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战史记载,在东阳桥和日军交战的军官是陆军第十七师补充营的少校营长袁世江,而且如果不是遇到袁世江,程子强极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当作间谍枪毙掉了。这话现在听起来可能难以理解,但是在处于战争的混乱时期,确实有不少无辜的人是成了冤死鬼的。
袁世江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官出身,严格的说连军人都不是。他不过是个土财主的儿子,这个少校营长是他爹花钱替他买来的。
袁世江的老爸没读过什么书,凭着吃苦耐劳挣下了一份家业。发狠心想为家族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可是袁世江实在是不争气,虽然也读过两年中学,26个英文字母也能认出十七八个来,可毕竟在读书这条路上是走不通了。后来有聪明人给袁老头出主意:“你看你这儿子牛高马大,方头大脸的,说不定是个当武将的料。”
袁老头也是迷了心窍,就找了个中间人,花了一大笔钱给儿子买了这个少校营长,却不知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步兵第十七师是一支地方的杂牌部队。由于不服从中央政府的整编令,不能得到政府财政的军费拨款。多亏了老帅帅念及旧情,没有强制撤编,但是也降格为地方部队,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其中一个做法就是新建“补充营”,利用名义给向袁老头这样的土财主、官迷下套赚钱。你想当官是不是?好!先卖个营长连长的给你,齐装满员的,可过不了多久,这些士兵就会三三两两的连人带枪的失踪,最后连副官勤务兵也不见了踪影。到了这个时候,土财主就会接到军方的通知,大意无非就是:某月某日上封要来清理整编,这个军官不卖了,让你连人带枪的还给他。这时买官的人都只剩了光杆司令了,根本没办法还,无奈还得找所谓的中间人说好话,最后免不得又要破费一大笔来摆平这件事。
袁世江就是当的这样的少校。不过袁营长的运气好,在他的部队缩水一半的时候,中日发生了武装冲突,步兵第十七师的各分队纷纷溃退,师长措手不及急红了眼,手头没预备队,忽然经幕僚提醒还有这么几个编外的“补充营”,当即立马下令这几个营马上开赴指定地点集结待命。
不过现在谁都不是傻瓜,几个补充营的营长原本就是花钱过官瘾来的,一听说要打仗,还没等部下跑光,自己就先跑了,真正执行命令的只有这个傻瓜袁世江。他不但实打实的和日本人打了一仗,而且还击毙了一个日本军官吉田。
吉田少尉出生于一个武士世家,在军校的成绩也不错,是个标准的职业军人,如果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有点死脑筋。不过这种性格作为一个下级军官特别是日本的军官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缺点。
在吉田少尉进行他向死亡的行军时,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在中国战场阵亡的日本军官。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吉田少尉都成为了同僚的笑柄和笨蛋的代名词。因为他当时被分派的任务很简单,率军前进至森田桥——一座以日本工程师命名的大桥,然后接管该桥。请注意这里的用词,是接管,既不是占领,更不是攻取,只是接管。
森田桥该桥自建成后,经营权一直把握在日本人手里,但是有中国人觉得这名字别扭,而且有损国威——在堂堂中国国境内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座怪里怪气名字的桥,确实让人不那么舒服。而森田桥的这个名字也没叫响,当地老百姓私下叫这桥为东洋桥,后来中国官方干脆正式在地图上标明此桥为东阳桥,虽然是谐音,但中国味道浓了不少。可是名字该来改去还是没有改变中国人过桥是要打桥票(缴费)的命运。
