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狄不知该如何做答,对啊,这样念念不忘的,不肯放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人都说,爱一年,伤三年,而他与她之间,又何止三年五载可以解释,最可悲的是,他和她之间的纠葛,可能连爱都不是。
从最初的彼此仇视,到最后将对方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百般算计,百般纠缠,却是生死相连,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天空像是被打破了一个大洞,雨水点点滴滴地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条让人无法逾越的天堑。
“或许对你来说,这不算什么。你一门心思只是想离开我。但是对我来说,我……我……”脑中一片混乱,从得知她的下落之后,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处在一种极端混乱的状态。一夜一夜不能睡,想靠酒精来麻醉自己但最后依然是睁着双眼直到天亮,明知这女人就是他的劫难,若他脑子还有一丝清明就应该远离她。
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心心念念想的,只有她一人。
这两年,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巡视,他不知请了多少私家侦探,想要找出她的蛛丝马迹,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他这样如同魔障般的行为都无法苟同,但他依然不肯放手。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她。
见到她第一眼,知道她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竟有种重回人世的感觉,好像起死回生的那个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雨点带着十足的劲道打得雨伞“澎,澎”做响,林向晚觉得有点冷,她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小臂,“楚先生,执念如手持火把,迎风逆行,最终只会引火烧身。我对你做过的事,你对我做过的事,已经无法用对错来衡量,再继续纠缠下去,除了让彼此不快乐,再没别的可能。除了叶楠,我已一无所有,而你还好些,你至少还有母亲,过往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希望你也能放开,再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人情冷暖想必比我看过的要多的多,我愿你……此后再无烦恼,再不相见。”
她放下了?她真的放下了?曾经发誓要睚眦必报的女子,而此刻却可以宽容的放开一些。
这是她的胜利,却也是他无法容忍的。
她怎么能放下?她放下了,他该怎么办。
“你不能就这么说算就算了,我不同意,我……”楚狄想要上前,却在看见林向晚制止的手势时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那你想怎么样呢?再一次逼死我,或者假以人手将我谋杀?我有几条命能和你消耗,你知道我之所以能躲过这一次,全是因为阿刀和我相识太久,他再怎么丧心胆狂,下手杀死曾经的朋友的时候仍是会颤抖,就是因为这几毫米的差距,我才能侥幸活下来。可是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不是阿刀,换成别的人,那我还能这么好运气么?你想让叶楠,参加几次我的葬礼?”
林向晚说着,将雨伞放在一边,倾盆的大雨瞬间把她浇湿,她抬起手,从颈部开始,然后一颗一颗地将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开,楚狄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而收紧。
她指着自己胸前一道丑陋而巨大的伤疤对他说,“你看这里,这里跳动的已经不是我的心脏,我所有的过往都已经随着那颗坏死的心而消失。不管是在法律层面,还是社会层面,林向晚都已经死了。我是个全新的人,如果你不说破这件事,那从此以后,我都会好好的生活,过我想过的事情,拥有新的让我觉得珍惜的事物,我以前很少求你,就算开口求了,也是因为逼不得已。可是这回……楚先生,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别再打扰我的人生,就把它当成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开口求你,可以么?我死过一次,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太疼了,拜托你。”
她说着又将扣子扣好,将雨伞重新捡起来。
因为下雨,所以进山的车子很少,但这并不代表没有车子经过此处,雨下得太大,车外的视线十分不好。而楚狄所站的正是马路中央,车子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伴随着驾驶员的怒骂声一路飙远,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动不动。就像是被一柱巨大的钉子钉在马路中央,他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在他脑子里来回翻滚的只有一句话。
“楚先生,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他不说话,林向晚也不再多说,转身朝着茶庄里面走,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稍稍有些惋惜,为自己不能成行的公车站寻找计划而遗憾。
这些话其实她很早就想对他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说出口,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有了她的新生,纯白无瑕的生命,她不想再让别的事情将她污染。
他和她之间,早就应该分割清楚了。
过往的那些事,好像是身体里长了一颗毒瘤,你让它存在的时间越长,它就会伤你越深。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毒瘤亲手挖出去,挖得干干净净,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可能会疼,可能会流血,但疼过以后,人就健康了。
有时候做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楚狄很危险,像他那样大雨天站在马路中央的行为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可是她仍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他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你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多费一丝心力么?你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喜怒而感到伤心或者担忧么?你不会的,因为那人不是你心里的人,所以他的所有的一切举动还有境遇,都与你无关。
林向晚走得十分坚定,从转身那一刻起就不再回头多看一眼,一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她的身体也只是微微地颤了颤,没有停下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等到中午时分,雨就停了,龙纪威抱白静出来晒太阳的时候,看见林向晚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他用脚尖踢了踢林向晚,林向晚懵懵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你中邪了?坐在这儿干什么?不去找叶楠么?”将白静安置好,龙纪威难得的关照了林向晚一回。林向晚却懒懒得像是没什么心思理他,走到白静身边坐下,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你明明知道的,干嘛还要问我。”
龙纪威挑了挑眉,没错,楚狄来找她,他一早知道了,还特意嘱咐人守在门口,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龙纪威其实心里一直有点看不起林向晚,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自行了断的行为实在是触了他的底线,因为白静就算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从来也没放弃过生命,林向晚和她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千百倍,却是因为那么一点爱恨情仇就活不下去,这实在是太让他鄙视了。
但林向晚今天的表现却很好,好得出乎了他的意料。
见到楚狄的时候,她没有嘶吼,没有咆哮,没有哭闹,没有像很多女人一样脆弱不堪,她只是平静的陈述,声音和目光,都没有丝毫的破绽,就像是讲述陌生人的事情一样,这样的女人,才是让龙纪威觉得合格的,能够承担起他人命运的女人,所以他破天荒的关照了她一回。
“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所以下午的时候我送你回H市吧,对了,关于工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沈士君和我说过,是苏岑那里要人是吧,什么时候面试?我希望早点可以进入工作状态。”早点找到工作,就能早点拿工资,身无分文的状态实在是太苦逼了。
“哦?住腻我这里了?”
“寄人篱下,总不是件长久的事情,何况我也不能老当电灯泡。叶楠也快过暑假了,自己的儿子老是麻烦别人,实在不好意思。”林向晚淡淡地道,“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借我辆车?然后再借我点钱?我想租个房子搬出来,以后上班也方便。”
“你有驾照么?”龙纪威笑道,“想自立的心是不错的,但也不能一口个胖子。钱倒是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按银行按揭收利息,你确定自己还得起?”
这个奸商!!就是身上没长毛,长了毛比猴子还精!!按银行按揭收利息!他怎么不出去抢钱!!
林向晚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一想到自己现在除了龙纪威以外,实在不方便向别人借钱,也只好忍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感恩的样子,只不过在龙纪威看不到的地方,她就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屡屡做殴打状。
就在林向晚与龙纪威讨价还价的时候,楚狄也回到了H市。
他其实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大货车急刹的声音,以及司机跳下车子的怒骂,还有拳头落在身上的疼感,似乎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他只记得自己跟着导航仪里机械的女声指引,就把车子开回了H市,然后他就一直坐在车里,直到有人将他从车中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