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猎人都会知道,如果在一个猎物将要触网的时候惊动它,将会是一种极端愚蠢的行为。洪荒当然是一个绝顶聪明的猎手,他知道何时合适收紧自己的网。
他不徐不急的慢步漫步的向山上行去,步履和神态都轻松得像是一个历游山林的书生一般。不过,每向山顶走近一步,他的平和舒缓的双眉间,便会揭开一丝隐盖不住的兴奋之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多年来盼望得到的东西,已经唾手可得了。
众人随着洪荒来到在山顶的时候,都是大吃了一惊。原来位于山颠的峰尖之处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垂直向下的,黝黑窨深的洞————这个深洞宽不过三丈左右,却成浑圆之状,沿壁上还留有旋纹般的痕迹,就像是一个巨型径口的钻头冲击出来的一般。站在洞口,便立时能觉得一阵阵幽冷之气,还有一丝丝间杂在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中的新鲜的血腥味直透上来,这个洞口好像是通向了不知名的幽暗之处,就连时常处身于此的众人都不由想到连向地狱的通道。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人满脸尽是丝毫未变的微笑之意————洪荒,他不但是笑着,且还很满意的微微点头。
这时,寻常最沉默的张三亨打破沉默道:“敢问将军,这个洞口,便就是那……那姓游的小子的力量所致么?”他的双眉皱得很厉害,不敢相信的语气中还藏有一丝微颤,因为他知道适才他与李四合二人追击游奇之时,若是迎头被这样一击击中,何止是皮肉之苦?早就粉身碎骨的连个渣都没有了。
洪荒背着他,却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的轻松一笑,说道:“不,这不是他的力量。一个刚刚蜕生出人类驱壳的稚子,怎么会有这般的力量?”
张三亨眉间稍展又紧:“那,这是……”
洪荒又是一笑,缓缓说道“这就是那,终之神迹的力量。”
众人虽然已然隐隐料到,但心中还却都仍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李四合颤声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得到终之神迹中的……那种……那种创世神的力量了?”
原本身为天禁一份子的他,在天禁中耳濡最多的便是“神”是如何的无可匹敌,虽然只有耳濡从未目染过,但在他的潜意识中,“神”从终之神迹中得到的力量,已是一个高到无法仰视的存在。此时若是面前要敌对的也是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让他如何不心生恐惧?虽然张三亨没有言语,但从他越发难看的面色便可知道,他也是这个心思。
洪荒像是安抚受了惊吓的宠物一般,拍了拍李四合圆润的肩头,笑道:“不要担心,他没有得到终之神迹的真正力量,而且,他永远不可能得到那种力量。”顿了顿,洪荒接着说道,“现在他的力量,的确是超越赤瞳、煌瞳、寻常碧瞳甚多,不过却不足惧。因为这不是他自身的力量,而是‘借用’终之神迹中的。只要终之神迹一旦离开他的身体,他便会立时变回一个寻常人,甚至连寻常人也不如得残废。”
张三亨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这么说来,他前些日子中的状态,并不是装出来的了?大概是他先把那终之神迹藏到了某处,当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时候,他又悄悄取出来恢复力量?”
洪荒点了点头:“嗯,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却又有好几点行不通。”他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这些已经不需要考虑了,既然他现在重新把终之神迹给咱们送上门来,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顿了顿,他叫道,“西蒙。”
一个幽灵一般的身影似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的,突然就悄无声息出现在洪荒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属下在。”正是浑身包裹在尸布一般的麻衣中西蒙。
洪荒缓声道:“那游奇害得你如此,你想要报仇么?”
西蒙那张破碎扭曲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但马上平复了下去,仍是毕恭毕敬的道:“属下一切听从将军的吩咐,将军若不让属下去,属下便不敢去,将军若是命属下去,西蒙不敢不去。”
洪荒微微一笑道:“好,我就给你亲手手刃仇人的机会。”
西蒙道:“是。”却依旧恭着身子一动不动。
洪荒静静的望了他一阵儿,才道:“你怎的不去?害怕了么?”
