛顼帝曾使用过的法宝。小石头应了。于是,她急赶紧赶,回到古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但凡发光闪亮之物,尽被她搜罗一空。
之后,由于她本人已化人形,途中见着有些女子花枝招展,浓妆艳裹,极是美艳。
羡慕之余,便见样学样。至于首饰,倒是简单。反正颛顼墓里带出许多玉器,也不分好坏,只拣亮丽的往自己身上挂,且她穿着又极暴露。如此一来,途中自然招蜂引蝶。尤其她不知矜持二字为何物。凡有人赞她貌美,或相邀聚会,当真是来者不拒。一路上被她教训的纨绔子弟,可用堆积如山来形容。
自入了南唐境内,情形便即大异。南唐男子斯文有礼,不似周人那般直接,见着心仪,便定要抢回府里。不过,南唐人虽不强抢明取,那嘴舌之间却颇多调戏。龙儿听得似懂非懂,直道旁人真心赞美,心下美滋滋的索性伫足城外,任人评析。
也囿于她虚荣心作祟,巧不巧地适与石虎相逢。否则,照她的神通,几下遁移便可进入金陵,何用在此遭人围观?此时,见众多男子眼爆迷恋,神魂颠倒,她心中大是满足。觉得这般惹人着迷,让人为自己疯狂,实比一口吞了人家,还要来得过瘾有趣。
正想再卖弄数招在途中勾栏院里学来的feng骚本事。
只听人群外一声大吼:“死婊子,快出来啊!老子挤不进来。”
龙儿一惊,耳中听得分明,当世称自己做婊子的,惟有哪个傻不愣登的虎弟弟。正待推开人群,只见旁观的众多男子也被石虎的喊声惊醒。在他们心里,卖弄feng骚的龙儿不仅貌美如花,简直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儿,岂可遭人轻贱若斯。
男子们纷纷返身,寻那口出污言之人。
这当口,笨憨的石虎还未辨清险境,掂着脚在那张望。瞅见里面的女子果是龙儿,旋又大叫:“臭婊子,还不出来?叫你家爷爷等到什么时候?”话甫出口,回头的百姓终于晓得是谁在后面鼓噪捣乱。
也没人指挥,更没人下令,百十多人顿时蜂拥而上。
百姓里,有的是货郎身份,御了货担,抡起扁担就砸,口中还道:“贼子竟敢在京师重地胡说八道。瞧老子不打死你。”有的是农夫,挥起手上锄头,跟着大凑热闹。口中也喊:“贼子委实大胆,咱们打了后,再送他去见官。”
眼看大伙忽如中魔似的来打自己,石虎愕然瞠目。也不及还手,忙不迭抱住头颅,没命价地往前直跑。奔逃间,眼前倏现一株大槐树,足有五六人合围。不遑多虑,纵身跃上,爬至树顶,方有余暇朝下打量。只见姐姐龙儿在远处咯咯娇笑,而那些自己用手指便可捻死的人类男子,一个个在树下暴跳双脚,破口大骂。
他不通世务,只知小石头曾嘱咐过,以后切不可再唤姐姐做婊子蛇。刚才由于心下作难,适见素来聪明的姐姐在此,高兴之余,脱口而出。那曾想居然引发众怒。尤其听人道,这里因是京师重地,所以不能胡说八道。不禁疑惑,少爷在皇宫里都胡说八道,怎么在皇宫外反而不能胡说八道了?
何况,这婊子二字,自己也是学自人类。记得当年,自己正与龙儿吵架,却有一对人类男女到颛顼墓前游玩。只见他们搂搂抱抱,又听他们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婊子,死淫贼之类的字眼。自己听着好玩,便也这么唤起龙儿。心想,我都叫了千余年了,怎么成了人后,倒不能叫了。
他伏在树上抓耳挠腮,浑然不知自己错在那里?又想,我与姐姐均属同类,何以她便招人喜爱,而我偏惹人厌恶?