东洋桥是上下几十里内唯一一座可以通行汽车的桥梁,其战略性不言而喻。大桥收费站里原来只有一个日本人和几个华夏雇员,由于该桥的战略重要性,在骚乱之初,就有一队所谓的倭国侨民义勇队,携带着武器进驻森田桥。所以吉田少尉的首领的任务不过是“接管”而已。
吉田小队齐装满员,斗志昂扬。出发前又得到了20名海军陆战队员的加强,这些陆战队员都是从正在中国访问的日本三艘军舰上抽调的。而在前往森田桥的途中,有不少热血沸腾的侨民义勇军不断地加入了吉田少尉的队伍。眼瞅着自己的队伍从人数上渐渐的达到了两百余人,吉田少尉很是高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荣升了上尉,甚至少佐了。
但是进军途中也不是完全顺利的,出了临海城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吉田少尉与大约300名华夏军遭遇了。少尉立刻按照标准的军事教范,指挥部队展开迎敌,可一下子又闹出个大笑话来。随队前进的侨民义勇队(大约五六十人)一见前面有华夏军队,“嗷”的一声就冲了上去,没有任何战术动作就发动了进攻。而中国也真不争气,才一接火就呼啦一下四散奔逃。等战斗结束后一清点,中国军人给打死打伤了70多个,义勇队这边只阵亡一人,还是给自己人误伤的,另外还有几个受了轻伤。
“中国军没用的很,看见了只要冲上去就可以解决战斗。”义勇队的头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吉田少尉说。
吉田少尉的目光掠过战场(其实更像屠场),眼见几个义勇队员强令被俘的华夏军排成一排跪在地上,让后逐一用步枪点名。
“连战俘也要杀吗?”吉田少尉心中默念着,但嘴上没说出来。按说他是正规军军官,对义勇队有绝对的指挥权。但是这些义勇队不是普通的百姓组织那么简单,里面有很多是退役军人,有的还担任过军官,而资历也是一种权威。
吉田少尉毕竟年龄不大,有着家族武士的荣誉传统,还有些军人荣誉感,于是他以任务紧急为由,尽力约束着部下减少滥杀的行为,快速向森田桥前进。此时海军的舰炮和陆军的炮兵部队开始有次序有计划地炮击中国军的各个据点。每当炮弹掠过头顶准确集中远处的目标时,在行进的队列中都能引起一阵欢呼。
几小时后,吉田少尉在森田桥头被中国军队伏击,本人在战斗中阵亡,时年23岁。
在前往集结地点的路上,远方的枪炮声已依稀可闻。
“乖乖,真的要打仗了啊。”袁世江听着远方隆隆的枪炮声,骑在马上自言自语着。又回头看着自己稀稀拉拉的队伍,他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的队伍没有除了几十发空包弹(平时摆排场用的)根本就没什么弹药储备!就是自己也只有十二发所谓的战备弹。没子弹还打个什么仗啊。
袁世江慌忙叫过自己的副官王一田中尉说:“王副官,咱们到哪里去弄点子弹吧,兄弟们都是空枪啊。”
王一田是正规军校毕业的,虽然也知道师里其实是把袁世江当猪宰,但是看到袁世江临危受命,心里还是对其有一两分敬意的。但是谁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有股子血性还是所谓的不知则勇呢?于是他就试探地对袁世江说:“营长,现在请求师部后勤部补给已经来不及了,附近倒是有个轻武器储备基地,代号920。那里也许有些子弹。”
袁世江马鞭一挥说:“920啊,听说过。我们就去920基地。”
王一田故意面露难色地说:“可是那基地不是我们十七师的,是军分区的。”
袁世江大大咧咧地说:“啥区不区的。要是到了地方兄弟们枪里没子弹,那不是成了日本人的活靶子了?还不如不去!大家都跑了到干净!”然后不由分说就下令转向到了920。
基地的指挥官是个叫黄云兴的老中尉,此人不知道袁世江的底细,和上级联系的电话不只怎么的也打不通,偏偏袁世江又是个不讲理的,自己军衔又没人家高,结果被支溜的团团转。
“我说,中尉,你姓什么来着?这都中午了,兄弟们一早赶路都还没吃饭呢。”袁世江得寸进尺提出要求。
黄云兴中尉忙和了半天,早给他指手画脚和无理的要求弄烦了,就顶了一句说:“我这里是仓库,又不是军需供应站。”
