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通天彻底般的巨塔高越了一切,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雄伟建筑自不必说,甚至连夜空中零星闪耀的星光都似被它踩在脚下一般,致使整个塔顶没有一丝的光亮。
若不是几千只燃着愤怒的异色瞳孔、不断呼啸的烈烈狂风,以及地震一般不停震动的黑色天空里,的轰然巨响存在,还真得让人以为这巨塔的顶端,只是一幅由黑色凝成巨画了。
抖动的像是随时都会倾塌一般的天空,越发的漆黑起来,不过在这塔顶的正中处,却有着一点纯白的光,那是一个一身白衣的柔弱女子。在这黑暗凝结的塔顶之上看起来,像是无边黑夜里的一支烛火般的分外显眼。不过被围困在这浓重的、愤怒的黑暗里,这点白光也像是深夜孤烛那样更显得柔弱不堪,摇摇臾曳,随时都像有熄灭的可能。
游奇用手搭在额上,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因为身边无形的无形压力太大了,巨大的无形压力充斥在四面八方每一丝的缝隙里,致使游奇整个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在承受滚石巨木碾压的痛苦一样。若在这压力中毫无遮拦的睁大眼睛,相信连眼珠都会被挤出来,即便他用手低低遮挡住只露出一条缝隙,但仍像是无数细小且沉重的铁锥,在不断冲击着他的眼球一般。
游奇朝那白衣女子望去第一眼,心中便有种奇怪的感觉。再注目一看,立时心脏便像是受了重击一般的浑身一震,随即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因为这女子竟与他从小到大,心中思念幻想了千千万万遍的母亲的样子一般无二!
妈...妈妈么?...她就是我的妈妈么?
游奇心里面像是有千百只狂舞的小锤一般,几乎狂跳得要把他的胸膛敲破。白衣女子本一直是闭着双目,静静的立在中央,但在游奇心中叫喊的时候,她恰好微微睁开了双眼望来,虽不言不语,但一双微微睁开的美目中,流露出的分明是无边的疼爱。
是的!她就是!她就是我的妈妈!
游奇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会顾忌到那几千只燃着愤怒烈焰的眼神?当下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向那白衣女子之处冲去。携同游奇一并上来的那个女子,也正在竭尽全力抵抗着巨大的压力,哪里想得到游奇会做出这番举动?惊叫一声伸手欲拦,但终究满了一拍,游奇已然冲出甚远了。
眼看游奇便要冲到塔顶中央的时候,前方背对他而立的一个人,遥遥伸出一只手臂,示意他停下。此时游奇一心要扑到母亲怀中大哭一场,便是一座山也休想挡住他,更别说是一只手臂了,哪里会停下?
但游奇冲至离那根手臂还有一丈之遥的时候,却嘭的撞在了一个无比坚硬的巨物之上,不但坚硬而且沉重异常,像是一座山一般,游奇这一头撞上差点把自己给撞昏了过去。
游奇扶着昏沉沉的脑袋站起身来,但怎么也不能向前进一步了,因为前方竟真的像是有着一座透明的大山一般,阻着他的去路,任凭他如何使尽力气,也无法朝那白衣女子所立着的塔顶中央,再靠近一分一毫了。
这时携他上塔的那女子也赶到了,一脸惊慌惶恐的伸手欲将他拖回去。但游奇一心只想到母亲被人围困,那里理会旁的许多?兀自用力甩开那女子的手,挣扎着想要向前。便在这时,伸出一只手臂阻他的那人,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什么,霎那间游奇身受的巨大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心中一片混乱的游奇突地一愣,那人瞳孔的颜色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属于赤、煌、碧中的任何一色,那双瞳孔中燃烧着的颜色,而是如同深海或者恒星一般的蔚蓝。其实不是这双深蓝色的瞳子让游奇愣住的,而是因为那人眼神中流露出的,丝毫没有其他人般的愤怒,而是深深藏着的悲伤、悲楚之意。
这时游奇才发现,这人的身旁立着十余人,其余那千余人都远远的立在这十余人的身后。虽然只是零落的站着,便让人不由自主便感到,这十余人如同高峰一般的高不可攀。而这十余人的瞳孔中,都流转着海天一般的深蓝。
他随即还发现了一件事,原来那些强大到无匹逆的无形压力,是以这十余人为中心散发出来的————也就是说,强大的无形压力便是从这十余人身上所发出的余威,因为压力的中心正是针对着那白衣的女子。
不过,身处这巨大无形压力中心的白衣女子,却未有任何痛楚不适之色,只是仍然紧闭着双眼。若不是她一脸凄然凝重,真像是一个白衣飘渺的仙女一般。
便就在这时,从这十余人中缓步走出一个人。这人虽是身体修长却甚是瘦弱,身披黑色长襟,一头过肩金色长发在烈风中疾舞着,掩住了他的面孔,无法清楚的看到他的样子,却能清楚地看到他双目中,那能将黑暗刺得粉碎的蓝色焰芒。
这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身旁那些蔚蓝色瞳孔的人一同向后退去。他们一退,隔在游奇前面那座透明的无形的大山,也跟着向后移去,直撞的游奇一连跌翻了好几个跟斗。
他们都退下之后,塔顶的正中央只剩下那黑襟金发的男人,以及那白衣的女子,一刹那间,时间好像凝住了一般。
黑襟金发的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当然是那种莫名的语言,游奇当然连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奇怪的是在那男人开口的同时,游奇脑中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游奇惊了一惊,四处望去,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影。这时那金发男人接着说了句什么。一个声音同时响起:“你真的要毁灭这所有的一切么?”
