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洪荒心中猛地一震,脸上的温文却像是阳光下的雪一般的快速消融了,他后退几步,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小乞丐’的脸上,蓝芒骤涨的双瞳在暗光之下,射出毒蛇眼睛般的光芒。洪荒缓缓的道:“你说,病腐使神弗洛戈,与这间石室又有什么关系?”
‘小乞丐’一声冷笑:“似乎你对这个名字怕得很呢!若要我说下去也可以,不过你要先实现你的允诺的话。”
洪荒陡然一笑道:“怕?嘿嘿,他已经死了半个世纪了,你觉得我会害怕一个死人么?”他突然一探手,抚摸着‘小乞丐’的喉颈,温和的笑意中露出一丝狞然,“我还以为会有怎样的秘密呢,原来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死人,嘿嘿,对不住,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此刻即便是你想要说下去,我也没有心情听了,因为,我对一个死了半世纪之久的老鬼没有半分兴趣。”
“滚开!!别碰我!”,‘小乞丐’惊呼一声,用力挣开了那只毒蛇一般欲想从她颈处向下深入的手,憎恶憎恨增愤的叫着。
洪荒没有得手便放手了,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他退后几步,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也正因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允诺你什么了。”
“你!你这个魔鬼!”‘小乞丐’胸口急速起伏着,凌乱的领口处露出一片耀目的象牙白,羞、怒、恨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洪荒到对这个称谓很是满意一般,微笑着道:“我马上便要拥有能与你们的‘神’相匹敌的力量了,所以你成我为‘魔鬼’,倒也不妨。”他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兴阑珊,因为为了一个不感兴趣的传说,而耗去这么长珍贵的时间,对洪荒来说是一种浪费。
“铁铮。”洪荒未回身便叫道。
“在!”一个劲市郊鸣般的响亮声音在石室外甬道的另一端应道,回声在石壁四处回荡,嗡嗡作响,一个铁塔一般壮硕的年轻汉子从石室外大踏步的跨了进来,走到洪荒身前一拱手道,“将军请吩咐!”
洪荒以一种长辈般的祥慈目光望着铁铮点了点头,和蔼的微笑道:“这些日子要你守这里,着实是辛苦你了。”
铁铮的脸上的表情也似一块铁板一般的,没有什么变化的说道:“铁铮身为弑神的一员,为部族大业誓死效命,正是分内的事,谈不上什么辛苦。”
洪荒赞许的点了点头笑道:“好,不居功不自傲,这才是大将风范,前途不可限量啊。”顿了顿,他侧过身子,回身一指说道:“你看。”
铁铮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看到一个衣衫凌乱颤抖不已双目含恨的女子,被粗铁链牢牢捆在石壁上。虽说油灯下的光线暗得很,影影绰绰下甚至连人的五官也分辨不出,但铁铮却明明清楚地“看”见这女子有一种未经世的绝艳,
他铁板一般的面容不禁瞬然一动,但马上便恢复成铁板一块,道:“请问将军,她是……”
洪荒叹了口气道:“她便是被关押在此的俘虏,此女子最善于变幻样貌蒙骗人心,上次扮作我的样子来袭,险些让她的了手。可没曾想落在咱们手中这么许久,咱们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适才才揭开她的真面目。”
铁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幸好她已被擒住,若不然变成相熟之人的样貌在这里闯进闯出,麻烦可就大了。”
洪荒笑了一笑道:“的确如此,此女已然技穷,留着也无多大的用处了,我便就交由你处置了吧。”
铁铮向‘小乞丐’望了一眼,转回头来道:“不知道将军要我如何处置她?”
洪荒微笑道:“依照元帅的训令,凡曾与天禁有过一丝往来之人,便不得放过。这女子身为天禁中的一员,自然是非死不可了。”
铁铮闻言双眉一皱,眉间竟发出铮铮的响声,他低忖了片刻,拱手说道:“对不住,将军,铁铮无法做到。”
洪荒道:“哦?这是为什么?”
铁铮道:“我从不杀女人。”
洪荒眯起了眼睛:“可是这女人也是敌人。”
铁铮道:“但敌人身无反抗之力,已不能被称作敌人。”
洪荒的双眼眯得像是一条刀锋:“哦?你是说,你要违抗元帅的训令了?”
