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
浓重的黑暗,笼罩了这荒凉又幽深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淡淡漂浮着的死寂和寒冷,不停洗涤着所有希望的光芒,让一切正面的能量,都完全无所循形,还未出世、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压抑而阴沉的黑色城堡里,白色光幕缓慢地落下,一片无尽的黑暗和虚无,弥散了目力所及的范围。看不到尽头的阴暗穹窿里,飘荡着的,是震慑人心的森冷和寒气。
这里是一片惨白的空旷,虽然是在室内,但是看起来雾蒙蒙的,瞧不清晰远处的景物。所能看到的,只是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和迷茫。
所有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会打心眼里的奇怪:这里明明又没有任何的光源,又如何能在这黑暗的死亡世界里,拥有如此耀眼的光辉?
答案是在脚下——城堡里的地面上,铺排着的,到处都是是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骷髅头、以及莫名生物的尸体的骸骨。
它们就那样散乱地堆叠在一起,看不出厚度和数量,分不出本来的存在与原型。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些白骨和尸骸,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也是鲜活的生命,拥有跳动的灵魂,不过现在,却只是成为了这阴森恐怖的城堡之中,所谓死亡世界“君王”的玩具与地毯。
数不清的骷髅,僵尸,食尸鬼,灵魔,骨鸟和魔狼——也即诺拉的死灵军团,迈着长短不一的脚步,杂乱地蜂拥着向踏着血腥的骸骨,向城堡的伸出蜿蜒而去,发出了嘈杂无比的、聒噪恼人的喧闹声。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地面上那些堆叠起来的骷髅头骨,“咔嚓……”“喀拉……”地伸出各式各样的骨头触角,拖拽进尸体骸骨的血色深渊。
“嗷呜……”“呵……啊……”死亡生物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凄厉的、痛苦到极点的惨叫,随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入了骷髅头的汪洋里,再也寻觅不到一丝一毫的存活过的踪迹。
但是它们后面的同伴,仿佛对眼前凄厉而惨烈的杀戮情景,视而不见般麻木地忽略了。
只是从它们喉咙的深处,发出各式各样的、模糊不清的舍命嚎叫,继续拼了命的往前冲着,不顾一切地前进着。
在它们那简单到直白的思想和意识里,服从强大的主人诺拉,就是唯一需要遵从的生存信条和法则。这是不可违逆的真理——简单而残酷的死亡世界里,强者为尊,是不可辩驳的、毋庸置疑的真理。
所以,既然现在诺拉的命令是“向前,向前,再向前”,那么,它们就不会有丝毫的犹疑和退缩。只会为了自己的灵魂直属的,那强大而勇武的主人,奉献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就是死灵魔法的高深之处,除了各种负面的、阴险的黑暗系法术,更是触碰到了很多人所一直忌讳的禁区——灵魂。
高深的死灵法师可以操纵灵魂,奴役低级或弱于自己的物种。对于更高级的存在,虽然有所谓的“灵魂契约”,但是主动权仍然会掌握在死灵法师的手里。
这也是人类一直以来对于死灵法师敌视、仇恨和封杀的原因——毕竟,愚民的头脑、未必就比死灵生物强到哪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或者教会的领导者,会任由可以控制灵魂的存在,来威胁自己的信条与教义。
所以,什么“邪恶黑暗”之类的说辞,也只不过是清剿围灭时候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过,有的人就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事情——比如说,正漂浮在空中,控制着自己的死灵军团,向城堡深处铺排通路的诺拉。
半空中的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看起来身体大概只有普通孩童一般大小。全身覆盖着纯黑色的、形状奇异的墨色鳞甲,所有的肌肤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血红色的双瞳。
这双血红色的双目里,流露出的是淡漠、冷然的森寒杀意。瞳孔的最深处的目光,就犹如平静的血海汪洋上,溅起了无数的浓重血腥的波涛和浪花。
这眼神是如此的冰寒和冷酷,就好像人世间最冷淡、最残酷、杀戮最深重血腥的地方,所酝酿、包涵的杀机和寒意,都能从其中寻找得到,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所有的温馨和暖意,毫不留情地碾得粉碎。
诺拉的背后,是一对诡异而庞大的翅膀,这翅膀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和那小小的身躯,完全不成任何比例。但这翅膀,看起来却非常有力而沉重,不断缓慢而坚定地扇动着,卷起一蓬蓬忽闪作响的黑暗罡风和气流。
