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众口一词地数落袁崇焕,大家都一致认为该当将他革职查办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很是让场上的人吃惊,有些人更是转眼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这个为袁崇焕说话的是什么人,自己都要借此攻讦他,使朝中少一个与自己夺权的人。
不过当那些人循声看去向那说话的人正是如今锦衣卫的同知唐枫时,他们已经到嘴边的话便重新咽了回去。锦衣卫的同知,如今执掌锦衣卫一切大权的唐枫可不是这些人敢招惹的,而且有崔呈秀、许显纯和田尔耕的前车之鉴,他们更不敢得罪唐同知了。
原来热闹的场面因为唐枫的一句话而静了下来,这使得他也有些尴尬,而这时魏忠贤已经看向了他,问道:“唐枫哪,你这么为袁崇焕说话可有什么依据吗?”
唐枫在深吸了口气后,才说道:“九千岁,我看这些大人们只会人云亦云,全不知道辽东情况却一口咬定袁崇焕犯了错,才一时忍不住出口的。”说到这里,他扫向了周围的众官员:“听你们话里的意思,似乎袁崇焕在此次与金人作战中全无建功了?那我且问你们,你们可曾去了辽东,可曾问过那里的将士们了?”
“这……”众官员被他这么一问,倒也说不是辩驳的话来了。不过却是有那头脑清晰的,在想了一下之后,便说道:“唐大人这么说的话,我等不知辽东之事,难道您就知道了吗?你不也一样是身在京城?而且我们这么说他也并非全无根据,有那辽东的巡抚王之臣的弹章可作证,王巡抚可是身在辽东的,他的话总是可信的吧?”
“不错,就战报来看,金人是在攻锦州两次皆不成,又损兵折将的情况下才退却的,而这锦州的守将乃是赵率教,这与袁崇焕有什么关系了?”又有人附和着说道:“但他袁崇焕在见到锦州被金兵所围是不思救援,胜利之后还抢了首功,这不是揽功诿过又是什么?”
堂上的官员们都纷纷点头,虽然他们有些畏惧唐枫的身份和作风,但是此时是显示自己存在,引九千岁注意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了,一个个的都开始为自己的言辞进行辩护,认定了袁崇焕一无是处,正该革去官职。
魏忠贤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之后,才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枫一眼,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理由来。唐枫面上没有一点怯场的意思,也是好整以暇地喝着香茶,直将不断传进耳里的话当成了放屁,在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场上有些安静下来之后,才笑着道:“各位大人说了这许多,却显然忘了提一件事情。这次金人犯我辽东,除了攻打锦州之外,宁远也曾遭到攻击,而这守住宁远,使金军不得不回师再攻锦州,最终败于锦州城下的却是袁崇焕啊。”
那些官员或是真的忽略了这一点事情,或是有意不提,现在经唐枫这么一说,大家还真就一时找不出理由来辩驳唐枫。见大家这个模样,这些人中领头弹劾的李夔龙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了,所以他一声轻咳之后道:“唐同知的话看似有些道理,实则不然。他袁崇焕身为如今辽东军事上的统帅,自当阻敌来侵,但是他却只是紧守着自己的宁远而不理锦州之危,这难道不是渎职吗?”
唐枫安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一笑:“倘若锦州城失陷了,他袁崇焕身为辽东三军统帅见死不救当要负上全责,但问题是现在锦州城不是安然无恙吗?而且他之所以不肯出兵援助锦州也有着他自己的考虑,各位并不曾到过辽东不知道那里的情况,锦州城墙高池深,即便金人再善攻也未必能在短时间里攻下了它,所以袁大人不出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另外有一点你们不曾想到,那就是在金军久攻锦州不下之后改变了目标,转而进攻宁远,若是此时袁崇焕领兵来救锦州的话,只怕会与金兵在平原之上一战,以金人的骁勇以及兵力上的优势,宁远的守军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到时候不但救不了锦州,连宁远自身都将难保。而宁远一旦失守,我辽东能阻敌南下的坚城关隘可就只有山海关一处能挡住金人的铁蹄了。所以我以为袁崇焕做出如此决定正是因为他是从辽东统帅的角度进行的通盘打算,而并非你们所说的什么自保原则!”
