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风寒出得英贤阁之时,大概已是亥时初刻。
被夜色笼罩的洛阳城在此时亦显出一座帝都本应拥有的繁华。
二人在穿梭如流的人群中缓缓前行,所到之处更是引来不少旁人的惊诧与注目。
王越的威名早已传遍江湖,而他成为蔡邕府上护卫教席的这一事实更是传至整个洛阳城。虽然在达官显贵的眼中,他除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以外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在众多百姓看来,他却无疑是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传奇人物。仅管每人的看法不尽相同,可是有一点却是能够教人们达成共识,那便是王越绝对是一个从尚自我,孤癖狂戾之人。
所以此时的人们都很惊讶,与他并肩而行的这名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头,而且看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的融洽。
或许这一切只为应验那句老话——知己难求!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王越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纵横一生、不可一世的自己,在今日却能够寻到一名谈的来的朋友。
同样是对王越先前有些错误认识的断风寒,此刻何尝也不是这样呢?两人只是经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接触,却已互生信赖,甚至是由衷的钦佩与欣赏。
两人无视路人的惊诧与不解,缓步前行的同时,各自确是默默的想着之前酒桌上两人攀谈的情形,从而皆体会到这人生就如同一场老天安排的戏剧一般,让人难以揣测。而对于这种充满了戏剧性变化的人生,二人内心也同样生出悱言难畅之感。
“王兄似有心事?”两人的目光再次碰撞到了一起,断风寒首次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不过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慌乱,多像是在没话找话。
王越闻言微怔,继而忍不住大笑起来,似乎已然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待他笑罢,便接着言道:“不想我与你堂堂七尺男儿,倒像娘们一般矫情,这在老子有生以来当是头一回。”
听他这样说,断风寒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却是如此,凌云亦有此感觉。”
“断兄弟……”王越刚一出口便立时打住,犹豫了一刻这才接着道:“凌云,不知老子如此称呼兄弟可否?”
看着王越一脸的诚然之色,断风寒却不答反问,道:“大哥既如此称谓小弟,凌云便尊王兄一声大哥又如何?”
两人相视不语,继而一齐发笑,答案已然明确的掩藏在了笑声之中。
但对于长街之上的路人而言,两人会意的笑声却更加使得他们疑惑不解。
可正当这些人的目光全部锁定在两人身上之时,却突闻远处传来“庄~!”的一声锣响,几乎同一时间竟而又响起几道粗长的号角鸣声。
沉闷但却悠长的锣声号角立时引发了人们的好奇,路人纷纷循声观望,而这突如其来的阵乐之声却也逐渐的清晰起来,看样子正是朝着这边行来。
就在断风寒想弄清远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便已传进了他的耳中:“殿下回宫,路人避跪。”
殿下?难道是皇子?断风寒立时想到了当今灵帝刘宏那两个可怜的儿子,却不知来的是长子刘辨还是次子刘协。
虽说王越来到洛阳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过像这种场面却是头回遇到,他只是冷眼注视着街道上纷纷闪避两旁,伏地跪倒的路人,自己却未有任何的动作。
他的这一举动让断风寒感到很是吃惊,连忙出声提醒道:“大哥快些跪下。”
“笑话,老子今生除了天地父母,还从未拜过什么人!”王越傲慢的将双手叠抱在胸前,冷冷的注视着由远而进的皇家车队。
断风寒暗道王越有种的同时,口中却仍是顾及道:“凌云知晓大哥英雄,自是不怕,可若是连累到蔡大人,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怎么做是老子的事情,怎会连累到他人,凌云若是害怕,自可跪在一旁!”王越语中带讥,似乎对断风寒的言语很是不喜。
断风寒闻言语塞,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倘若自己一个人跪下,必定会让王越瞧不起自己,故而竟也大咧咧的站在王越身旁。
看着长街上黑压压一片跪地伏拜的路人,断风寒心中很是不安,毕竟这种大不敬之罪,可是杀头的重罪。
“大胆刁民,见到殿下仪仗,为何不跪!”见到堵在路中央的王越与断风寒,行至二人面前的皇家卫队中,一名卫官模样的男子当即怒然大喝。
断风寒闻言苦笑,心道这下可闹大发了,心中无奈只得望向身旁的王越,看他如何做答。
王越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扭头看像一旁发怔的断风寒,面上露出欣赏的笑容,道:“凌云果然没有让老子失望。”
断风寒默然无语,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的同时,心中却是暗自后悔起来,想自己真应该听华佗的话,不要与王越这种疯子交往才是。
就在此时,对面已然奔出一支手持长矛的侍卫,立时将二人围了起来。
看着自己被不下二十人的枪卫队包围,断风寒心头大是惊颤,右手不自然的摸向插在自己右腿上的匕首。
返观王越却是一片从容,面上丝毫没有惊惧之色,显然丝毫没有将这些侍卫放在眼中。
同一时间,那名卫官继而急忙向后方行去,不多时,却又恭敬的跟着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武官身后,再次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尔等何人?竟敢冒犯殿下车仪,可知此乃诛灭九族之罪!”中年武官身材虽然健壮,顶盔贯甲更是气派非常,但声音却是异常的尖细,犹如妇人一般白净的脸庞,亦显不出一名将军应有的威仪。
“哈哈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等各走各路,互不侵犯,说老子冒犯殿下,将军如何得见?”王越的这番话简直够狂,直叫一旁的断风寒心里直打颤。
当然不单是断风寒,就连那名白面武官听了也禁不住动容,继而厉声喝斥道:“大胆刁民,尔等贱民又怎可与殿下相提并论,本将军看你实乃是有意冒犯!”