这对翅膀的颜色,是令人诧异的一黑一白——其中的一面,是完全纯净的、不染丝毫尘埃的洁白色,就好像天界里最神圣的、没有任何斑点和污秽的天使羽翼一样。
圣洁而苍白的光辉,使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敬仰和尊崇之情,完全不会生出任何不敬的亵渎之心。
但是在这对翅膀的另外一面,却是完全相反的、如同被最浓重的墨水所浸染的乌黑,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黑暗和阴沉都汇聚在一起。
那黑色是如此的纯正而阴郁,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白昼和
阳光,让天空永远不能显出些微的光芒。
于是,这个小小的人影背后,那对奇异的,对比鲜明的黑白色双翅,就如此突兀而直接地展露着,暴露在充满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城堡里,仿佛地面上所有的白骨和尸骸,都无法压制它的光芒。
诺拉的这双翅膀的一面,是杀戮满身、最沉重压抑的黑暗;另一面则是白色神圣,清理绝俗的阳光。而它们的链接部分,竟然完全看不出任何蹊跷或者不合情理、不自然的地方,就那样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痕迹地链接在一起。
天使与魔鬼,竟然如此完美地集于一身。
诺拉的小小身体的短短手臂中,提着一把硕长无比、看起来沉重异常的金属制黑色战枪。这把战枪非常巨大——尤其是和那孩童一般、覆盖着鳞甲的身体相比较的时候。这种巨大的反差,和那诡异的双翅一样,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呃……”“呃……”“啊……”一声声凄厉无比,直直投入人心最深处的惨叫号哭,不断从城堡的地面上传来。密密麻麻的死灵生物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投入血腥的白骨群中,用生命铺就了一条前行的道路。
可是,诺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面前的血雾弥漫中,远远的,还是看不清任何可能到达的尽头。而自己的死灵军团,已经所剩无多了。
一直以来,诺拉都毫不在乎地使用这些死灵生物,当作炮灰来作为前行的基石,从来没有珍惜过哪怕片刻它们的生命。
因为在黑暗而阴沉的死亡世界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各式各样的死亡生物。它们没有任何的思想和意志,没有自主的行动能力,只是如同没头的苍蝇,在这广袤的世界里乱走乱撞。
于是诺拉把它们收集起来,作为自己的直属军团——在这个所有的权利和力量,都被“君王”们所垄断的世界里,也只有诺拉,才敢于这样做。
所以,这些亡灵生物,本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如果给诺拉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再召唤一倍的数量。不过,眼前的这些手下,看上去是有些不够了,终于到了即将消耗殆尽的一刻。
因为力量还没有开始真正恢复,诺拉并没有召集更多的死亡军团——或者说,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收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了。
在最初的计算里,这些军团,应该是可以够用的,至少不会显得过于捉襟见肘。但或许是沉睡了太久、太久,有了太多出乎意料的意外情况,这用来当作铺路石的死灵军团,此刻已经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个老弱残兵。
抬眼望去,白骨遍布的地面,一直蜿蜒向城堡的深处,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诺拉长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自己的死灵军团,肯定是坚持不到尽头的君王处的。
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诺拉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身后的黑白双翅,扇动的速度和频率骤然加快,整个人疾速地向前飞驰起来。
诺拉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清啸,像是警告,像是命令,像是决心与愤怒,更像是一种自信的宣战。死灵生物军团们,听到了这一声长啸,全都畏缩地、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了原地。胆子大一些的,才缓缓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诺拉把手里的巨大黑色战枪,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小小的身体完成了一个夸张的巨大弓形,犹如一张拉满了弦的刚劲弯弓。
“哈!!”随着诺拉的一声怒吼,硕长的战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墨色的悠长轨迹残影。延续着死灵军团所开辟出的那条血腥的通路,继续向前冲击而去!