西蒙道:“属下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已没有了畏惧。何况若能为将军的命令而死,更是属下莫大的荣耀。属下之所以不去,是因为将军赐于在下这次报酬的机会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指示。”
洪荒哈哈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你这种仇敌当前也不冲动的冷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不错,除了让你亲手报仇之外,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他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轻轻将西蒙扶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道,“我希望你替我下去,将终之神迹取出来。”
张三亨、李四合、雨轻虹闻言都是一愣————因为众人都知道这个刚刚投靠洪荒不久的西蒙,是一个心狠手辣之极的人物。张、李、雨三人此时都是一个念头:若是西蒙得了那东西之后起了异心,岂不是生出一个比眼前的游奇更棘手十倍的一个敌人?
李四合立时叫出声来:“将军,我不相信这小子!这个还是我去……”
洪荒却好像没听到一般的,依旧拉着西蒙的手温言说道:“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做到,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西蒙看了一眼李四合,哑声道:“将军,属下宁死也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好。”洪荒握着西蒙的手,仁厚长辈一般的叮嘱道:“诸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勿要莽然从事,还有,”他从怀中掏出一粒朱红色的丸药,放在西蒙的手中,重重一握道,“去罢。”
西蒙眼中浮现出一些感动的光彩重重点了点头,身影一晃便似一团黑色烟尘一般倾入了洞口,隐没于黑暗中不见了。
李四合恨恨的目光寻不到目标,将自己脸色憋得通红,终于安耐不住便大嚷道:“将军是否对这小子的信任,已经超过我与老三了?”
洪荒没有说话,背着双手立在洞口,神色郑重一动也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再想些什么。李四合还要想嚷些什么,却被张三亨一个眼色逼了回去。众人就这般静静立着,直到洪荒轻轻吁了一口气,张三亨才上前道:“是不是,西蒙他,已经下去了?”
洪荒点了点头,脸上的深重之色恢复成原有的温然,道:“嗯。这人心机深得很,适才看似跃下洞去,其实却是伏在离此不远之处窃听我等的谈话。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或许是未发现我们言语中对其有什么不利之处,他这才向继续下行去。”
李四合大声道:“这西蒙心机即重,行事又不择手段,不知道将军为何还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洪荒微微一笑道:“正是他行事不择手段,心计又深,我才让他去做的。只有他这种人,才知道如何最大限制的利用游奇的弱点,采取无所不为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张三亨皱眉道:“可是一但他那东西到手,谁也难保他不立时作反了啊!若是他能够‘借用’终之神迹的力量,怕是要比游奇难对付得多。”
洪荒道:“的确,若是他得到了那东西,力量提升的程度要比游奇大得多。但是却要比游奇容易对付得多了。”
张三亨李四合都是一愣,洪荒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正是由于西蒙心机过重的使然,与人对阵之时,只要遇到强手他定会选择偷袭,且是一击不中立时便退走。而游奇性情与其相反,与强敌对阵死斗之时,都是搏命迎斗。终之神迹里面藏蕴着创世神的无穷威力,但几经了千万年之久,已然沉睡成为一块化石,若要想‘借用’其中的力量,便要从中激发出来,且越是激发,越会是源源不断。西蒙即便是得到神迹,虽然初时提升的力量能够大大超越游奇,但他的性情决定了他提升的程度是浅尝则止的,而游奇却越是遇到强的对手,强的死斗,从神迹中所激发出来的力量越会强大。”
李四合猛地一拍脑袋:“原来是这样!难怪在竹林之时将军只出了一次手,便停手了!”
张三亨沉吟了片刻道:“但是,属下还是担心,若是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得到那物之后不是从中‘借用’力量,而是‘得到’力量了。”
洪荒呵呵一笑道:“这个却毋庸担心,他们最多只能达到‘借用’的程度,根本无法‘得到’那力量。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得到那力量的方法。”
李四合奇道:“方法?难道有了终之神迹,还要有什么特定的方法才能得到其中的力量不成?”
