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阳宫的大殿之中,殿下刘协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之前在大街上所受的惊恐在这时早已被母亲怀抱的温暖所驱赶。
看着幼小的刘协在自己怀中安然睡去,王美人当即换过一名侍女,令其将刘协抱入后殿中安寝,接着便挥退身旁一众侍女,将殿外候着的一干太监们招了进去。
面对着这群太监们,王美人本已显得憔悴的花容上竟而黯然流下些许晶莹。
蹇硕瞧在眼中,知她心中的忧虑,遂上前言道:“娘娘莫要担忧,如今殿下已然回宫,谅那何进斗胆亦不敢再行加害,待明日朝堂之上,我等将此事奏明皇上,相信皇上亦会因此事而迁怒于皇后及太子,这岂不正是我等扳倒何氏一党的大好之机。”
王美人闻得蹇硕一言,不禁未有立时止住悲泣,反倒更加重了几分,她一边用袍袖摸拭着从眼角上不停涌出的泪水,一边哀泣的言道:“自本宫受皇上宠幸以来,便从未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且不说终日要受那何皇后**,便是后宫众多姐妹亦要相难,倘若只是这些,本宫倒也认了。可如今他们更视我儿为喉中之刺,遍寻机会予以除之,我儿一日不死,他们便不会善罢干休,想往后之日,我母子二人性命随时不保。本宫虽为妇道人家,亦不通政事,但对那何进确是了解甚细,其执掌天下兵马,军权重握,连当今皇上亦对其畏忌几分,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倘若几位公公真有心相助本宫,便与本宫一同到皇上跟前说情,劝说皇上早日将我儿遣往封地,以免他日受那何进所害,本宫实不想协儿深陷其中。”
母性的使然,让王美人清楚的认识到了眼前的局势,一番真情流露的话语不但尽现出一位母亲对亲子的爱护,也更加显示出其卓远的见地。
试想,如果历史上的汉献帝真的及早脱离了眼下这场宫廷之争,安心的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做一个陈留王,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多。
可是这只不过是王美人一相情愿而已,因为她这番言语早已引起了张让等人的不安。
“娘娘万万不可行此一步!”张让急步上前,神情显得异常的不安,以至于他的声调比平时尖锐了很多,听起来十分的刺耳。
王美人闻言更是一惊,出奇的止住了悲泣,不解道:“张常侍何出此言,倘若我儿远离宫廷,那何进必然不会因储位之争而再行加害,这岂不正是我儿活命之道。”
张让何尝不知此理,只不过倘若刘协就这样放弃了储位之争而一走了之,那么往后刘辨继位,何进得势,岂能放过自己这些阉人。反之,如今只要紧紧抓住刘协这个备受灵帝宠爱的皇子,一力将其扶上王位,那么自己这些人今后不但可以高枕无忧,权利亦会较现在更加稳固庞大。
所以有这一层原因,张让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将刘协这枚重要的棋子放弃。王美人虽然有些见识,不过仍旧没有认清眼前这帮太监们的本来面目,深以为他们乃是忠于皇室之人,故而诚言相托。
张让见王美人面现疑惑,深怕其嗅出这其中猫腻,当即换上一副平和的神情,道:“娘娘此言虽有些道理,但确并非万全之策,便以今日之事,当可看出那何进非是善与之人。纵是在这京都皇城之中,他也敢公然唆使刺客加害殿下,何况那远离洛阳之地。以何进之性,即便太子辨继位,想必亦不会放过殿下,到那个时候……”
张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眼角偷瞥王美人,见其愁眉深索,面有焦色,心中便知自己一言有所奏效,故而当即加重了语调,道:“倘若真到了太子辨继位,何进独揽朝权之时,恐怕二殿下更是无有自保之力!”
“这……倘该如何是好……”王美人惊颤出声,显然脑中幻化出了这种将来可能出现的场景。
蹇硕见张让虽然三言两语便将王美人惊吓住,但确也知道要断了她这个念头还需多下点功夫,所以便跟着继续煽风点火,道:“下官尚有一事,还未禀告娘娘,倘若娘娘得知此事,必然不会再想将二殿下送至封地。”
王美人此时的确有些犹豫不决,听闻蹇硕之言,不禁立时问道:“蹇校卫有何事禀告,既关系我儿安慰,但请讲来。”
张让暗赞蹇硕知机,但确猜不透蹇硕到底所言何事,竟能够起到断绝王美人送子出京的念头,故而默默退至一旁静待其言。
蹇硕并未有立即言语,只是不紧不慢的行至大殿门口,悄声在一名侍卫的耳边细语了几句,随后便又退了回来。
众人观其举止,大为不解,均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就连素来鬼诈的张让亦是疑惑非常。
王美人不像这些个怀鬼胎的太监,关系到自己宝贝儿子的身家性命,自然沉不住气,率先疑问道:“不知蹇校卫此举何意?”