这一番话,直说得那些在场的官员一个个都哑口无言,论起对辽东情况的了解,对战事的把握,这些和王之臣一样根本不懂军事的人自然不是唐枫的对手了。
魏忠贤听唐枫这么一说之后,也觉的事情的确没有之前所想的那么明朗,看样子这个袁崇焕还是有着一套本领的。不过他依旧觉的那将金兵两次拒于城外,最后更是紧追着金军之后,杀敌数千的赵率教也是不错的选择,便给身边的顾秉谦打了个眼色。
顾秉谦心领神会地一笑之后,说道:“唐大人不愧是在辽东带过兵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比之我们这些人自然是要熟悉,不过本官却有一个看法。”
“首辅大人但说无妨。”唐枫早已经看到了魏忠贤给顾秉谦打的眼色,知道想要改变他们的决定,就必须使魏忠贤认可,便打起了精神来。
“就此次战事之后的战报来看,虽然金军中间曾攻了宁远,但是他们真正吃了大亏的依旧是在两次攻打锦州的过程中。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守锦州的赵率教在守城一道上比之袁崇焕更为在行呢?既然他比袁崇焕更适合守城,我们又为何不能选他取代袁崇焕呢?”问完了这最后一句之后,顾秉谦看了一眼魏忠贤,果然九千岁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大人说的不错,这次将金人击败的关键战役都是在锦州发生的,而赵率教在守城上也确是很有一手,即便是金军倾力来攻也不能攻下,不过这只是他赵总兵一人之功吗?不,除了他指挥得法,将士用命之外,有一点我们是不能忽略的……”说到这里,唐枫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了高坐在上的魏忠贤道:“……那就是他是被袁崇焕派去守锦州的。原来赵率教镇守的是山海关,是在这次金军来犯的消息传到辽东之后,袁崇焕才临时命他率军镇守锦州的。我可以在这里说一句,在用兵之道上,袁崇焕的确不如赵率教,但在用人一道上,袁崇焕却是远远高于辽东的其他将领的,也就是说,他袁崇焕乃是统帅之才,他能从大局出发,让每个将军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所以我以为辽东统帅切不可再换,若是再次更换统帅,对我辽东大军士气的打击也是极其深重的,还请九千岁三思啊!”
这一番话,句句从实际出发,又将这些官员之前对袁崇焕的责难都给做了解释,的确极有说服力,就连顾秉谦也不禁点了点头。现在的阉党已经没有了敌人,自然是希望国家安定了,如果那袁崇焕真如唐枫所说的那么有本事的话,有他在辽东镇守也是一件好事。
魏忠贤在忖度了一番之后便笑道:“唐枫你果然没有让咱家失望,这番话就不是这里的其他大人们能说出来的,那此事就先搁置一下,再看看辽东的情势再说吧。”既然九千岁这么说了,那些官员即便有心里不服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在唯唯称是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开了。
唐枫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想跟着他们一道离开,不想魏忠贤却叫住了他:“唐枫,你跟咱家来,咱家有些话要问问你。”
在将唐枫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命下人们都退下之后,魏忠贤才上下左右地打量起了唐枫来。被这么一个死太监盯着自己左看右看,唐枫的心里顿时有些毛了:“他不会想把我怎么样吧?”正当唐枫胡思乱想的时候,魏忠贤终于开口了:“唐枫哪,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照道理那袁崇焕曾狠狠地得罪过你,你应该对他心有记恨的,怎么今日却一心为他说话呢?莫非你与他尚有什么往来不成?”
“九千岁明鉴,下官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明朝廷啊。袁崇焕此人在守边一事上确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辽东真的会有什么不测!”唐枫急忙分辩道:“我与袁崇焕之间的矛盾已经因为孙承宗一事而不可调和,即便是这次我帮了他,以他的为人也不会记着我的好处,从而与我为善的,所以公公所说的我与他之间会有什么往来实在是冤枉下官了!”唐枫说着很是委屈地叹了一口气。
似笑非笑地看了唐枫半晌之后,魏忠贤才道:“如此便好,若是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心,咱家可不会任由你做出不利的事情来的,你要好自为之!”
“是,谨遵公公的教诲!”唐枫面上一片恭敬,心里却是一阵紧张,看来自己这次为了帮袁崇焕已经让原来就对自己不无起疑的魏忠贤更加怀疑了,只不知他会不会真个认可了自己的看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