“那我不管。”袁世江是典型的无知者无畏“枪里没子弹,弟兄们打不了仗,肚里没食,兄弟们也打不了仗。而且这一去死活都还说不清。大家都是穿军装的,你就忍心让弟兄们当饿死鬼?”一席话说的黄中尉哑口无言,拗不过人家军衔高,只得讪讪地张罗饭去了。
搞定了黄中尉,袁世江也不知道自己还该做些什么,四下张望间,又看见宪兵押了一队逃兵走进了基地大门。逃兵人数有五六十个,用大绳栓成一串以防止再度逃跑。
袁世江的的部队既然是补充营,自然没什么重武器分队,连步枪也凑不到人手一只。总兵力也就只有350人上下,这段时间又连人带枪的失踪了不少,现在也只剩了一半儿不到。见宪兵带进了五六十个逃兵来,他眼睛顿时发出了绿光。
清清嗓子,整整军容,袁世江少校上前几步对宪兵少尉蒋智说:“那个那个少尉,你的这些人我要了。”
……
袁世江就这样为他的部队又增加了一些兵员,心中窃喜不已,琢磨着等下说服黄中尉,把他连带那几十个仓库兵也一并带走……嘿嘿……想得正得意时,一抬头,又发现了新大陆:在逃兵里面还有一些穿普通百姓衣服的人,忽然想起蒋智曾经说这些人里“有些可能是日本人的间谍”
袁世江这下来了兴趣,案子寻思道:“那我得审审,老子还没见过倭子的间谍呢?今儿也见识见识,说不定能得到点有用的情报。”当下就对蒋智喊道:“那个那个少尉,把那几个间谍给我带到黄主任的办公室去!”语气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蒋智没辙,只得把几个“间谍”——也就是程子强一行人押到了袁世江的临时办公室。
袁世江端端正正地坐在黄云兴中尉的办公桌后,把腰带和手枪都解下来放在桌子上。旁边站着副官王一田和四个卫兵,到也像模像样的。
袁世江见一行人中柳翠翠生的美貌,眼中又流露出风情来,心中一动,便对蒋智说:“这女人到也罢了,怎么把小孩子也抓来了?”
蒋智小声对袁世江说:“本来没打算抓她的,可她死跟在队伍后面不肯走,只好一同带了来。再说这女人做间谍的也多的是,况且这孩子可是穿着日本人学校的制服啊。不能说他们之间没一点关系吧。”
袁世江就问柳翠翠:“你是姓什么叫什么啊,为什么要当间谍?唵?”
蒋智在旁边一听,差点没笑出来,哪里有这么讯问的啊。
那柳翠翠目光流动道:“冤枉啊长官,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娘家姓柳,乳名儿翠翠。嫁到河东赵家。我家那死鬼一走十几年,我一个人拉扯个孩子我容易吗我,这位长官今天一早不分青红皂白就吧我们给抓了,我们冤枉啊。”
“河东赵家?”袁世江一拍桌子说:“哈哈,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河东赵家和我爹有生意往来的,你……你就是那个,嘿嘿人称守活寡的翠寡妇吧。我和你的丈夫也算发小儿了,”
柳翠翠当下红了脸,说道:“长官你可别笑话人家。”
袁世江憋住笑说:“没笑话你,呵呵,”指着翠寡妇身边的孩子问:“这就是你儿子吧,都这么大了。”
柳翠翠忙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拉出来说:“就是啊,他叫赵忠德,德子,快叫大大。”
袁世江笑道:“嗯,不错,一股子聪明劲,和他老爹小时候一样,哈哈。”
蒋智见这几个人套起近乎来了,忙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袁世江猛然醒悟过来,也清了清嗓子,板起面孔说:“咳咳,大家熟人归熟人,我说弟媳妇儿,你怎么去给倭子当间谍呢?也不看看现在这形势。”
蒋智听袁世江这么一问,差点吐血:合着形势好了就可以当间谍?
柳翠翠遇到了熟人,自然大倒苦水说:“他大大,(称呼都变了)冤枉啊,我们孤儿寡妇的,怎么会去当间谍?”
袁世江追问:“你真不是倭子的间谍。”
柳翠翠说:“真的不是。”
袁世江又问:“真的不是?”
柳翠翠说:“千真万确的不是。”
袁世江笑道:“不是就好啊,你先坐一边儿去喝点儿茶水,等下我派人送你回家去。”
柳翠翠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他大”,一旁勤务兵给搬了张椅子,柳翠翠带了儿子一旁坐着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