这当口,树下的男性百姓,有的自恃口利,在那掉舌鼓唇,说石虎乃男子中的败类,又说他口出污言,乃暴殄天物,焚花灭香之举;有的为在龙儿面前逞强称能,揎拳捋袖,打算爬上树顶,揪下石虎,然后好好的教训一顿。龙儿瞧着有趣,又见傻弟弟着实可爱,居然被一些弱得可怜的人类男子,迫得爬树逃避。在旁捂着小嘴,窃笑不已。
便在这时,在旁的妇女姑娘们却看不过去了。她们一早打扮得娇艳彩丽,直道一路上必受男子们青睐。纵不能教他们伫足留视,也必让他们心痒痒的喜欢。孰想,途中偏偏多了位媚眼乱抛的feng骚女,尽管她们不认为龙儿能有多美,但无可否认,自龙儿出现一刻,别说途边男子,纵然自家的相公和情郎,也像丢了魂似的喊不应。
人说女子善妒,果非欺人。
倘没有石虎这么一闹,若时辰再久些,这些女子未尝不会上前找龙儿寻衅滋事。此刻石虎唤龙儿为婊子,当真让她们听得是心爽胸舒,乐不可支。在她们心里,着实已引石虎为自己等人的知己。寻思着,别看此人傻模傻样,若论眼光之佳,这条路上的众多男子无一能和他较。
起先“仗义直言”的就是刚与石虎说过话的王大嫂,之后便是李嫂,跟着就如骤然炸开了鸟雀窝。
乡妇和姑娘们一个个正色厉声,齐相指责男子们的无知和无礼。说他们有眼无瞳,又说他们荒淫无耻。众詈下,数十名女子虽非泼妇骂街,但也龈齿弹舌,神色间更是气正辞严,直骂得男子们体无完肤,狗血喷头,恨不能挖洞而入。
眼见不妙,有些男子讪讪离去。但有些男子的女伴便在左近,即便想逃也逃不得,被自家女人缠上后,直说他们是否想要始乱终弃?一时间,场面之火暴委实出乎意料。同时,只怕也是金陵城郊近年来最为喧阗,也最为发噱的一段场景。
趁众乡人吵闹际,龙儿走近树下,招呼石虎下来。随后,二人悄悄离去。由于男人们正被众多女子骂得焦头烂额,是故,二人离去,没一人发觉。只待一乡妇大嚷着要寻狐骚女理论之时,众人方是发现,那位绝美的feng骚娘子居然早已离开。
自此以后,金陵郊外便多了许多魂不守舍的年轻男子,整日价要寻那梦中情人。否则,决不谈婚论嫁。以致若干年后,金陵城郊的一处小乡村里,竟而多了十数位单身老汉。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龙儿揪着石虎,一路奔到城墙下。脆声道:“傻大个,我在那里正与人谈话,你骂我做甚?”石虎迷迷糊糊的仍觉头晕,适才之事直到现今依旧茫然不解。听得问话,即道:“我、我一见你,便有些高兴,自然叫你了。”
龙儿单手叉腰,一手指他鼻尖,势汹汹地斥道:“少爷不是说过,以后不能再叫我那字眼么?怎么你又犯了?”
石虎有些气沮,低声道:“忘了呗!”
“忘了?哼,少爷的嘱咐,你竟敢忘了?我看你胆子好大,难道想造反不成?”龙儿得理不饶人,以前二人独处,她也经常借故欺负石虎。此时寻着把柄,那便愈发肆无忌惮。而石虎被姐姐欺负惯了,见着她不由便多了一种奴性。这当儿压根不敢还口,甚至连解释一下,都觉胆寒。直在那垂着头,像是犯错了的小孩,等待长辈责罚。
突然,龙儿嘿嘿笑道:“罢了,看你也知道认错,今日之事,暂且饶你一遭……”说到这里,见石虎没有预料中的雀跃,不禁犯疑:“哎,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听见了!”石虎呢嚅着。
龙儿又问:“那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连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石虎道:“干吗高兴?我知道你才没安什么好心。接下来的话,我猜都猜得到。”
龙儿一愣,笑道:“那你倒说说看。”
石虎抬起头,道:“你接着肯定说:只是呢,你错得比较厉害,要我不说,总须允我些好处。否则,定不饶你。”说至此,石虎叹了一气,又道:“唉……千多年了,你每次都这样,我能不知道么?”