洪荒看了他一眼,很有深意的笑道:“四先生,你对终之神迹的兴趣,确实大得很哪。”
李四合被他望的打了一个突,急忙摇手道:“不不!我对这个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深知道若论心机之深,是个西蒙也抵不上一个洪荒,若是让他起了疑心,自己日后唯一的下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洪荒却笑道:“这的确是一个部族中流传的秘密,不过三先生、四先生、轻虹都是我洪某此生最亲近的人,我说与你们听也不妨事,”他环视了一下才轻声道,“其实若想从那终之神迹中得到创世神遗留下来的力量,并不需要什么方法,而需要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这个。”他指着自己的一双瞳子,那里面有着深海一般蔚蓝色的火焰在跳动。
李四合脱口道:“是蓝瞳么?”
洪荒点了点头,道:“在部族流传下来的上古传说所说,在远古时期的‘大巴别’时代起,蓝瞳便是仅次于神的所在,他们作为神的助手,协助神统领整个‘天国’,所有的生灵都恭称他们为‘使神’。虽然他们的力量不能与无所不能的神相比,但是也是最接近神的人。每一代的神消逝之前,都会挑选出一个最为杰出的蓝瞳使神,作为自己的继承者。”他笑了笑,“其实,也只有蓝瞳暗生者的力量,才能承受神力的馈赠。否则不管力量如何强横,强行想要获得神力的唯一结果,便是神形俱灭。”
张三亨与李四合对望了一眼,道:“原来是这样。”
李四合呵呵笑道:“原来天禁里面那几个人的使神的称谓是这么来的。创立天禁的那个疯子,真的就认定了自己是‘创世神’,这才将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全都一一命名为使神。”
洪荒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却回过头来向雨轻虹道:“你在游奇身上缠下的‘丝’,现在能够连起来了么?”
雨轻虹妩然一笑,柔声道:“轻虹早就已经准备好啦。”
洪荒点了点头道:“好,开始罢。”
雨轻虹应了一声,双腿叠盘着在洞口边上坐下,慢慢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嘴唇,双手掩住耳朵,不多时便像是静静入定了一般的,静净的面孔像是一尊玉雕一般的惟妙。唯一使人看得出她并非雕塑的,便是随着她缓缓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脯。
洪荒、张三亨、李四合三人都一言不发的静静等待着,突然,雨轻虹静定的舒展的一双秀眉猛地一皱,接着便像是两条遍体遭受针刺的虫子一般的不停扭动起来,在这张美丽的面孔上更显得诡异非常。
雨轻虹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一双樱红的嘴唇时而大张,时而紧闭,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她的双眼紧紧闭着,喉间传来一个**般的声音:“好暗……没有光亮……好暗我看不到……”她的鼻子抽动着,喉间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我闻到了……这种气味是……血!血腥味很浓!到处……都是!”她的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我听到……很多声音……是厮杀、叫喊还有……痛苦**声……”
她的双眉越抖越急,双目也越闭越紧:“光……有光了……我看到了,他已经下到……二十三层了……”
原来,这便是雨轻虹的本领————“丝”。
