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在这世上出现的那一刻,暗影也诞生了。正如有人类的那一刻起,暗生者也开始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据说,人类原本身为神裔,因为自身的罪孽而被驱出了一个叫做天国的地方,坠落到这个荒芜之地经受折磨惩处。而暗生者的使命,便是站在将所有人类看不见的暗影中,将他们的罪消弭于无。
当数千上万年之后,人们忘记了自身的罪,而暗生者也忘弃了自己的使命,两个互不向往的世界,也这种忘却中,默然趋向着一种稳定的平衡。
不过,这种稳定却因为一颗突然出现的小石子而打破了。
在暗生者部族的上古传说中,这个石子便是创世和灭世的大神的身躯所化成,得到这颗石子的人,便能得到原本隶属大神的“创世”和“灭世”的力量。
这颗石子,便被称作为“终之神迹”。
竹林外,一条蜿蜿窄窄的小道直通往远处的荒芜山头之上,看起来似是乱石滩上的一条死蛇一般。一行人在这条山道上慢慢行着,为首之人年值中年,一身欣长长衫,面如冠玉,略显文弱,正是曜光将军洪荒。在他身后依次跟着雨青鸿、张三亨、李四合等人,用宽大麻衣套住了全身的西蒙,似是不愿与人为近,落下几步跟在他们身后。
这座山头自百年以前便是乱葬岗,无名尸首和孤魂野鬼的聚集所在,不只是何原因,便是在繁花似锦的春、叶丛疯长的夏季里,这整座山头也是寸草不生,在这严冬季节里更是看不见任何生命迹象存在的痕迹,荒芜的如同月球表面一般。
洪荒负着双手,一路向山上行去,时不时还四处观赏眺望一番,像极了一个悠闲的游山文士。从山脚到山顶的这段路,约摸十余里,虽然乱石丛生、崎岖难行,但以他们的脚程和速度,原本用不了半支烟的时间,但却行了足有两个时辰之久。
而雨、张、李、西等人跟随其后,虽不知其用意,但谁也不敢先开口相问————他们都不是蠢人,蠢人才会自己主子不想言语的时候啰唣个不停。所以他们只是一路默不作声的跟随其后。
众人站在山头之上,已经是日头偏晌了。虽是严冬之际,但天气甚好,整个天空也甚是清澄,在山阳的坡腰之处的地藏禅院在阳光之下,一片刺目的金碧辉煌,像是一只硕大且怪异的金红色蝙蝠一般,虫蚁一般的人们进往开来络绎不绝,百余年积累的梵香之气越发的旺盛起来。偶尔传来的钟磬之声,借着山风传到了这不可胜寒的高处,已变得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但正是因为这样,更显得如同仙乐一般。
洪荒负着手立在山头之上,半闭着双目向下垂望着,神情肃穆端祥,长衫在山风中猎猎而舞,以至于看起来雅弱的他就好像是随时都要倚风飞去的仙人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洪荒开口说道:“算起来,他此时应该已醒来了,轻虹,你去好生服侍他,不管他要什么都务必要令他满足。”
雨轻虹张口道:“将军我……”
洪荒回过头来,向着雨轻虹一笑,“有劳了。”
雨轻虹口里的话便没能说完,变成了低低的道了一声:“是。”
洪荒转身身来,接着道:“西蒙,请你在暗中监视,凡是接近,或者想要他的人,无论是谁,一律杀掉。”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淡淡的一笑道,“上一次便在轻虹要摄住他心神的一瞬,倘若不是有个‘小朋友’来搅局,轻虹便已经潜入那小子的记忆中枢,咱们也不必要费这么大的事了。”
西蒙哑声道:“是!”
洪荒点了点头,两人的人影一闪便不见了,才几个呼吸之间,一麻一素的两团颜色已经如流星一般的飞坠到了山底。
洪荒目送那两团颜色消失在竹林中,才说道:“如果,我想将这整座山移走,有什么办法么?”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像是冰层破裂的裂声一般,能让人心中都不由震了一震。他回过身来,目光在张三亨与李四合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儿,才缓声的道,“你们说。”
李四合哈哈一笑,首先说道:“这还不简单?炸开呗,将军您叫交给我和老三,轰轰轰轰,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将这整个山头炸平!”
洪荒微微摇了摇头道:“倘若李四先生你是一个普通人类呢?如果要移开这座山,有什么办法?”
张三亨皱着眉头,苦忖了一阵儿才道:“将军,您的意思是……”
洪荒微微一笑,望着张三亨稀疏的白发道:“张三先生,以为呢?”