“轰隆隆!!……”黑色战枪化成的巨大黑芒,卷起了地面上滚滚的烟尘和血雾。那条粗大的路径上,白骨和尸骸都被淡淡的黑焰,燃烧成一蓬蓬纷飞的碎块,弥漫得到处都是飘散的硝烟。
“铛啷……”一声,黑色战枪滑翔了许久许久,好像终于撞击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响声在诺拉的耳里,却是有如天籁般动听。因为,他的赌博终于没有失误,烟尘迷雾里的尽头,果然已经不太远了,所以这一击,才没有让战枪遗失在无尽的白骨血沫里。
滚滚的硝烟散去,景物变得清晰起来,一条碎裂成瓦砾的白骨通路,蜿蜒向一处模糊的光芒发散处。那处淡淡的光芒,就好像黑暗的夜里,执着发着微光的萤火虫一般,光辉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心底的最深处。
诺拉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兴奋之情,终于到达了!启迪石!可能就在那里。本命法器!终于有可能得以重铸。
只是,还有君王的存在。是的,君王也会毫无疑问地一同出现在那里,守护这座城堡,守护启迪石。但是,诺拉真的一点也不害怕,畏惧和退缩,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词典里。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一刻,诺拉反而不再着急。他并没有急着奔向那里,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确定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动之后,才缓缓地,带着自己剩余的仅有的一点点死灵军团残兵,
沿着由死亡生物、以及黑色战枪的能量所铺设的通路,向那光源处进发。
“嗷呜……”“嗷呜……”通路的四周,血海汪洋般的白骨堆里,不时有各种尸骸残骨,愤怒地冲着罗伊吼叫着,怒号着,却偏偏无法靠近通路一步,只能空自着急。
诺拉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平静的面色上没有一丝漪涟,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扑动黑白双翅,在空中优雅地漂浮前行着。
这一段路并不算长,但是诺拉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终于,他还是来到了那片光源的面前。
这原来是一面宽阔而高深的墙壁,墙壁通体都是由坚硬的、如同花岗岩般非金非铁的材质构成。只是现在,这墙壁已经被威力强大的黑色战枪,击出了一个滚圆的穹窿。里面,就是光源的发散处。
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力闪动了一下翅膀,飞入了墙壁之中。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宽阔而庞大的厅堂。这大厅就如同世界上最大的平原与广场,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任何尽头,连墙壁的颜色都无法分辨,映入眼帘的,只是远方浓浓的迷雾。
而当抬起头时,头顶又是一片黑暗的苍穹——找不出天花板的所在,只有一望无垠的、没有界限和边缘的黑暗。
诺拉眯起眼睛,似乎在适应大厅里的景物。突然,他的瞳孔,在一瞬间骤然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异而富有吸引力的东西,血红色的双瞳之中,涌起了波涛汹涌的惊涛骇浪!
那是在整座大厅的最中央,所静置在原地的一方巨大的圆桌。圆桌的面积非常惊人,恐怕同时容纳数十个人就餐,也会毫不费力。
不过,这圆桌显然不是用来吃饭的——因为在那上面,只是刻录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图案和地图。桌上唯一放置着的实物,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柱形体。
柱形体有六个柱面,通体散发出深红色的光芒。但是,它的光彩,完全被自己上方的存在所压制了——柱面上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块小小的石头。
这块石头的形状很不规则,完全不能用“圆形”或“正方形”,诸如此类的形容才来描述。因为这石头好像就是从另外一块什么巨大的岩石上,所生生摔碎、然后剥离下来的碎块一样。
石头的表面凹凸不平,连接转折处却光滑得犹似平静一般。整块宝石散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辉,时而又化作浅红色,明暗相间地一闪一灭,内力发出轻微的“嗡嗡”之声。
“噗通……”“噗通……”一时之间,诺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先是好像停止了跳动,随后又开始剧烈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就算他已经历经了千百年岁月和时光的洗礼,能大致做到宠辱不惊,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等待了千余年的东西,谁又能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一枚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小石头,也即所谓的“启迪石”,就是死灵法师灵魂归位之前,最重要的塑造本命法器的本源力量。
一百年,两百年……无数的悠长而艰深的时间里,诺拉都只是隐藏着自己的灵魂,在死亡世界的边缘处卧薪尝胆,不断尝试着发出灵魂探针。
终于,他链接到了那个水晶球,与罗伊签订了灵魂契约,真正迈出了回归的第一步。可是,那些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的虚无——因为若是找不到启迪石,就无法重塑本命法器,重回原先的位面复仇,也就成了一场空谈和美梦。
但是现在,诺拉终于可以确定——启迪石确实就是在“君王”们的手里。只要罗伊能够打开其他神殿的大门,他就可以找到其他君王面前的启迪石,一切就能够按照预想的轨迹前行。
对了,君王!诺拉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的心情,竟然让他忽略了“君王”的存在。他立刻惊悚地抬起了头,血红色的眼睛,用力向前方看去。
“唉……”迷迷茫茫的迷雾中,传来了一声悠长而萧索的叹息,仿佛是遇到了天下间,最遗憾、最失望、最乏味的事情。那威严而淡漠的君王的声音,从大厅里传了过来:“卑微的灵魂啊……你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劝告,非要来这里,追寻那不切实际的黄粱一梦?我说过,再过至多万年,你终将成为下一个称霸一方的‘君王’。此刻,却要成为白骨尸骸里的普通一员。”
“呵呵……”诺拉突然笑了,这位“君王”的高傲和蔑视,让他瞬时间熄灭了一切的紧张和恐惧。
不知为何,他微微地分神,感应了一下另外一个位面的,那个自己的召唤死灵武士——那大大咧咧的黑发小子。
看到罗伊在“温迪神殿”里的势如破竹,诺拉不由自主地开心和坚定起来,那黑白相间的羽翼,在半空轻轻扑动了一下,血红色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波动和涟漪。
过了半晌,终于,他也淡淡地傲然应道:“废话无需多说,‘启迪石’我要定了。我不想再等万年,就这一刻,我就要所谓的‘君王’,全部成为我的垫脚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