铁铮铁筑般的身子微微一倾,道:“铁铮不敢,还往将军恕罪。”便不作声了。
洪荒沉默了一下,突然噗的一声笑道:“呵呵,你何罪之有?只知遵循命令是为‘忠’,但不知变通是为‘蠢’,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得力臂膀是一个蠢人。”他以一个长辈的期望眼神深住着铁钢,温和说道,“记住,仁慈不是罪,也不是负担,而是力量。因为,仁者无敌。”
洪荒拍了拍铁铮的肩膀,温和且有些沧桑的道:“我年岁已经大了,这场战争持续了这么许久让我心身具疲,很多事情已然力不从心,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的去冲去杀去为种种操心了,唉,”他叹了一口气,深住着铁铮铁铸一般的脸庞缓缓的道,“我一向都对你要求严苛,希望你能了解,因为……因为我不希望咱们曜光军将军的位置落在他人的手中,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铁铮棱角分明的脸渐渐融化成一种迷蒙的感动,他大声道:“铁铮绝不辜负将军的期许!”
洪荒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不愿杀了这女子,我也不勉强。你就着这里守着吧,记住,这女子善于以样貌蛊惑人心,千万别让她溜走了。”
铁铮语声铿锵的道:“敬请将军放心,若是被她逃走,铁铮宁愿自刎谢罪!”他大力在胸膛上一拍,哐的一声有如千斤巨钟的鸣动一般。
洪荒点了点头,走到双目几欲喷火的‘小乞丐’身旁,微笑着低声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游奇么?或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互通心意了。”
‘小乞丐’紧紧咬着牙齿,纤细的身子颤抖的无法抑制,含恨蕴怒的从齿锋中崩出几个字:“卑鄙!你不得好死!”
洪荒却笑道:“谢谢,这句话是对我的祝福————向你们天禁那般的济世之怀,却有几个人能得好死的?嘿嘿,不过你放心,既然我已答应过你替游奇解除冰障的苦楚,就一定会做到的。因为,一个人若是死了,无论是什么障,再也无法耐他如何了。”
望着洪荒的笑脸,‘小乞丐’如贝母洁白的银齿间渐渐渗出血来,突然她猛地一咬将舌尖咬破,把口一张,嗤的一口鲜血对着洪荒的笑脸喷了出来————这是被铁链牢牢捆住得她,唯一能够向洪荒宣泄愤怒的途径了。
但却见洪荒的身影一花,人已不见,温文的笑声却渐行渐远的在石屋外传来了。不过,这含恨喷出的血虽然未能正中目标,但却正好着落在张三亨、李四合两人的身上,两人原本站在洪荒身后,未能来得及避开,满头满脸以及整个衣衫上,被喷的鲜血淋淋洒洒尽是。
张三亨老脸一沉便要发作,李四合已然怒叫着跳将起来,回身便是一爪,‘小乞丐’惊呼一声,上身的衣衫片片碎裂,闪着牙玉般的耀目光彩的,颤抖着的美丽身体便毫无依托的暴露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
在李四合不知是怪笑还是怒叫的吼声中,他双爪暴起齐齐向那一段颤抖的洁白袭去,便在这时,突听得一声混杂着金铁交鸣的大吼,一个硕大且闪动着金属光泽的拳头,携着戾风,猛然,朝李四合的后心重击过来。
李四合毕竟是沙场老将,心智不妙之时身体凌空已然翻身,双手运力交错向那拳头上迎去,但仓促之间的招架那里能够挡得住这金石为开、无可披靡的一拳?
只听得澎的一声闷响,李四合一个胖大的躯体被这一拳轰的一个炮弹一般重重击到石壁上,而后又重重砸倒地上来。
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小乞丐’的身前,正是铁筑、铁塔、铁打一般的汉子,铁铮。
李四合仓促之间吃了大亏,如同弹球一般从地上弹起,怒叫着便又要扑上去,却见张三亨鸡爪一般的枯瘦双手一张,挡住了他。
脸色铁青的张三亨冷声道:“不知道铁兄这是何意?为何要为一个敌人而坏了大家的兄弟情谊?”