龙儿瞪着俏眼,又窘又气,没想此番算计,全落入傻弟弟彀中。怔忪片刻,眼珠子一转,心想,你当我要提条件,我偏偏不提,看你怎办?笑道:傻大个,这次你错了,姐姐我是真心饶你一次。可不要你的什么好处?”
“真的?”石虎大眼如铃,激大之下,当真教人怵心。龙儿见惯了,见怪不怪,笑道:“当然,你以为我骗你?呵呵……”忽又道:“傻大个,我问你,你不是该和少爷一起么?怎么一人在这闲逛?”
石虎神色一黯,当下把长安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予龙儿知晓。临了问道:“姐,你说我该不该把少爷身边又多一位女主子的事,说出来?”
龙儿沉吟余裕。她与石虎虽同为兽身,但毕竟属于阴柔,心思上要较他细腻不少。何况一路上见识过来,也领教过女子的妒性。情知有的女子,好起来温柔可人,但若是犯了她的底线,决计教你懊悔终生还嫌不够。
尽管与冰清、邓蓉处的不长,但想,反正俱是人类女子,情绪变化势必大抵一样。念及此,便道:“此事万不可说出。何况,你又没肯定少爷身边有了旁的女子,就已是另结新欢。万一猜测有谬,待少爷回来,看他不剥了你的白虎皮。”
石虎闻言,身子一栗。
想起当日在镇南老王爷的营帐里看见的老虎皮。心道,不定少爷与他佬爷一般,也有这癖好。我可不能惹他嗔怒。当即猛地点头。
见他这般听话,龙儿略愕。二人虽为姐弟,又同在一穴生活千余年,然囿岁月枯燥,是故常常吵个不停。以往,但凡龙儿所说,先不管是对是错,石虎总会大唱反调。龙儿道:“虎弟,你没什么不对吧?”
石虎诧异:“我有甚么不对?”
“哦!没什么!我道你被那些老道揍傻了呢!”龙儿捂嘴笑起。
石虎瞪她一眼,道:“婊……姐啊……”原又想唤以往称呼,可想起适才之事,旋即改口:“我看你越来越像人了!”
“是么?咯咯……”龙儿听了很是高兴,问:“怎么说?”
石虎道:“你以往笑得时候,总是比较嚣张,可如今居然也知道捂嘴,这不和蓉主子差不多?”
龙儿笑道:“是啊,我就是和她学得。”饶她是兽类出身,但闻着有人赞美,仍觉兴奋异常。说着,由怀里掏出一块绢帕,按在嘴边。眼眸眨巴眨巴的一直不停,道:“虎弟,你看我学得怎样?”她觉得刚才之笑,尚不能展现出自己的学习天赋,此刻加倍卖力。
瞧她做作过甚,石虎“哇哇”作呕,道:“求你了,别这样,实在看不下去。”
龙儿脚一跺,娇嗔道:“死相,不能说几句好听的么?”
石虎嘿嘿笑道:“你想听好话,我可不会说。不过,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人。你若和他处得长了,保你每日里眉开眼笑,乐哉快哉。”
“谁啊?说来听听!”龙儿疑惑,心道,这家伙不错么,跟着少爷不多久,朋友倒多起来了。
石虎神秘兮兮地道:“这人你居然不知道?”见龙儿摇首,又磔磔怪笑着:“不就是咱们少爷么?”
龙儿一愣,道:“又胡说,少爷一脸敦厚,那像油腔滑调之人?”
