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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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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的街头,在夜晚显得宁静异常。原本在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也变得寂无人烟了。

因为惧怕最近入夜后愈加频繁的百鬼夜行,人们晚上一般都很少出去,即使有了急事不得不出门,也要随身带着经文或是木石制的符咒。这样做的话,万一遇到百鬼夜行,至少也可以有神佛来阻挡一下。

不过,也许是因为人心并不全都虔诚,也许是感觉自己沦落到被人当作挡箭牌很不愉快,那些神佛往往有时候并不灵验。早上在街头发现血迹或是被百鬼撕杀的残肉骨骸,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所以,人们大都选择在夜间留守家中,闭户不出。

不过,此刻漫步于朱雀大道上的那位贵人,则是一个例外。

博雅并不惧怕鬼怪,一方面也许是和他率真坦诚的天性有关,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和百鬼有约的缘故。

--应百鬼之邀,他在百鬼夜宴之日会吹奏着心爱的叶二,沿着朱雀大道直走到罗城门。作为交换,百鬼不但不会袭击他,反而会成为他的保护者。所以,不管看到什么,博雅都不会吃惊,因为没有担心的必要。

但是今天晚上,携酒夜行的博雅居然看到了蝴蝶。

--今天已经约好了和晴明一起去喝酒,但是下午却被陛下召进了宫中询问近况,喝酒的事,也只有拖到晚上再说了。

博雅平时去晴明家都是独自一人的,但是今天身边却不同寻常的带了一个侍童。那名童子跟在他的身后,一手提着酒瓶和装有松茸的竹篮,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博雅本人则是腰插长刀,双手捧着一样用青布紧紧包裹的物事独自走在前面,浓密的双眉深锁,像是有心事一般。

一点灯火擦着博雅的鼻尖闪过,把正在凝神沉思的博雅吓了一跳。细细看去,一点有如萤火般的光在面前远远飘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原来是萤火虫…”博雅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他一向胆大,但是给这一吓,也是惊得不轻。而他身后提灯的童子却是双腿发抖,脸都变青了。

“博…博雅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白天已经失约了,晚上再不去的话,晴明会不高兴的。”

固执于自己的看法,博雅硬是不肯回去。童子虽然害怕,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即使是豁达的大道,在夜间走来也不像白天那么方便。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晴明家门前,博雅伸手敲门,却意外的发现那点萤火再度从面前掠过。

“这个…是晴明弄的吗?”

伸手去接那一点萤火,博雅却意外的发现,那一点看上去很小很小的萤光,接在手里却变得异常的大。而且,那也并不是什么萤火…

“蝴…蝴蝶?!会发光的蝴蝶?”

美丽的小生命,在博雅的掌中不停的抖动着翅膀,发出虽微弱但却并无熄灭之意的光芒。

淡淡的,带着几分蓝绿色的光,不知为何让博雅的心头升起一丝凄凉。

“时入深秋,这种小生命已经不能存在得太长久了。只是,虽然只有一瞬间,它也想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呢…”

将手中的东西交到身边的童子手中,情不自禁的从怀中抽出叶二,博雅将它横在唇边轻轻的吹奏起来。

柔和的笛音伴着柔弱的精灵飞入夜空,翩翩落入墙内。

“博雅大人?不去拜访晴明大人了吗?”

看到博雅如痴如醉的吹奏叶二,童子生怕主人忘记了自己的来意,急忙出声提醒。

笛声戛然而止,博雅有如大梦初醒一般,望着蝴蝶消失的墙头,放下了手中的叶二,径直走到那扇古旧的大门前,伸手推开了门扇。

“晴明,在家吗?”

“进来吧,博雅。”一如平时般淡定温文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于是,由提灯的童子引路,博雅径直走入了大门。

漆黑的深夜,沐浴在月光下的庭院,更显得分外静谧。时入深秋,虫鸣鼓躁之声已淡。在这显得荒落无比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仍然青翠的树木杂草仍然生机勃勃。

一直以来,博雅都很奇怪,这间庭院从来没有看晴明刻意修剪过,然而一年四季来到这里,都可以看到青翠满眼,尽管那青翠有些凌乱,却并不妨碍它的自然之美。

--这,大概是也因为晴明使用了“咒”的缘故吧。

踏着草丛间自然生成的小道,童子引着博雅径直来到同样阴暗的长廊之下。在那里正静坐着一条身着狩服的人影,伸出的手中托着一点盈盈的萤火。那一点萤火在掌心翻飞徘徊,仿佛那掌心的温暖是它最后的眷恋,使它久久不肯离去一般。

“晴明…”博雅低声唤了一声,正准备迈步走上长廊,一旁的童子却指着前面的阶梯,惊呼了一声:

“博雅大人!”