说着,右手一挥道:“众侍卫听令,速将这两名大胆刁民给我拿下!”
武官刚一下令,便见身旁又涌出数十名手持刀枪的侍卫,纷纷向断风寒与王越这边围了过来。
一时间,二人硬是被众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了街心之中,想要逃出去,恐怕除了钻天入地,根本别无他法。
王越一扫众多围住自己的侍卫,笑了笑道:“老子想要离去,这些侍卫根本就拿老子没有任何办法,只不过老子此刻并不想急于离去,将军可知为何?”
断风寒闻言很是诧闷,暗中猜测王越到底在搞什么明堂。而与其一样疑惑的武官,却并未揣摩其中之意,只是怒骂道:“本将军无心听尔等疯言,倘若有什么话,留着和阎王老子去说吧!”
“哈哈哈……恐怕要见阎王爷的人并非老子!”王越的笑声立时让诸人感到心里发毛,一种从未有过的死亡感应立时涌上心头。
武官闻言措愕一阵,继而心中大惊,立时大呼:“护驾,快快护驾!”
可当他刚喊出这一声时,车队后方便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众多侍卫的哀嚎。
同一时间,街道两旁跪地的诸多百姓中,竟而突然站起一些手持钢刀的蒙面之人,并很快的向整支皇家卫队发起了攻击。
断风寒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震惊无比,愕然看向身旁的王越,心中继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凌云莫要误会,老子不急于离去,只不过是想看场戏罢了,但这并非老子所为!”王越仍旧神色从容镇定,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大胆贼子,竟敢刺杀殿下,众侍卫还不给我拿下!”白面武官惊恐莫名,却已认定王越与断风寒乃是刺客。
就在众侍卫即将拥上前去之时,却见车队后方突然火起,几名伤痕遍布的卫官护着一名黄袍小孩向这边跑来,身后竟然是一大群手持钢刀的蒙面刺客在追赶着。
“蹇校尉救我……!”黄袍小孩步履凌乱,身上尽是大片的血迹,不过看上去多像是身边侍卫所染。
“殿下莫要惊惶,有蹇硕在此,必保殿下无恙!”白面武官迎了上去,一把将其揽在自己健壮的臂弯之下。
先前围困王、断而人的几十名侍卫看到这种情形,纷纷放弃二人。立时将蹇硕与殿下围在当中,机警的注视着四周涌上来的刺客。
难怪此人面容白净,声线尖细,原来却是个阉人。断风寒一听蹇硕之名,立时想起了这个东汉时期和张让、赵忠等人齐名的大宦官,而这名被称为殿下的孩童,便正是史册记载中东汉最后的一位皇帝——刘协。
“大胆反贼,是何人派尔等前来行刺,是否那何进狗贼?”如今殿下车仪在城中遭袭,城中卫戍当应及时增援才是,可半天也不见一兵一卒,城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些城卫竟然置若罔闻,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密安排的。深受灵帝赏识的蹇硕,自然清楚宫廷内部的矛盾,当今最想要二殿下刘协小命的当然是那个何皇后了,而能够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城中进行刺杀的,也只有手握兵权的何进才能做到。
的确,这一切正如他所料一般。
正因为刘协乃是当今天子灵帝宠幸的王美人所出,加之刘协本身聪颖,更是深受灵帝所喜爱,从而使得灵帝生出废长立幼之心,于是这才引发出身为长子刘辨生母的何皇后的不满。
而何氏姐弟为了保护自身家族的利益,所以无论如何也得将刘协这块绊脚石给除掉。
日前灵帝让刘协到皇陵祭拜祖先,亦正是体现出重视刘协的一种态度,试想何进一党又怎会看不出这其中暗藏的喻意,而对于这种危机到自身利益的信号,何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今日便上演了这场长街刺杀的好戏。
只不过,何进的安排却始终及不上老天爷这个大玩家的摆弄,而能够让何进此举功亏一篑的,却是因为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的到来……
(第1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