只要被她的“丝”缠住,她便能与被缠者的“六识”————听觉、嗅觉、视觉、味觉、触觉、感觉,合而为一。此时,雨轻虹将“丝”缠在游奇的身上,也就是说,她的双眼能够看到游奇眼睛所看到的、听到游奇双耳所听到的、闻到游奇的鼻子所闻到的、“触碰”到游奇所触碰到的,以及感受到游奇所感受到的一切感觉。
这种能力的确能窃取所有的秘密,不过确是不易施展,因为要缠上丝的时候,必须得是被缠的对方是在清醒的状态,这样才能将对方的眼、耳、鼻、舌、身、心都缠上相应的“丝”。
其实在游奇住在木屋的第一日起,雨轻虹便受命将“丝”缠在游奇身上,但便就在她大施媚术将游奇迷倒,正要缠“丝”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木门突然毫无由来的猛地一声响,这突如其来得一声响分了雨轻虹的神,也救了几乎已经意乱神迷的游奇。
雨轻虹的双眉越发扭动的利害,双眼闭得和双耳捂得也越来越紧,呼吸紧促得像是迎接风雨的**一般,喉间不断的传出那种梦呓**般的声音:“警铃……很刺耳……很多人……很多人冲出来了……都是我们曜光军的士兵……他们围攻他一个人……想阻住他的去路……游奇的速度很快……啊!他跳起来了……从他们的头上飞过……他的拳脚打在岩石上……到处都是飞舞的石块……他一直打……不停的打……击在石壁上、击在他们身上……啊……他们都倒下了……都倒下了……甬道里面都是受伤的人,太拥挤了……没有人能阻住游奇……他……好快……又冲下了一层……”
虽然雨轻虹的话语犹如梦呓一般难以听懂,但三人都清楚地知道她所说的意思。张三亨皱了皱眉说道:“将军,看样子咱们曜光军的士兵伤亡不轻啊。”
洪荒唔了一声,嘴角还挂着开心的微笑:“嗯,的确,呵呵,那游奇从终之神迹中借取的力量,怎么是一般暗生者可以匹敌?嗬嗬,人数在多能有什么用?一群蚂蚁想要咬死一只狼,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三亨又皱了皱眉道:“将军,我的意思是说,要不我和老四也下去,看看能不能使咱们的士兵伤亡稍减一些?”
洪荒轻叹了一声,但脸上的微笑却未消失:“三先生勿要不忍,既然身为兵士,就随时要有死亡的觉悟。不过,他们的死却也是值得的,因为他们不是死于被敌人所杀,而是成为我将要继承神力的祭品。”
这时,仍然闭着目、掩着耳的雨轻虹突然浑身一颤,啊的一生惨呼,满脸尽是痛苦之色,从喉间颤出声道:“受伤了……他受伤了……是风声……四周全是刀风……啊!”她又是猛地一颤,痛苦的弯下腰去,像是胸前着了一刀一般。她的“丝”与游奇的六识相连,游奇受伤吃痛,雨轻虹当然也同时感受到这种疼痛,虽然只是感受到,但也如身亲受一般。
只听雨轻虹浑身不断颤着,口中断断续续的道:“刀……刀风已经将他包围了……闪不开……躲不了……刀风越来越强……甬道都灌满了……惨叫……到处都是惨叫声……这刀风不光是杀向游奇……连一旁的士兵也都没放过……血……到处都是血……”
洪荒与张三亨对望一眼,都立时知道,这是西蒙与游奇对上了。
却见雨轻虹身体剧颤起来,脸色惨白,这是因为在游奇身上不断增加伤痕的同时,她也在感受着同样无比难捱的剧痛。雨轻虹浑身抖动的无可抑制,气息断断续续,随时都有昏倒的危险,洪荒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从他手心流到她的体内,才使雨轻虹的颤抖渐渐缓了下去。
洪荒温言在她耳边道:“不用怕,轻虹,我在这儿。”顿了顿他又说道,“仔细看清楚,现在的形势怎样了?西蒙受伤了么?”
雨轻虹身体的抖动虽然缓了下去,但声音却还是颤抖的:“西蒙?不……我没看到他……只听到刀风……他……游奇浑身是血……受了很多伤……周围的人都死了……刀风越来越强……啊……他…游奇倒了下去……跌倒在地上……四面八方所有的刀风都向他斩过来……啊!他……他……”雨轻虹上体突然僵直,面色呆滞,说不出话来。
洪荒心焦,大声道:“他怎么了?被西蒙杀死了么?”