博雅低头望去,在那短短的阶梯上,正伏着一只尾生双叉的黑猫,瞪着森绿色的大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这两位来访者,不由“咦”了一声。

这只黑猫倒是让人眼熟得很,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长廊上坐着的应该不是晴明,而是…

“原来是源博雅大人,您也大驾光临了?真是巧啊。”

“贺茂保宪大人,好久不见了。”

虽然吃惊,但博雅还是向着长廊上舞蝶静坐的人影微微一笑,缓步走上了阶梯。

而那名胆小的童子,却始终紧贴在博雅身边,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只小小的黑猫,唯恐它会突然发难,抓上自己一把。他,可是从小就最怕猫抓的。

不过,童子的担忧似乎是多虑了。那只小小的黑猫直到他们来到端坐的保宪面前,也没有动半下。最多只是张开嘴巴,打个懒洋洋的呵欠而已。

“博雅大人请稍等一下,晴明大人有点事正在里面处理,稍后就会出来的。”

保宪淡然笑着抬手,将手中托着的蝴蝶轻轻送了出去。长袖展开,博雅和童子才惊讶的发现在保宪的膝上,刚才那只黑色的小猫居然就伏在上面,懒洋洋的摇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难道还有一只猫?

那童子毕竟是少年人,好奇心强,转头偷偷看了一眼。原先伏在阶梯上的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真快,什么时候…”

“哈哈,请别见怪。我这猫儿是调皮了点,不过还不至于伤人,请尽管放心。”伸手抚mo着小猫光滑的黑色皮毛,保宪温和的笑着。

博雅和童子一起在保宪身边坐下,在晴明家里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到晴明,他有点不安。

“晴明…他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忙这么长时间的?”

“那是一位专程前来拜访晴明大人的客人,说起来,也是这次我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

长叹一声,保宪把个中情由一字一句的娓娓道了出来。

一个月前,贺茂邸有客来访。

原本保宪父子都是阴阳寮的要人,有事相求的人绝不会少。但保宪一向持着“少生事,多清闲”的主张,因此对于上门访客大多婉言推拒。

自然,这样一来二去的推拒,那些有求之人就都把目光转向了在阴阳寮中与保宪同样出名的晴明,来保宪家的人也渐渐少了。

但是,这一次来的客人,保宪却不能不管。因为这一次的访客,和贺茂家渊源极深。

早在保宪之父贺茂忠行年轻时,就已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得到了一个贵人的支持。如果不是这样,忠行即使学贯阴阳道之大成,也很难在当时就强手林立的阴阳道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阴阳寮的寮头。

这位贵人的名讳,因种种原因殊不便说出。不过,在忠行功成名就之后,这位贵人的家道却意外中落,成了没落家族。他那曾经显赫一时的声名,也就从此无人再提起了。

但是,身受恩惠的忠行乃至其子保宪,却从未忘记这位贵人的大恩。甚至就是仅是师从忠行的晴明,也清楚的了解这位贵人的一切,并对他怀有深深的敬重。

这一次来访的客人,就是那位贵人的长子和孙女。贺茂家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出处,只是听保宪很恭敬的称呼那位人入中年的清瘦男子为“雪斋大人”,称呼他那秀丽端庄的女儿为“铃子小姐”。

“雪斋大人,好久不见了,您这次特地登门拜访,究竟是…”

“唉,还不是为了这孩子。”雪斋望了一眼身边表情冷漠、神色木然的铃子,脸上流露出一种痛心的表情,“她…中邪了。”

“哦?”听了雪斋的话,保宪倒是吃了一惊。在上下打量了一遍那位穿着一身紫色十二单衣的铃子小姐之后,他伸出手去,食指紧抵在少女额前,口中轻轻的念吟着什么。

“这孩子的‘心’,竟然没有了。”

看到保宪带着惊讶的表情收回手去,雪斋不由苦笑一声:“既然您已经看出来了,我就只说事情的经过吧。”

原来,在两个月之前雪斋夫妻陪铃子去神社祈福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个名叫橘近江的年轻人是名门之后,谈吐非常优雅,和雪斋一家也很谈得来。自在神社这一面之后,铃子便对他念念不忘,而橘近江也在那之后频频登门造访。