石虎道:“少爷若不会说话,那有恁许多的女孩子跟着他。依我看,少爷除了生得俊外,多半那张嘴也是涂了蜜的。”
龙儿沉思须臾,道:“是啊,你不说,我倒险些给少爷蒙了过去。照理说,倘若一人呆呆蠢蠢,任他生得再俊,却也索然无味。”
石虎应是。
二人边说边笑,迳往国宾馆而去。途中言语泰半倒是编排小石头。倘若给小石头得知,铁定能教他气晕了过去。不多会到了国宾馆。依二人的法术神通,馆外的侍卫等如摆设。进了馆内,来到花园,适见冰清和邓蓉正在弈棋。
石虎上前,把长安之行的来去经过,一五一十的禀予二女知晓。其间瞧着璺儿之事,自然省略了去。
其时,雷倩在旁观棋,听他唠叨半晌。闻得小石头与家人均已脱险,当真欢欣不已。但也奇怪石虎怎地说来说去,均未提到二姐。问道:“石虎,我二姐如何?怎未听你说起?”她当日被石虎救出,便始终待在国宾馆。几日来,与冰清相处也较融洽。至于邓蓉,原本与她便是姐妹关系,此时见她家遭大难,自然倍加关心。
“你二姐?那个是你二姐?”石虎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难道就是主子身边的那位女子?那会在场的人,我无一遗漏,她们也均对得上号。除那女子外,再无旁人了。这下好生为难。抬目间,又见雷倩潸然欲泣。他最见不得女子啼哭,直觉好生烦躁。暗道,罢了,罢了。少爷啊,不是我不想为你遮掩,实在是倩小姐忧心如焚,倘我刻意不说,未免过意不去。
念及此,当下便吞吞吐吐地说起了雷璺的事儿。说道少爷如何抱着她,又如何一起跃上小禽之背。只是二人先行一步,自己这会也不知行踪如何。此番说来,宛若竹罐子倒豆,再无半分藏瞒。直急得龙儿双脚直跳,连示眼色。怎奈,全然白费。
三女听罢,已知他先前何以不说。
冰清幽怨暗忖:真不知该怪石大哥风流呢,抑是多情?不说汴梁城内尚有留兰郡主之事还未解决,此刻始终在边上竖耳听着的雷五小姐,显也是有女怀春。殊未料,咱们只是见其一而未见其二。他在外面居然又目成心许了一位雷二小姐。听石虎叙述,他二人既非琴挑文君,又非落花独意,分明是互生情愫。那我们又算什么?是丫鬟,还是普通朋友?
思及此,她是醋海翻波,只道小石头定是笃新怠旧。她想,我与邓姐姐倒是至死靡他,心里脑里装得全是他,没料他反而在外面暮翠朝红,和别的女子山盟海誓起来。
年轻女子原就喜欢异想天开,或游思妄想,情丝缠身者即愈发厉害。
固然她兰质蕙心,寻常时才慧百倍,但逢此际遇,依旧心下酸楚。
悒悒不乐里,偷偷瞧了邓蓉一眼。见她也是玉惨花愁,坐卧不安。心下一紧,暗道,蓉姐姐对石大哥也是一往情深,可囿于她曾有婚配,一直自怜自哀,而石大哥似也从未表白过。如今这情势,只怕蓉姐姐心里比我尚要酸苦百倍。
由于脸上的胎记,冰清自小便倍受父母的冷落,除了母亲偶尔地嘘寒问暖外,父兄等人素来不理会她。虽说这些时日,父亲广智似对往日之事颇感疚愆,同时对她也是呵护倍至。但这打小的心灵伤痕,总有意无意间,令她很重视身边的亲人。想那邓蓉曾是一派掌门,久行江湖,性子较为爽直。恁久时日,始终视冰清为自己的小妹。与此同时,冰清对这分姐妹情谊也极看重。
当真有不是手足,胜手足的意味。
此刻见邓蓉哀伤,冰清居然感同身受。心道,邓姐姐如此可怜,无论如何,总须设法玉成了她。否则,我心何安?一时间,她全然忘了自己。所想所思,便是如何教邓蓉快乐起来。
如此一来,胸中醋涛渐息。
旁人看去,但见她先是轩眉嗔容,遂即闲然自定,神色安稳,竟看不出半点对小石头的不满或怨怼。浑似听着寻常之极的事,至于那个男主角,也似如陌生人一般。
龙儿手指托腮,凝眸寻思。直觉眼前的几个姑娘们当真难以索解。比之前在途中碰到那些个女子,复杂得多。她原道石虎说出璺儿之事,纵不引得众女争锋吃醋,也必然愁眉苦脸,不定是怫然大怒。谁想,她白白忐忑了许久,却见她们神意自若,非但毫无异样,更镇静到了极点。
刹那间,她对小石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对石虎先前所说的,小石头多半嘴甜舌蜜,顿也全无怀疑。心道,她们不呷醋捻酸,定是少爷的本事使然。否则,焉能有此平静结果。
雷倩闻得二姐与小石头一起,高兴道:“那便好了,之前没听到二姐的讯息,差点吓死我了。”说着,轻拍酥胸,以示之前如何担心。邓蓉轻笑道:“倩妹妹,只要石兄弟在场,你还怕他不尽力相救?”