雨轻虹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不……他没死……他倒在地上的时候……用双拳将地面击破了一个大洞……他从洞中跌下……直接落到下一层去了……西蒙显身了……他的速度很快……向洞里追了去……不过就要追上的时候……游奇突然打出两枚石子……速度太快了……西蒙没有躲过……被击中肩头……咦?他不见了……西蒙不见了……逃走了……”
洪荒不由自主吁了一口气。
张三亨皱眉道:“两人的交手看起来西蒙已经败了啊。”
李四合大声道:“将军,还是让我下去取那东西罢!”
洪荒摇头道:“不,西蒙还没败。因为识才的那个照面不是真正的对战,而是试探。”
李四合一愣:“试探?”
洪荒点头道:“试探。因为西蒙擅长的不是阵地对战,而是偷袭。这样的试探能够使他更加了解对手的强处和弱处,这样使他下一次能够成功刺杀对方的几率更大。”
张三亨皱眉道:“但是,以现在他与游奇力量的悬殊,西蒙真的能够成功杀死游奇么?”
洪荒微微一笑:“西蒙能够杀死游奇?呵,我可从没这么想过。游奇虽然没有西蒙那么多阴毒诡计,但临战应变的能力却是西蒙远远比不上的。”
李四合又是一愣:“那您为何还要派他下去?”
洪荒道:“我派他下去的目的,便是拖住游奇的时间,这样才好等待我们的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来临。”
张三亨皱了皱眉疑惑道:“客人?什么客人?”
洪荒笑了笑:“你看,他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巨大的闪电将天空划的雪亮,从空中劈落在山头之上,同时咔嚓的一声炸雷巨响,整个山颠都不由得抖了几抖。
除了洪荒依然面带丝毫不便的温然笑意,张三亨、李四合都被震的发稍倒立,浑身发麻,双耳一时听不到任何声响,比他俩人体质稍差的雨轻虹,更是立时六感断绝,鼻耳口中都被震的渗出血来。
山顶之上虽然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但是被这道炸雷劈过,连石头也被烧的一片焦灼的味道。
一片焦灼中,缓缓行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
一个极其高大,及其威猛的老人,一个不怒已威却在盛怒着的老人。雪白的长发、雪白的长须,雪一般白的长袍都在劲风中猎猎舞着,两道如同适才闪电般雪白的厉眉之下,是两只蓝电般的靛蓝瞳子。这张苍老却威猛到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孔上,烧着怒意————且是盛怒之极的怒意。
威猛老人瞪着两只蓝色虎瞳,一步一步的向洪荒走去,他的每一步足有寻常人三五倍之多,且每行一步,便在山石上留下一片高温灼烧的痕迹。
这老人身遭有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当他逼近时,这种巨大压力像是有形实体的千斤重物一般,便似要将人压扁,张三亨与李四合都连气息都喘不过来,拼命抵抗才能有窒息过去。而雨轻虹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立时便昏了过去。
但见洪荒只是微微变了脸色,却还是迎上前去拱手道:“开阳前辈大驾光临,洪某失迎了。”洪荒身材也不算矮,但立在老人身前,才堪堪及其胸部。
被称作开阳的威猛老人双目圆睁,怒视着洪荒怒喝道:“洪荒!你这贼子可知罪么?!”他的声音响亮之极,几乎每一个字都如同适才那道炸雷一般。更为奇特的是,他那长长的白发,以及过胸的白须,随着他的怒喝,都不是循着重力方向向下垂去,而是根根张牙舞爪的漂浮起来,还不时发出星点蓝色电火,以及极其轻微的啪、啪电击一般的响声。好像这些雪白须发也在宣扬着老人无比的怒意一般。
洪荒叹了口气,上前拱手道:“晚辈知罪,请开阳将军任意处罚。”
他这般干净利落的认错,倒是出乎威猛老人的意料,但老人的怒意却没有因此稍减多少,仍是怒道:“知罪?你知的是什么罪?!”