雪斋夫妻并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在长期相处中,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日久生情,他们也为女儿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暗自高兴,心里默许了他们的交往。

然而,在不久之前的一天晚上,和橘近江一起出去散心的铃子,却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回来了。从那以后,她就呆呆傻傻的,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偶。而那个橘近江也不再登门造访,处处回避着雪斋一家。雪斋夫妻为此专程去橘家造访橘近江,询问铃子的事情,却被橘近江派人撵了出来,雪斋的妻子因此气得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恕我直言,对于这一类的事情,土御门小路的****晴明大人似乎比我更…”

“不怕您见怪,之前我已经特意拜访过晴明大人了,但是他不在家。听晴明大人的两个侄儿说,他有事去了比山,几时能回得来,还是未知之数。”

鬓发斑白的雪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再加上旁边铃子那秀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麻木模样,让保宪暗暗唏嘘。

“说实话,本来在家父身故之后,家里已经劳忠行大人和保宪大人您多方关照,麻烦的够多啦。如今若不是走投无路,我还真不好意思来麻烦您…”

“您说的哪里话,如果当初没有令尊,我们贺茂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风光。”保宪略带歉意的说,“本来我责无旁贷的,但是这件事事有蹊跷,恐怕不是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得了的…”

“父亲大人,请让我去!”坐在一边的保宪长子贺茂光荣年少气盛,早已经按捺不住了,“以贺茂家在朝中和阴阳寮的身份,再加上我的阴阳术,不怕那个橘近江…”

“…所以,还请雪斋大人稍等一段时间。等晴明大人从比山回来,再作定论。”仿佛是没有听到光荣的请缨一般,保宪径自淡定的把话讲了下去,“您和铃子小姐不如先回府稍候几日,至于您的夫人,我稍后会请医师丹波忠明大人到府拜访,请安心。”

雪斋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保宪的脸上流露出苦笑,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马上起身告辞。

--这一次的事情看来真的很麻烦,连阴阳寮的寮头贺茂保宪大人居然都犯了难!

在雪斋父女离开后,光荣曾有点颇不服气的问过父亲。

“父亲大人,单以本领而论,我贺茂家的地位与阴阳道之术都绝对不亚于晴明,可是您今天为什么一定非要等晴明来处理呢?”

“光荣,你太天真了,根本没有把这件事看透。我要等晴明回来解决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晴明的本领比我贺茂家的要高,而是我有顾忌。”

带着几分严肃,保宪驳斥了光荣的不满。

“那个橘近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他的家族却得到了藤原兼家大人的庇护,我在朝中缺乏有力的支持者,总不好与权倾一方的兼家大人发生冲突。而对于晴明,就不同了。他自己本身就对名利淡泊,根本不怕得罪权贵。而且,他不但与身为金枝玉叶、殿上之人的三品朝臣源博雅大人是好友,还深得圣上看重。阴阳寮中有本领的人不少,但唯有他,才能毫无顾忌的把这件事接下来。”

光荣皱了皱眉头,自己的父亲这么高抬一个自己视为竞争对手的人,换成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所以说,光荣…”保宪长叹一声,随手抚mo着睡着膝上的小猫那光滑的皮毛,“你要记住,本领高,并不代表一切。只有你的地位稳固,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明白了。”博雅点点头,“一个月前,晴明是为青行灯的事情才去了比山,自然不可能找到他了。”

“正是如此,才把这件事情拖上了一个月。但是在晴明大人回来之前,我也私下做了一些准备。”

保宪的手轻轻一招,刚才那只被他放离的蝴蝶竟然又飘然飞回了他的掌心,闪烁蓝色磷光的双翅拍打着,仿佛在翩翩起舞一般。

“铃子小姐虽然失去了‘心’,但却没有失去全部的‘魂’。这只幻蝶,正是我用她‘魂’的一部分制造来出来的。我原本以为,心魂相通,凭着这只幻蝶,我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的。可惜…”

“可惜的是,保宪大人你虽然找到了线索,但却不敢查下去。”

在博雅和保宪身边的门扇突然“唰”的一声拉开,晴明正脸含微笑端坐在门前,在他的身后,是同样端坐不动的铃子小姐,双目紧闭,像睡着了一样。

“晴明,刚才你在里面做什么?”对于晴明的突然出现,博雅有些惊讶,“而且…你说保宪大人不敢把线索查下去…是什么意思?”