铁铮的表情也如铁斧凿刻的一般,声音更冷:“将军将这女子活生生的交给在下来看管,我自然要护她一个周全,否则恐难向将军复命。”
张三亨眼中的绿色如同鬼火一般的在铁铮的脸上灼着,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这样,那确是我老四的不对,小老儿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了。”
铁铮双瞳中的碧绿也烈烈的燃着,面上毫无表情的道:“好说。”
张三亨重重哼了一声,向铁铮狠狠地望了一眼,不发一言便拉着面赤如血、杀气腾腾的李四合疾速走出了石屋。
直到石屋外的脚步声消失了,铁铮才转过身来,不过,他的目光却没有在身旁那个无暇如玉的躯体上停留半瞬,而是一伸手将自己身上披着的黑色短衫扯下来,罩在那段不断颤抖的洁白之上,而后立时回转了身子,大踏步的走到石室门前,擎空之柱般的立在当间,一动不动。
‘小乞丐’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许久,或许是她疲得很了,不知不觉便昏沉沉的睡去。随着石室里的呼吸声渐渐平复渐无,铁铮那一动也不动的躯体上的金属光泽渐渐的缓和了去,铁块钢板一般的躯体,也渐渐变做一幅遍体黝黑肌肉的雄壮身躯。
原来,他也是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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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三亨与李四合离开盘绕的甬道,来到山头上的时候,洪荒早已经立在上头了。李四合怒火未消半分,一张大脸似是一个吹胀了的红色气球一般,骂骂咧咧个不止,一见道洪荒便高声道:“将军!姓铁的那小子他……”
洪荒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四先生莫要着急,我都知道了。”
李四合一愣,洪荒微笑道:“请问三先生,已你之见这铁铮的实力如何?”
张三亨忖思了一瞬,道:“他年岁不大,但实力委实惊人,且有一副水火不侵的金刚之躯。在真正生死相搏之时,我和老四任何一人怕是都难以敌的过他。”
(李四合一愣,不服的叫道:“什么?老三你说我敌不过他?……”)
洪荒却笑道:“四先生好眼力,铁铮不但实力非凡,且经验异常丰富,冲杀起来的战力在咱们曜光军中,委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不过,”他笑了笑,“二位先生素来是‘哼不离哈,哈不离哼’,所以说真正相较起来,铁铮还是非二位之敌手。”
张三亨没有言语,而是躬身行了一个礼,洪荒也稍稍倾身,算是还礼。洪荒道:“这铁铮的实力如此可堪,两位可知道我为何一直只派他做一些看管守卫的杂役?”
张三亨皱了皱眉:“将军不会是真的想……将他培植为接班人罢?”
洪荒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我一直怀疑,铁铮是被安插到我身边的间谍。”
张三亨一惊,眉头猛然一皱,李四合也惊的叫道:“将军你是说……他……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四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是天禁的间谍么?”
洪荒摇了摇头,眉间也有些皱:“不,不是,我怀疑他是其他将军,仰或是元帅有意安插在我身边,用以监视我的动向。”
张三亨猛地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露出一线杀机:“我们的事,这小子不知道晓得了多少,不如现在就把他……”
洪荒微微一笑:“那么我们岂不是欲盖弥彰了?”
李四合疑惑道:“那么又为何派他去看守那个小妮子?”
洪荒笑了笑道:“暗渡陈仓。”
张三亨微微忖思了一下,猛地恍然道:“将军是说,我们不但不能杀他,而且所做的事还要让有意他知道一些皮毛,这样的话他的注意力才会更多的放在这些皮毛上,咱们的大动作便瞒得过那个派他来此的人了。”
洪荒笑道:“正是如此,既然那个‘弗洛戈传说’被他听到了,就让他自己去琢磨罢,咱们要去取那终之神迹了。”
张三亨皱每道:“属下到以为这个‘弗洛戈传说’有些蹊跷,咱们是不是也对其提点些注意?”
洪荒没有回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二位可曾见过那个‘病腐使神弗洛戈’么?
张三亨与李四合对望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张三亨道:“我们在天禁的时候,也是只听过九使神的名字,而未见其人,据说这九使神的本领都是自上古传承下来的,皆有开天辟地之能,仅仅次于那个‘神’之下。”
李四合摇头道:“其实这些只是传说而已,反正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想来他们的本领再如何了不起,也不能强过将军去。”
洪荒目光望着远处,缓缓摇头,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六十几年前,元帅还年轻的时候,在安第斯山脉的瓦斯卡兰布雪山,弑神与天禁曾有过一次大对决。那一仗,弑神虽是元帅亲征,但近万余精英战士也几乎全灭,同元帅一并率军的第一任玉衡将军,巴列高利,也战死当场,周遭城镇的十二万人类被这一战殃及而丧生,就连元帅本人,若不是现任的玉衡将军当时舍生相救,也定要蒙难。”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二位可知道,那一战,天禁派去了多少人么?”
张李二人对望一眼,都不作声,因为这场战役他们曾身为天禁的一员,经从来没有听说过。
洪荒伸出三根手指。
李四合一愣,试探着道:“三万?”
洪荒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只有三个,三个使神。而病腐使神弗洛戈,便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也就是在那一役中战死的。”
(详见编外篇《少年元帅》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