“那倒不是。”雷倩闻言,脸色一红,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
诚因璺儿之事,众女心思各异。但闻得小石头无恙,终觉心下宽慰。均道,不管如何,只须待他回来,一切事儿便即明了。
那日过后,又是数日光景。
小石头非但不见回来,甚而连个报音人也没有。如此一来,三女自然千思万绪,既为小石头的安危而耽忧;又为他的喜新厌旧而怨气满腹;心烦意乱里,三女皆是黯然伤心,神糜不振。平日最为话多的雷倩,竟也变得沉默寡言,偶尔一句,也多没笑容。
总之,愉悦之绪在她们身边渐渐消失,替而代之的尽是焦思劳神,坐立不安。
这一日,众人又聚花厅品茗。时当天风和煦,阳光正暖。除龙儿外,冰清与邓蓉俱都心怀愁绪。尽管不时陪着她笑语两句,然转眼便心神恍惚,心头人儿渺无音讯,又那里快乐得起来?至于前几日的捻酸劲早忘得一干二净,直想,但须小石头能回来,别说他只带一名女子,纵然带上十七八位,也随他去了。
雷倩更甚,连品茗聊天都欠缺兴致。一人偎在花厅边的大石上,手上播弄着一朵堪堪摘下的花蕾。一瓣一瓣地数着,把所有的希亟,皆寄托于这种渺茫里。
邓蓉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忙自招呼她过来,又唤她坐在一旁。刚想开口劝慰。
雷倩乖巧,替她斟好茶水,抢先说道:“两位姐姐定又在挂念石大哥。不过,你们放心就是,石大哥恁般大的本事,世上有谁伤得了他?何况,还有只大雕陪他身边。”
邓蓉颔首,笑道:“倩妹说得是,姐姐多虑了。”见冰清默默无语,又道:“冰清妹妹,咱们也毋庸挂怀。石兄弟数日不回,依我看必有甚大事要办,料想再过几日就回了。”
冰清轻点臻首,朝其一笑,心下却想,他与雷二小姐一起会有甚大事?不定时下在那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着呢!思起这茬儿,芳心内便觉苦闷。
便在这时,行来一名侍女禀道,说馆外有位年轻男子来寻雷倩雷小姐。
雷倩愕然,朝大伙看看,撅起小嘴道:“是谁啊?金陵城里有什么人认识我?”
邓蓉也讶,说道:“莫不成与那潘国舅有关?”