“那件事还要等一会再说明,现在,博雅大人,保宪大人,请你们随我走一趟。”

博雅是三品高位,殿上之人,虽然平时与晴明的交情好到可以直称姓名,但在外人面前为示尊重,晴明一般还是尊称博雅为“大人”的。

看到晴明一脸轻松的起身,博雅疑惑的问:“要出去?这么晚要到哪里去?”

“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晴明红润的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不久之后,三人就已经驻足于朱雀大街尽头,朱雀门前。

“博雅大人,刚才我听到你在门外吹笛的声音,叶二你应该带着了吧。”

“是。”

博雅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叶二。

“请您在这里吹奏一曲吧。没有您的笛声,我们想要见的人还不可能现身呢。”

博雅虽然疑惑,但还是将叶二放在了唇边,悠扬的笛声随之响起。

“果然了不起啊,博雅大人…”

闭上双眼倾听着飘扬在空气中清幽的笛音,保宪的脸上流露出惬意的表情。

不久,一条白色的人影竟然悠悠的从朱雀门上飘了下来,落在城门前。

博雅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晴明一眼,晴明脸含微笑,向博雅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博雅放下了唇边的叶二。

“原来是晴明大人、保宪大人和博雅大人大驾光临了,难怪会在这清静的夜里,还可以听到博雅大人的仙乐之音,真是荣幸之至。”

来者是一个身着白衣、赤着双足、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翩翩美少年,踏着轻柔的步伐,有如轻烟飘舞般来到了三人面前。

“这次若不是有事相求,也不会打扰您了。”

对于对方,晴明倒是很恭敬。而那个少年,正是曾在朱雀门将名笛“叶二”赠予博雅的朱雀门之鬼:朱吞童子。

“晴明大人客气了,这次又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事情是这样的…”

脸上含着一丝神秘的笑容,晴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个事情,那么我的心里就有数了。”

挂着一个足以醉死人的微笑,朱吞童子微微颔首。

“那么,晴明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把惹下这桩麻烦的家伙直接带到这里来吗?”

“不用立刻带来。”晴明的话颇令博雅费解,就像他们在说着什么高深的暗语一样。

“三天以后的这个晚上,请带着他去他曾经去过的地方,一切自有分晓。”

“晴明你说三天后有分晓…究竟是什么意思?”

重新坐在晴明家的长廊上,博雅终于忍不住把一路上憋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了。

“博雅大人,你认为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心’会突然消失?”

“这个…”博雅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比较血腥的念头,“被、被杀…不是么?”

晴明和保宪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此时,蜜虫已经将用酒具盛着的酒和烧好的松茸与烤得香气四溢的秋刀鱼一起端了出来,放在三人面前。

之前在去朱雀门前,博雅就已经将童子遣回家里去了。让一个孩子跟着东奔西跑,博雅总是有点于心不忍。至于喝酒这种事,虽然让童子陪着也不是什么希奇事,但博雅却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尤其是…当着自己的仆僮面前被晴明捉弄出丑,他觉得很丢脸。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博雅大人,我说的不是身体里的心,而是心灵,一个人的精神。或者说…一种‘咒’。”

“咒么…”不知为什么,只要晴明一提起“咒”这个字眼,博雅就头疼得厉害。而晴明看到他的表情,就笑得更厉害了。

“博雅,你干嘛摆出那副表情来?”

“晴明啊,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每次看到你那副一点也不认真的表情,我就有被捉弄的感觉。”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呀。”

笑了好一阵,晴明才止住笑意,详细的为博雅解释着。

“那么,我还是换个更容易被你接受的说法吧。神道主张人有四魂,勇之‘荒魂’、亲之‘和魂’、智之‘奇魂’和爱之‘幸魂’。这四魂也被称为心之根本,少了其中之一,人的心灵就不完整了。”

说着,他望了一旁的保宪一眼,端起了由蜜虫斟满的酒杯。

“铃子小姐失去的‘心’,正是四魂之一:主掌爱的‘幸魂’。无爱之人,除了因为主掌亲情的‘和魂’还在,对自己的家人尚有亲份之情外,其余七情八欲,都断绝干净了。所以在保宪大人看到她时,她才会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虽然一时对于性命没有伤害,但是放着不管的话,她的一生,恐怕就会毁了。”

博雅点了点头,又望向旁边屋内仿佛塑像般的铃子小姐,沉重的叹了一声。

晴明说得没错,试问,谁会愿意和一个冷面冷心、无情无欲的人共度一生?

“那么,那个橘近江大人,难道也和铃子小姐一样,被夺走了‘幸魂’?”