张三亨似是经不起这山风,枯憔的身子缩了缩,道:“一个普通人想要移开这座山头,只怕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是什么,只要将军您下令,小老儿和老四便去做便是。”
洪荒叹了一口气,指着前面的山岭道:“要将整个弑神倾覆,只怕比一个普通人想要移开山头还要更加难得多,且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咱们将这游奇劫了过来,只怕瞒不过他们太久。尤其是开阳将军那个家伙,他处心积虑了这么许久,甚至不惜利用人类的势力进行通缉围捕,却还是一无所获,我相信他不日便会前来兴师问罪,”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倒不是怕这个刻薄的家伙,但在这个关头若是其他人也得到消息的话,也想要前来一杯羹,如此一来显然便难招架了。”
张三亨皱眉道:“咱们弑神内三外四的七位将军,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位外将军攘外,分别镇守在这地球的‘天’、‘涯’、‘海’、‘角’的四处。您与开阳、玉衡三位内将军守内,与元帅一并镇守本部。属下认为,此处距离元帅所处的本部并不是十分遥远,相信开阳定然不敢如何大张旗鼓的来攻,而玉衡将军负责元帅的安全之职,从不离元帅身周,开阳定然邀不到他。如此算来,他邀不到什么得力的助手,将军勿要过滤了。”
洪荒轻声笑叹了一声:“其实即便是开阳与玉衡一并,我到也不怎么畏惧,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些人。”他望着远处,“你还记得西蒙曾窃听到的那些话么?”
张三亨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道:“将军你说的是……天禁出世一派的人?”
洪荒点了点头:“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此时天禁看起来已被弑神灭了,其实只是揭去了其锋芒外的一层棉笼而已,所剩下的只是锋利了。照那人的话所说的,那些出世一派的人全都是欲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毁掉的疯子。”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张三亨,“张三先生早年在天禁之中,可曾知晓有关这些出世一派的什么消息么?”
张三亨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属下身处与天禁之中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也曾听人说过天禁分裂成出世入世两派的传言,但却又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与出世一派有关的确切消息,属下与不少人都一直都将其当成传说而已。”
洪荒细细思索了一阵儿,说道:“不只是真是假,还是防范点的好。因为若他们真的还存在的话,不击则已,一击定是石破天惊。而且开阳虽然尖刻张狂,但在明处,这些出世一派的人却在暗处。这样,只要那个游奇在咱们手中,无论明处暗处,咱们都成了众矢之的。在我们大事为成之前,不能经起这么大的波澜。所以我想……若是开阳来要人,咱们就把游奇交给他。”
李四合也皱起眉头喊道:“将军,您的意思……不会是要将那姓游的小子弃掉吧?为了取信于他,我们做了的场戏,损了百余个人手呢!”
洪荒微笑着看着他:“否则我们应该怎样呢?李四先生有更好的办法么?”
“这个……”,李四合狠皱眉头,挠头不语。张三亨也道:“将军,您不是真的要将那小子白白送人吧?”
洪荒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正是这样想的。不过,将他交给开阳之前,咱们要先把那东西暗中取回来。然后再大大方方的把人交给他,让所有暗窥着的人都知道游奇是在开阳手里。”他笑了笑,“开阳那家伙自视甚高,除了元帅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我和玉衡一直是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的,料想他一时不会怀疑到我们做了什么手脚。”
张三亨皱眉道:“但是开阳寻不到那东西,那些人自然便会怀疑是将军先他一步将东西取到手了啊!”
洪荒笑道:“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但莫忘了那小子身中冰障,已活不几天了。我们将一个活人交给他,没日便成了一个死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开阳得到了东西之后,将其灭口了。如此一来死无对证,开阳满身是口也辩驳不清了。”
他开怀一笑,突然敛住笑意,缓缓的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顾虑。两位可还记得那人叫游奇传得两句话?”
张三亨想了一想道:“一句是‘那件东西出现,神便会再次降临’,第二句是‘传说是真的’。将军,您所担心的是那个‘神’么?”
洪荒蹙着眉道:“即便是天禁的那个‘神’真地会出现,我也不如和担心,因为还有元帅顶着,让我感到顾虑的是第二句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心中总是有隐隐不妥之处。请两位先生想一想,天禁中可有什么特别的传说么?”
张三亨与李四合对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张三亨道:“天禁中的传说,也都是从部族里流传的那些相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洪荒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去问问那个‘小朋友’,看看他可知道些什么?”说着,他抬起一腿,身处足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随他足尖点到之处,只听到喀嚓一声似是什么断裂了,接着喀嚓喀嚓声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地鸣声,地鸣声越来越响,似是地下埋了数十个滚雷一般,整个山头的地面都是一阵轻颤。当地鸣声消失了之后,地面的颤动也消失了。不过,洪荒足下的地面却出裂开了一条半丈余宽的裂缝,像是一张巨大宽阔的怪口一般,横向贯穿了整个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