雷倩闻言,娥眉皱起,凶巴巴地道:“这家伙,原当他好心带我来金陵,谁想他竟是楚王派来得。哼……若不是他故意隐瞒,石大哥又岂会遭人埋伏?”跟着,又道:“幸喜有冰清姐姐在,冰清姐姐聪明绝顶,眼亮心明,他想混水摸鱼,未免有些塞耳盗铃,愚不可及。”
冰清谦笑道:“倩妹妹这般夸我,我真有些飘飘然也。说来,也是碰巧,若非他失误在先,我也察觉不出。”
雷倩道:“冰清姐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若非他自己都招认了,我到现在还没想出原因来。”
冰清一笑,说道:“旁人只道行诈必要滴水不漏。就像那厮与石大哥说话的时候,因其早有预谋,是故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半点不像是遭人监守,或遇逢大变的模样。由此可见,他所说之语,必然早经绸缪,之前也必排演多遍。而且,此人胸无点墨,诚然脑子机敏,但如此一个粗陋无赖,竟代西秦出使素崇文才的南唐,未免教人吃惊不过。你们想,就算秦方再是如何想谋害他,也不必拿本国的外交利益来寻玩笑。正囿此数因,我前时才会故意诈他,孰想,他倒老实,一问便答,且无半点隐藏。”
邓蓉笑道:“这也是妹妹你眼利,换做是我,包准看不出来。不定此刻仍让他在外逍遥。”
冰清又忙即谦逊。
雷倩道:“这家伙实在可恶过甚,等石大哥回来,一定要给他些厉害瞧瞧。”说着,又自回头,朝那趴在大石上,懒洋洋晒太阳的石虎道:“石虎,你眼下闲得很,不如先去给他些教训,好让他知晓骗人的结果。”
石虎起身,磨拳擦掌。
邓蓉急忙阻止,道:“不可,不可……”
雷倩道:“为何不可?”
邓蓉道:“潘世杰欺瞒石兄弟,又骗他自陷埋伏,虽说是桩大过错。但他之前也曾救过石兄弟的性命。你忘了……那时,石兄弟得罪秦皇,倘非潘家从中出力,石兄弟又岂只充军那么简单?何况,此人虽然粗鄙,但性子还算豪爽,为人也甚仗义,只不知此番为何助纣为虐,竟助楚王暗害石兄弟。依我看,事里必有内因,可惜他始终不说,我们却也奈何他不得。”
雷倩道:“有甚奈何不得?只要石虎揍他几拳,相信他招得比谁都快。不过那会石大哥得他襄助,我也晓得,只是气他不过,如今居然想害石大哥。”
邓蓉笑道:“姐姐知道你疼爱石兄弟,但此事终须待石兄弟回来再说。”又道:“咱们也别只顾讨论潘世杰了,这会有人寻你,你到底见是不见?”
雷倩猛摇脑袋,连声道:“不见,不见,这人我又不识,见他何用?”
那侍女得令,刚想下去。
冰清唤住,对雷倩道:“倩妹妹,还是见一见吧。万一此人是石大哥遣来的或又是你父母托其传递什么音讯。咱们大意地推了去,倘若是真,它日岂不懊悔?”
心下却想,也不知那名男子是否真是石大哥所派。如若真是,怎又只说要寻雷倩?难道说我和蓉姐姐加在一块儿,也及不上一个雷倩?转念又想,是了,多半此人是雷二小姐派得,不关石大哥的事。唉……不对啊,雷二小姐能派人传递消息,可石大哥为甚不带个音讯回来呢?就这眨眼工夫,她脑海里瞬息万思。心旌更是时喜时忧,时怨时怜……
雷倩闻她言语,神色一愣,忙道:“不错,不错,幸有姐姐你提醒。”当即吩咐侍女带那男子来见。
不多会,一名年轻男子由侍女带进。
雷倩看得呆若木鸡,余裕之后,猛得大喊一声:“四哥……”原来来者竟是雷家的四少爷雷博。
要说雷博何以到了金陵,此事说来便就话长了。
当日他一怒之下,离车而去。由于心下愤懑,一路走来均往荒无人烟处而行。走不许久,胸中怨气渐息,便开始留意四周景色。却见山石嶙峋,杂木丛生,脚下更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不时又有小鼠灰狐在葳蕤里窜出,那唏唏簌簌之声再合上眼前山石之怪形,陡教他胆战心惊,大是惶恐。心道,早知如此,原不该赌气出来。又走数步,脚下踩空,足踝顿伤。
他是雷啸岳入了朝廷后才始出生,素受父母疼惜,从不曾遭过苦楚。这刻脚足小伤,居然登时坐倒在地,哇哇大叫。且这脚扭又是愈揉愈疼,他脱下鞋袜一看,竟肿起大片青淤。当下是眼泪汪汪,旁人断了腿兴许都没他这么伤心。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
忽听背后有人大笑。回头一看,原是数日前在长安郊外,围攻小石头那几位白胡老道中的一人。
他心下本郁,又遭人耻笑,越加愤懑,吼道:“你笑什么?”
