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大殿内,各派大佬都垂首而立,大气儿也不敢出。
大殿中央,停着一口紫色棺材。棺材内,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平躺着,气息全无。男子前方,两人并排站着。左侧人皮肤白净,仪表堂堂,身着一袭黄衣,刺龙绣凤,虽然只背手站着,却给人一种雍容大气的华贵感;右侧人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身着一袭白衣,毫无修饰,只在胸口左侧处刺着一口紫色长剑。
两人并排站着,目光落在棺材内,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们不言不语,大殿内更没人敢说话。这些平时颐和气指、雄霸一方的人此刻如同小孩子聆听师长训话般,处处显得小心翼翼。一股难言的憋闷在殿内弥散。
最前方的江月明和莫剑南更心惊胆战。莫剑南双腿微微颤抖,甚至快要跪下来。脸上更痛苦无比,不时斜眼偷看棺材中的男子。
半晌,白衣人才长叹一声,口中道:“算了,愿郁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说着一挥手,旁边的棺材盖凭空飞起,稳稳扣在棺材上,严丝合缝,更没有半点声响。仿佛怕惊扰棺众人美梦一般。
白衣人随手一下,在场诸人无不暗暗心惊。那口棺材盖少说也有五十余斤,虽然众人也能凭借真气将其托起盖好,但想要不发出一点声响却难上加难。即或有人做到,也无法如白衣人一般信手拈来,毫不在意。
只是,此刻众人都提心吊胆,虽然吃惊,却没有时间思量,更无心关注。他们只在乎下一刻,那神奇的手法会不会作用在自己身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出手偷袭,你们为何没有出手阻拦。”
在主位上做好,白衣男子端起早准备好的香茗喝了一口,登时满口清香,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赞许地看了一眼江月明道。
“回两位祖师。”
白衣男子的神色尽落江月明眼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下决心一定要搜罗天下名茶伺候好这位祖师大人。脸上却不露半分喜色,急忙上前一步一躬到底。
“不必叫我祖师,本座乃东海叶家叶墨玉,秦观道友才是你的祖师,至于郁兄,乃古剑院郁剑鸣。”黄衣男子摆了摆手打断江月明的话,神色间也舒展开来。尤其是看向叶潇兄妹的目光,更加柔和。
下方人也都悲喜参半,和连云剑宗或是东海叶家交情好的都喜笑颜开,和他们交恶的或者古剑院派系的则低头不语。莫剑南更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和江月明早就知道下界的人是谁,只是纵然清楚,也都是几百年前的先辈,却不认得。先前还盼着死的是叶家的先辈,却没想到,人家两家的好好坐在面前,棺材中躺着的,才是自家人。
“你叫江月明是吧。”
白衣男子秦观微微一笑,丝毫不理冷汗滚滚的莫剑南,转向江月明道。
“回祖师,正是在下。”
“以后,不必叫我祖师,老夫飞升已经八百年之久,以后,就叫我们上仙吧。”
“谨尊法旨,弟子江月明见过两位上仙。”
江月明深深一躬,急忙改口。在他看来,能讨得他们的欢心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自从拜入连云剑宗至今,他已足足修炼了二百年。只是自从一百二十年前步入大乘后期后,至今再无寸进,哪怕是巅峰都未曾触及。当年江月明的师尊就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纵然耗尽一生,江月明也无法迈入仙界,至多也只是步入大乘巅峰而已,永远也无法触及无上天道。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本来江月明也早已放弃,转而全身心投入到连云剑宗的霸业上来,费尽心机培植势力,打压敌人,将连云剑宗的控制范围扩大一倍有余。只是自从得到仙人降临的消息,命令他准备迎接之后。修炼一途上早已丧失的信心又死灰复燃,重新活络起来。渴望能把那路神仙哄得高高兴兴,也好拉他一把,步入仙界。
“如此,说吧。”
秦观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江月明的态度。
“上仙,是这么回事。”
江月明说着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包括他们接到消息后如何惊喜,如何准备,自己和莫剑南在其中费了多大心力,论道大会如何成功。恶魔般的牛二如何杀出,如何猖狂,如何辱骂仙界,和妖僧龙吟如何轰击空间通道。自己如何奋不顾身的相救,其他人也如何焦急。最后,众人担心两位上仙的安危才暂时放过那两个小贼。
江月明滔滔不绝讲着,莫剑南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伟大’,在仙人下界的准备中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事。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表示自己如何如何奋不顾身,搏杀牛二和龙吟,奈何他们帮手众多,又个个修为深不可测,自己被一拳轰退十里,吐血三升,本来已经濒临死亡,但一想到仙人降世,立刻有如同吃了‘伟哥’再度雄起。更多人甚至暗暗后悔没在身上砍两下,那样更有说服力。
直到江月明说完,叶墨玉已经面沉似水,强忍的怒火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确实,连聋子都能听出他们话里的水分。轰退十里,吐血三升。若是对方真有那种修为,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挡下来,起码已经超过两位降世的仙人,他们还下界干什么?观光旅游还是喝茶聊天?
