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佟未倏地将摸在画卷上的手抽回来藏在身后,颇尴尬地朝容许笑着,“原来容无言是你父亲,我还以为是你什么叔伯。看来老爷子是很喜欢一个‘无’字了,连湖泊也叫无水湖。”越说到后面,佟未越显得没有底气,声音也弱下去。
然容许这边,虽没有尴尬和局促,可突然瞧见这样妍丽多姿的佟未,他本有的几丝怒气,竟瞬间消失殆尽了。不论如何,也拿不出冰冷的话去训斥如此娇美的妻子。
若没有记错,仅新婚那一晚和前日进门时才见过凤冠霞帔一身繁华的佟未,这一路南下走来,佟未每日都简简单单地穿着打扮,偶尔连日赶路不下车,就松松挽一个发髻,连一支簪子也不戴。她原就一张浑然天成的美丽面颊,此刻薄薄敷了一层胭脂,便更美了。
容许本非尘外之人,只是天性冷淡内敛一些,看见美好的人和事物,还是会有常人一样的反应。
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将原先要说的话改了改,开口道:“家里客人越来越多,大家都问你在哪里?你要不要见他们?若实在不想出去,我自能应付。”
佟未不可思议地问:“客人来了?怎么午饭都没吃,他们就来了!要见我么?仅仅是为了见我?你们杭城的人真是热情。”
容许一愣,“午饭?你不知道现在的时辰?”
漆黑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佟未倒吸一口冷气,怯怯地问容许,“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饭早就过了,你不饿?”容许无奈地摇了摇头,“午饭时藤园上上下下都在找你,现在客人也来了泰半,我只说你和阿神在屋子里妆扮,但未必有人能信。”
佟未急匆匆跑上来,很担心地问:“那我是不是耽误了很多事情?你母亲是不是也知道了?会不会叫你尴尬?我现在出去还行么?阿神在哪里?她应该在藤园对不对?”
这样一长串问题,问得容许不知从何答起,可看得出妻子不像在扯谎,但凡本性善良单纯的人,只要一说违心的话,就定会出现与平时不同的神态举止。此刻佟未火急火燎地提问,还是她平日的性子使然。
“你真的不饿?现在已经过了未时。”容许不答,反重复着问了一句。
佟未笑得狡黠,摆摆手指着墙边孔子像下供桌上的点心盘子,有些愧疚地答:“真是抱歉,我没想到我饿是因为到了吃饭的时辰,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得很,就去对岸那边看紫薇和木槿,觉得累了才进了这书斋来歇歇脚,一晃就晃到现在了。方才看书看饿了,瞧见是新鲜的糕点,就取来吃。我晓得这是供夫子的,我想孔夫子大人大量,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什么逻辑?容许无语。
但看着妻子愧疚且无比可爱的神情,他庆幸方才没有出言质问她,因她似乎——不是为了躲起来而躲起来,可,又为了什么来这里?
“你若要出面招待客人,此刻出去也有此刻出去的道理,你若不想出去,我就替你挡下,这本是先前说好的约定。”容许平静地述说着,可是心底,却生了一丝异于平常的希望。
佟未莞尔一笑,甚是甜美,乐吟吟看着容许,“你这样好,我若不领情岂不是太没有人情了。我定要随你去见客人的,我是平南侯并定圻大将军的夫人呀!”
这善意温暖的笑是要融化坚冰的,佟未啊,你怎能如此凝视自己的丈夫。
容许心里一阵阵热,倏地将目光转开,却看见方才要佟未专注的画卷,几步走过去,竟是四姨娘胡白舞的画像。
“这画的是四姨娘吧!”佟未定了定神,转身笑着问,“眼眉神韵、形容身段皆像。”
容许颔首,静静地答:“这是四姨娘进府那年老爷为她做的画,老爷一生最擅于作画,却又懒怠作画,直到纳了四姨娘后,他才常常与我感慨说:过了半百,才真正知道自己要画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