虽然狂风不停的咆哮,黑色的天空越发的漆黑无比,天空深处一刻也没有停止的隆隆轰鸣声,让人震耳欲聋,但这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而像是有人直接灌进游奇脑中的一般,不过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好像被梦魇捆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白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藏在长婕下的瞳孔,竟然散发着星河一般玄紫色光芒。她缓缓的环视了一周,目光在这塔顶上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之极,即是疼爱,又是无奈,还有很多其他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感情。好久,她才开口说话。
游奇脑中同时响起一个女子的幽幽的声音:“.....所有的生灵都是我的骨,我的肉,我当然不愿这样做......不过,这个文明已经走到了.....尽头,若再前行一步的话....便会触到生命永远不可触到的禁地......那样,所有生命都将不复存在了......明白么?毁灭了这个文明,我们还能重现建立起下一个文明,但若是触碰到了那个禁地,所有的生命.....将会永远........永远的消失。”
她的声音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一般,颤抖不已。
那金发男人上前一步,只听见他冷声道:“你可曾想过,我们积累了多少年,才有现在的一切?但你现在却要毁了它!即便你是我们的神,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什么?他说什么神?....她不是我的母亲么?他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游奇非但听不懂,越听心绪越是混乱。)
白衣女子紫色的眼神中,闪烁的痛楚更深,她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来不及了,毁灭的序曲已然开始。即便是我们也无法阻止,现在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只能让毁灭稍做延迟。”
金发男子眉头猛地紧了一下,眼中的蓝芒窒了一窒,喝道:“为什么?!那个禁地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你把我们和一切全都放弃?!”
白衣女子的目光垂了下去,缓缓的道:“我不能说.....因为我不忍见所有生灵的终结.....毕竟....所有的生灵都是我的孩子........”
金发男子冷声道:“是的,给与我们生命的你,曾经是我们的神,我们的母亲。但很可惜,当你决定要毁灭我们的那一刻,你已经是我们所有人都憎恨的敌人了。”
白衣女子长婕一颤,垂下目去,轻声道:“原来是....是这样......”
她微微顿了顿,轻声说道:“来吧,我的‘使神’们,同我一起将这毁灭延缓,或许能让更多的人登上‘大方舟’.....我们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金发男子嘿了一声,算是作为应答。
白衣女子见他同意了,她双臂轻舒,身上的白芒剧增,直射向乌黑如墨的天空,不停震颤的苍穹里,隆隆巨响立时缓了下去。不过却在遥远的尽头深处,仍旧呜呜咆哮不已,像是随时都将会卷土重来一般。
那金发男人,以及他身后立着那十余人,眼中的蓝芒瞬间陡然暴涨,与满天白芒混与一体,像是新生的起的太阳一般,照亮了半个天空,刺的塔顶上所有的人都睁不开眼睛,时间好像是停顿住了,连烈舞的狂风省都已瞬的停止。
白芒越来越盛,白衣女子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越发的憔弱起来,连眼中的紫色也越来越淡,好像这万丈白芒是燃烧她的生命而发出的一般。
但突然间,这光芒猛的亮了一亮,便猛然暗了下去,那白衣女子身上的白芒已然消失不见。再朝塔顶中央看去,那黑襟金发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立在白衣女子的身前,他的一只修长的手,已经穿透她的胸膛,从她的后背刺了出来。
(游奇被这瞬间的变化,惊的张大了嘴巴,连呼叫都忘了。)
白衣女子嘴唇微启,似是有些惊讶,但嘴角随即便翘起一个微笑,像是在看着一个已然知道的结局一般,看着自己胸前白衣上的血花越发的怒放开来。她眼中的余下的紫芒渐渐涣散了开来,却缓缓抬起头,满是慈爱和痛惜的望着那些愤怒的眼神,轻轻地说道:“真抱歉.....想不到....我非但不适合做....神.....也不适合做一个.....母亲呢.......”
那黑襟金发的男子眼中的蓝芒,越发的深邃起来,他冷冷的对着她的面孔,缓缓的、一字一顿的道:“任何人,也无权操控我们的命运,即便是我们的神也一样。如果我们所行的路,只有毁灭一途的话,我们也会选择自己的方式,去面对毁灭。”
白衣女子身影越发的朦胧起来,在她越发遥远的凄然微笑里,她眼中的紫芒缓缓熄灭了,终于她的身影在轰轰震动的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妈.....不...你.....不.....”游奇像是身在噩梦中一般的狂叫着。)
黑暗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无比,不断裂裂巨响着,震颤着,像是随时会被天空之上百万烈蹄下踏得粉碎一般。亮如白昼的地面,以及那些雄伟建筑闪烁着的微微荧光,在这一瞬间齐齐熄灭,无数悬浮在空中的建筑,在荧光熄灭的同时崩解了,重重落到没有任何光明的地面上,黑黑暗埋葬的大地上一片惨然哀鸣直冲云霄。
整个大地随着震动的天空,也是越抖越剧,终于,这座通天彻地的巨塔,也巍巍的颤抖了起来,在千万个绝望哀嚎的声音中不断崩溃、崩裂、分崩离析,倒塌,终成为了一片废墟。所有的人影在瞬间像雾一般的朦胧起来,被黑暗吞噬了,同时也吞噬了动弹不得的游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