蹇硕面上现出一阵得意,当即回禀道:“娘娘不必急躁,待会见到一人,必知此间详情!”
众人闻言,当即向大殿门口张望,心中皆在猜测蹇硕所言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一名侍卫便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入了殿中,急赶两步,当即拜倒呼道:“启禀娘娘,人已带到。”
王美人不知其意,遂抬眼望向蹇硕。
蹇硕将侍卫挥退,便行至那名伏跪在殿中的年轻男子身旁道:“启禀娘娘,今日殿下长街遇刺,若非此人出手救驾,殿下与我等怕不得安然而回。”
“哦……”王美人闻言,赶忙抬眼审视起跪在远处的年轻男子,虽然见其一直低着头,但魁梧的体魄确让她感到来人必是一个勇武之人,如今听得蹇硕言其救驾之功,不免生出一丝好感,故而欣慰的言道:“既然这位壮士救驾有功,便请起身回话。”
“谢娘娘!”年轻男子闻得王美人之言,当即站起身来。
“壮士今夜救驾有功,本宫当要奏明皇上为壮士请功,确不知壮士乃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看着年轻男子的满身血污,王美人不禁能够从中感觉到刘协今夜所遇之事有多么的危险。
年轻男子当即回道:“回禀娘娘,小人姓断,名风寒,字凌云,乃兖州陈留人。”
汉时,人们一般为单名,向断风寒这种三个字的姓名并不多见,但王美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诧异,只不过确对“陈留”二字异常的敏感。
联想到蹇硕先前之言,王美人当即悟出此人之言必是与亲儿封地陈留有关,遂带着猜测与疑惑接着问道:“今日多亏得断壮士救助我皇儿,按理本宫应当大加赏赐,只是在此之前,本宫尚有诸多事宜不明,还请壮士以实告之。”
断风寒暗想蹇硕果然是要利用自己,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想到这里,在殿外苦等了近半个时辰的他,当即言道:“娘娘但请相询,风寒定然尽实以告,倘若有所虚言,但请娘娘治罪!”
原来,先前断风寒护送蹇硕、刘协二人进宫之即,便已将自己的来洛阳的经过以及叶家一事告知,这其中他更是将陈留张氏兄弟说成了何进的心腹,自己亦表明了心迹,誓言与那何进不共戴天。本来蹇硕就愁那何进没有太多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中,虽然刺杀一事足以诛灭对方九族,可是一想到对方现今的地位及权势,确是有口难言,即便证据指认,恐怕也很难将其治罪。所以眼下也只得慢慢收罗何进的罪证,以待将来。
如今他得知断风寒明日将要同蔡邕入朝参奏陈留张氏兄弟不法一事,内心更是有所算计。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不过涉及到何进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再加上今日的刺杀事件,蹇硕当然会大加利用一下这个甘愿出头的人,所以再细加盘算过后,便断然将断风寒带进宫中,然后会同张让等十常侍,共同商讨一个如何利用断风寒对付何进的完善计划。
当然断风寒亦是借此机会靠向十常侍一党,虽然心知这些太监们大多会将自己推向前台,而他们则隔岸观火,即便有什么不测他们也不会牵扯进去。现在自己完全是被对方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毕竟现在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何进一党正面相抗。不过这确比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就算自己是被利用,至少这些人眼下会给自己创造一些更为有利的条件,多少避免了自己陷入到更深的绝境之中。
既然眼下出现了这种机会,断风寒自然会很好的把握,所以不管王美人怎么问,他在回答的时候除了详细的表述外,其中亦将自己对何进一党的不满暗藏言中。而当他说到陈留张氏兄弟谋害叶家一事时,更是将张邈等一干陈留官员打上了何进一党的烙印,似乎这一切全是出自何进指使一般。
王美人听到这里,当然是心惊不已,毕竟对于刘协安返封地陈留之事不再报以任何希望。
而张让等人确是心中暗喜,更是对于蹇硕使出的这一记杀手锏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因为王美人不仅否绝了自己唯一的退路,而且从今往后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按照自己这些人的意愿去行事,死心塌地的与自己这些大多世人瞧不起的伤残人士坐在了同一条船上。
(第1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