来人是峨嵋耆宿闵一得。他们师兄弟七人,当日循着石虎踪迹,一路跟寻,只盼除了虎妖,以免百姓遭殃。同时,小石头的离去,他们也迁怒到虎妖头上。直觉倘若不除之,委实无颜至极。因此,几日来均在荒山野地里行走。没想,虎妖没见着,反而遇见了雷博。
只听他嘿嘿笑道:“小子,崴下脚就哭了?”这人随意惯了,饶是雷博说话极冲,也不着恼。如换成金蝉子在此,只怕早已一飞剑取了雷博性命。
“要你管?”雷博忙着擦干泪痕,倔强地道。
闵一得哈哈笑道:“臭小子,说起话来真与我那以前的小师弟,没甚两样。我喜欢……”
“像你小师弟?”雷博想,看你老儿至少百十岁了,你那小师弟多半也要六七十岁。我像他?他打小与雷璺一样,一是不爱习武,二是身子骨弱,因而始终学文。平日里常常自诩风流倜傥,眼下闻闵一得把自己与一糟老儿相比,当真郁积到了极点。跟着对闵一得也便愈无好感。
闵一得不知他想法,听他问起,忙即颔首不断,道:“是啊,你就和我的小师弟当年一模一样。”
“哼……”雷博懒得理会,自顾揉脚。孰想,他这般表现,与那被宠坏的宁道子当真是几若一人,毫无二致。宁道子本由闵一得带下峨嵋山,之后,也是在他眼皮子下被姜神君一指亟灭。因而,每当思起,那股子愧对恩师的内疚,便始终郁 郁不散。此刻见了雷博,即便心下明白当日师弟被杀,实已元婴尽诛,再不得转世,然心下依旧欢喜得紧。暗道,此子不仅生得与小师弟年轻时相若,尤其难得是,这脾性也一般。
他笑着走上前,道:“小子,别揉了。我来替你看看。”接着,不由分说地迳自拉开雷博的手,继而掌心蕴力,缓缓附去。说也奇怪,那足踝间原淤肿得厉害,被他轻轻一抚,不须臾即复原貌,再看不出适才曾青肿过。
雷博惊讶地看着,嘴张大了竟自合拢不下。没想眼前老儿生得虽不起眼,功夫倒是精深。几下凉嗖嗖的便治好了自己的脚疼。见他这样,闵一得甚是得意,笑道:“小子,全好了。站起来走着试试。”
雷博颇有怀疑,暗道,就算不疼了,但骨子里的扭伤总该在吧?难道,眼下就能走了?将信将疑地慢慢起身,又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实在是刚才的钻心疼楚,令他创钜痛深,尤有后怕,那一步跨出,竟虚空伫留,始终不敢落地。
闵一得看不过去,猛一记拍他后背。
雷博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冲前好几步。待站稳脚足,回过头,气吼道:“死老头,干吗拍我?”
闵一得嘿嘿笑道:“不拍你,你敢落脚么?难道就这么待一晚上?”
雷博醒神,心道,对啊,我刚才一连走了数步,确实没感疼痛。迅即跳蹦数下,果不再疼,心下大喜。继而抱拳作势,道:“原来前辈本事这么大,适才我言语得罪前辈,着实卤莽了,还望前辈您恕罪。”
闵一得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有甚道歉的?你还是像原来一样,与我有甚说甚,倒是好玩。”
此言正合雷博心思,若非刚被闵一得治了脚伤,他决计不会抱拳作礼。即道:“好,前辈生性爽直,是个性情中人。”被他一夸,闵一得愈发欢喜,叉着腰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拜你为师?”