秦观朝叶墨玉打了个眼色,不动声色道:“你们的辛苦,本座都清楚,这次我们下界,也就是为了牛二滥杀无辜的事件,仙帝大人对此很重视,假如能办好这件事,本座定会论功行赏,决不吝啬,在仙帝大人面前,也会表奏功绩。若是办不好,本座也定然如实回禀,后果你们应该很清楚,仙帝大人的怒火,并不是小小的天苍能承受的。”
说着,秦观身上暴起强大的气势,宛如大山般压向大殿内众人,嘴里一字一句道:“就算本座,也绝不会放过他。”
秦观显然要比叶墨玉老道得多,恩威并施。虽然下面的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圆滑得很,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敢不从。
只是片刻,在那股强大的压力下,不少人都有些坚持不住,双腿微微颤抖,面色更是涨得通红,如同背着一座大山般。更有不少修为稍弱的人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观,有些不可思议。
微微一笑,秦观收回气势,端起身旁的香茗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众人。
压力猛地消失,诸人都长出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秦观,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角落里,几双眼睛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乎有些犹豫。
“谨尊上仙法旨!”领教到秦观强大的实力,众人再也不敢推诿,立刻齐齐躬身道。
“很好。”秦观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江月明,“月明,若是本座没记错,今日应该是千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吧。”
“回上仙,正是。”江月明对方才的压力更心有余悸,只差一点,他就承受不住。同时,对仙人也更加向往,连忙道。
“结果如何啊?”秦观似乎毫不在意,端起香茗笑道。
旁边,叶墨玉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却又不好说什么。但他清楚,这是秦观在向他示威。他来自四方世界,万年以来,无论是那一次论道大会,四方世界也从未胜过中土。
中土地大物博,洞天福地无数,代代都英才辈出,传衍不息。相比之下,塞北冰天雪地,西域流火黄沙,南荒毒虫雾瘴,东海灾祸频发。四方世界的人,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更遑论那些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
这次下界,仙帝之前也并未言明以谁为首,但意思却很明显,无论资历还是修为,都以郁剑鸣为首。
郁剑鸣飞升一千二百余年,比两人要早得多,修为也达到归原后期,虽然还未达到巅峰,但在仙界也算一方高手。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修真界中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物,趁三人下界,周身功力都用于抵抗空间通道中不稳定乱流出手偷袭。先是巨佛轰击,而后刀芒入体,最后那记攻击三人虽然不知道是由什么发出,但那股力量让他们也感觉到危险,甚至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而且,那股澎湃的力量更直接摧毁了空间通道。若不是现在前面的郁剑鸣遭受攻击受伤躲回后面,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们之一。
如今郁剑鸣死了,他们之间自然要有一人站出来,所以秦观才有此问,叶墨玉更脸色铁青。
“此战还未完成,两位上仙就下界了,平局收场,平局收场!”江月明连忙呵呵笑道。
“哦?那么慢?看来这八百余年,四方世界还是有些作为的。”秦观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地道。
论道大会的最终胜负,对秦观和叶墨玉二人谁来掌权有很大影响。若是中土胜出,那就证明中土的实力要高于四方世界,拳头硬的自然说话横,反之亦然。
四方世界的人都微微有些不悦。江月明明显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是最后关头牛二横空出世,中土早就完败。如今牛二被打入叛徒行列,他依旧在用他做文章,蒙骗秦观和叶墨玉。其他人自然愤愤不平。只是慑于秦观的实力,都将怒火压在胸中,眼睛却死死盯着江月明。
“谁说的?”
正在江月明暗自庆幸蒙混过关之际,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众人大惊失色,都回过头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仙人面前驳斥江月明。
江月明更大惊失色,回过头去,怒道:“叶潇,你好大的胆,上仙问话,也轮到你插嘴?”
“闭嘴!”没待叶潇回答,叶墨玉舌绽惊雷,厉声喝道。
江月明脸色立刻苍白无比,忙回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潇竟然敢当着上仙的面儿揭穿自己。而自己也是大意,忘了叶墨玉和叶潇都出自修真皇族叶家。
“叶潇?好,不错,像我叶家男儿。”叶墨玉转头看着叶潇,脸上爬满笑意,“到底是谁胜了?”
“上仙,是四方世界胜了。”叶潇激动万分,噗通跪倒在地上道。
“胡说,胜负结果明明还未分出,四方世界怎么胜了?”江月明神色剧变,几乎嘶哑着嗓音吼道。
“哼哼,江掌教还真是健忘啊。”有了叶墨玉撑腰,叶潇也不顾秦观脸色越来越黑。他出自修真皇族东海叶家,又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何时受过如此窝囊气,此刻更全然不顾,瞟了一眼江月明回身道:“上仙,本来中土修真界最后一个出场的宋别离已经被西域雪家的雪千山击败,这时牛二和天隐寺龙吟大战飞来,江掌教说牛二出自乌衣镇牛家村,又在玄玉门拜师学艺,属于中土修者,中土自然不算败。”
“哦?有这等事?”没待叶墨玉说话,秦观抬眼看着江月明。
“弟子,弟子,弟子确实是……啊……”
江月明颤颤巍巍还未说完,秦观一抬手,那颗苍老的头颅带着仙界的梦想高高飞起,一腔热血喷洒出来,无头尸身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好,秦兄治家有方,本座佩服至极,叶潇,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叶墨玉说着站起身,大笑着头也不回走出大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