洪荒叹气道:“晚辈不该听信手下的谗言,将那个人捉了回来。”
威猛老人重重哼了一声道:“嘿嘿,你到不傻。说!那东西现在何处?!”
洪荒苦笑道:“前辈说的是那终之神迹么?唉,在前辈面前洪某不敢有所欺瞒,虽然那人在我这里已有月余,但那东西连是什么样子我都不曾看到,更不知道在何处了。”
威猛老人嘿的一阵大笑,犹如滚雷一般响起,他满面怒意堆叠的向是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洪荒!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已你的手段便是死人也开口了,何况是一个未经世的毛孩子?!你胆敢骗我,可是不想活命了么?!”
洪荒叹息道:“前辈既不相信,晚辈也没有办法。晚辈自知无力反抗前辈之威,只得引颈待戮了。”说着,便无奈的闭上眼睛。
威猛老人又是一阵含怒大笑,道:“好!既然你要死,本将就成全你!”说着扬起一只环绕着吱吱作响蓝色电光的手掌,便向洪荒顶上拍去。
便就在这是,突然一个声音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动我家将军!”同时一个肥硕的身影迅疾无比的向威猛老人扑去。
这个全力扑击的身影正是李四合。不过他扑到还离老人有半丈只遥的距离之处,便就像是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一般,形如遭雷击一般浑身抽搐惨叫着倒飞出去,落到地上全身已然焦黑一片。
洪荒大声道:“前辈要取在下的性命尽管动手,却不可伤我手下性命!”
威猛老人冷道:“手下?我还以为曜光将军的手下能将我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会都是些精兵强将呢,没曾向却是这些老鼠一般的人物。”顿了顿他说道,“你放心,这等鼠辈,老夫还不屑去杀!”
洪荒果然察觉道李四合还有些许气息,舒了口气,向威猛老人拱手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威猛老人哼了一声,阴沉沉的道:“留情?我可没打算留情,说,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洪荒叹了口气,指着脚边的深洞道:“就在此处,我的人为了困住他,伤亡依然惨重之极。”
威猛老人重眉一扬,道:“他又这么厉害么?你为何不出手制住他?”
洪荒苦笑道:“晚辈实在没有把握胜得了他,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超过我了。”
威猛老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他一个稚儿,任凭如何强横,会胜得过你这个蓝瞳么?”
洪荒垂首叹了口气道:“在下惭愧,但事实的确如此。”
威猛老人哼声道:“放屁!如果他向你说得这么厉害!那你到说说,起初你们是如何将他捉来的?!”
洪荒仍垂着头道:“起初捉他来此的时候,的确是手到擒来,容易得很。不过后来经了一些日子之后,他的力量越来越强,直至连我也制不住他了。我想应该是……是……”
威猛老人猛一顿足,脚下的巨石轰然四分五裂,喝道:“是什么?!快说!”
洪荒道:“晚辈以为,应该是那个终之神迹的原因。”
“终之神迹?!”威猛老人一听到这四个字,双眼中的湛蓝色立时大盛,犹如夜空中两只蓝辰一般,雪白发须根根倒浮在半空,雪色长袍之上尽处环绕着若隐若现得蓝色雷光,使这个高大威猛的老人看起来像是上古的雷神一般,“你是说终之神迹,在那人的身上?!”他又吼道,如一道道滚雷在地上滚过。
洪荒好像被摄于老人的威势,头低的更甚了,只听他说道:“这个……晚辈确不知情,因为以晚辈的本良,已经无力近他身去搜寻了。”
威猛老人瞪了洪荒一眼,巨喝道:“废物!”话音未落,老人身体携着呼啸的风雷之声,犹如一道雪色闪电一般的劈坠入了洞去。洞口,只留下垂首惶恐的洪荒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洪荒缓缓抬起了头,却见他满面依然是如常的温然微笑。只听他挂着满意笑意的嘴角喃喃的说道:“又一个虫儿,入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