“不错!怎样?”
雷博有些怔然,根本没念及这怪老儿会想收自己为徒。他素来厌武,认为舞刀弄枪之辈着实粗鄙,口上老喊着打打杀杀,且脏言污语一大堆,又大多目不识丁,实非君子所为。
不过,自璺儿喜欢上小石头始,这念头已有转变。
他只道璺儿喜欢小石头的英武和神勇,是以才对自己这个文文弱弱的四弟不屑一顾。只是一来自己岁数已大,固想改习武艺,只怕也晚了;二来,即便学全了爹爹的武学怕也不是小石头的对手,许到最后,也难逃失败之耻。与其日后不断失望,不如潇洒离去。或许如此,璺姐才不会忘了自己这个文弱的弟弟。
正囿此想,他才断然下车,说来也着实不想亲眼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儿和情敌缠缠绵绵的景像。
见他始终不语,闵一得急道:“怎么?不想拜我为师?你可知道,咱们峨嵋派乃天下三大武脉之一,世间不知多少人想拜入本派门下。你小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三大武脉之一?”雷博轻声说着。
闵一得道:“是啊,本门就是三大武脉之一。”
雷博又道:“不知比那昆仑怎样?”
闵一得最气昆仑,闻言大恼,高声道:“本门与昆仑势不两立,他们虽也是三大武脉之一,但源出阐教,此刻已有衰败之像。而本门源出西方教祖,乃为佛道双修,须知,入我一门,等如同学两宗技艺。小子,你好好考虑一下。”
话音甫落,雷博噗嗵跪下,扬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闵一得大喜,陡时欢天喜地的作势搀扶。不想,雷博身子一缩,又道:“师傅,在我正式入门之前,弟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倘若师傅应允,弟子对本门终身不贰。但师傅如果不应,弟子情愿立刻死在这儿。”
闵一得愕然,忙道:“好、好,有事快说。我全答应就是。”他好不易寻到个与当年小师弟差不多的人儿,此刻岂肯让他去死?雷博道:“弟子与那东周的震北王爷赵岩有些纠葛,师傅若应允帮我杀了他,我便入门。否则……”
不等他说完,闵一得大笑道:“我当何事,原来竟是这个要求。”说着,扶起雷博,又帮他拍去膝上泥灰,道:“此事不须你说,那赵岩,本门也是要除去得。此人明的是昆仑弟子,实质却是魔教妖人,打算颠覆天下正道,其心甚毒。乖徒儿尽可放心,此人生死包在为师身上。哈哈……
听闵一得这么说,雷博并无疑念。前时诸道围攻小石头,他也看在眼内。但在入门前提这要求,不过是想坚定诸道诛杀小石头的决心。雷博动甚心思,闵一得丝毫不知。心下直是欢喜,望着眼前这个气质俱佳的入门弟子,真如灌了蜜似得甜。只想,大概是恩师上天有知,晓得咱们失了小师弟,因此借此徒儿慰我内疚。
当下转出深谷,又寻到另六位老道和金蝉子。
闵一得把自己已收雷博为入门弟子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予诸位师兄知晓。另六位老道不置可否,但看雷博的眼神,却比原先和煦不少,也慈蔼不少。
金蝉子跟着上前,拖着雷博的手,显是亲热无比。待再闻得雷博的入门要求,便是要诸老道务须诛杀小石头,心下更是欢喜。二人对小石头均感厌恶,不过寒暄数语,片刻后已是相见恨晚。跟着,又自一番密议,英雄所见略同的认为,小石头乘禽远遁,必是先至金陵,去看另外二女。
于是,老道们搜索虎妖的工作,暂告段落,迳自御剑升空,直飞金陵。这也是当日,东周密谍们何以寻找不到的原因。他们那会想到,手无缚鸡的雷家四少爷突然会腾云驾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