“这个,我还不敢下定论。目下,只有先将铃子小姐留在这里吧。”晴明摇摇头,随后微微一笑,“不过,三天之后,一切都会有一个了结的。有保宪大人用铃子小姐的‘奇魂’化成的幻蝶,就等于事情的真相已经被掌握在我们手中,只等打开了…”

“啊,对了。”博雅微微一叹,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随手抄起了身边的青布包递给了晴明。

“这是今天入宫时,圣上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辛苦你了,博雅大人。”伸手接过青布包,晴明缓缓的将外面的青布打开,“这是前两天入宫进谒时,我请求他为我准备的东西。”

“晴明,你又把圣上叫成是‘他’!而且…”

小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保宪,博雅发出惊呼。保宪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

“别着急,博雅大人,晴明要的东西,本来该是我去求他的。不过考虑到晴明大人比我更容易求得到,所以我就把这件事托付给晴明大人了。”

博雅顿时直了眼,怎么这两个人都这么称呼圣上?如果被知道了,大家有几颗头要给这位贵人砍啊?

晴明缓缓的打开了青布包,里面包裹的,却是一柄折扇。不过单以尺寸来论,这柄折扇的尺寸实在是大了些。

“有了这样东西,三天之后,铃子小姐就绝对能救得回来了。”

晴明展开手中的折扇,停留在保宪掌心的幻蝶就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缓缓展翅飞起,落在了扇面上,带起一缕清幽的蓝绿色磷光。

博雅侧首望去,在那柄奇特的折扇的扇面上,简单的绘着一副墨竹图。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奇特之处。然而,那只幻蝶却停留在扇面上流连不去,似乎扇面之中还有什么吸引着它的东西似的。

“晴明,这是怎么回事,那扇面上有什么东西吗?我怎么看不到?”

“哈哈,当然无法看到了,这就是一种‘咒’呀,博雅大人。”

看着一脸微笑的晴明,博雅心头顿时升起莫名的不快。

“什么‘咒’啊,晴明,你又在耍我了!”

“不不,博雅大人,在圣上赐予的这柄折扇上,有一种我们极为需要的力量。那就是晴明大人所说的‘咒’,也是我们用来治好铃子小姐所必要的存在。”

保宪微笑着向博雅解释着其中的原因,听完之后,博雅才稍稍释然了一些。

“不过,晴明你怎么知道在圣上身边有这把折扇的存在?圣上自己都不知道它的用途,还托我向你询问一下呢。”

“如果给圣上知道身边这样东西的作用,那可就不得了啦。”晴明又是淡然一笑,“我能告诉你的是,这样东西只不过是前最澄上人曾经使用过的折扇而已。”

“原来如此…”博雅点了点头,“难道这柄折扇上附着了最澄上人的法力,成为一样法器了吗?”

对于博雅的疑问,晴明只是抱以神秘的一笑。

“这是你的猜想,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哟,博雅大人。”

博雅先是一怔,然后生气的大叫起来:

“晴明,你真是太狡猾了!”

三天后的深夜,朱雀大街的街心。

一条身着狩服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一棵大树下闪出,随即没入黑暗之中。

“铃子小姐,你在吗?”

随着那人低低的呼声,一道幽蓝色的淡淡光芒陡然亮起,在光芒之中。身着紫色十二单衣的铃子缓缓走来,在街心一侧的大树下停下了脚步。

“大人呀…橘大人呀…”

人影缓步从大树后面走出,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身上穿着的狩服也相当的华贵。

但是,此刻在他俊逸的脸上,居然有着三分阴鸷之色,那是一种极度不快的神色。

“投书约我出来的真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能呼唤我的名字?你的‘心’应该早就在一个月前,被那个叫噬魂鬼的妖怪吞吃掉了!”

“那是因为你呀,橘大人…”铃子望着男子英俊的面庞,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因为你还活着,所以我也只能活着呀。”

“铮”的一声,橘近江抽出了一柄短刀,寒光映着他布满阴鸷的脸庞,向着铃子一步步逼近。

“你已经应该是个死人了!死人是不该再活过来作祟的!再死一次!给我再死一次吧!”

锋利的短刀,挟着令有胆丧的寒光刺入少女体内。然而,铃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橘大人,您何苦一定要这样做呢…”

“你…你是鬼!别过来!”

手中的刀呛然落地,橘近江发出一声近乎悲鸣般的惊呼。

在铃子的身上开始绽放出幽蓝色的光芒,而在她的身后,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身穿脏污的黑色狩衣,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双腿发软的橘近江。

“又见面了,年轻人。”

“你你你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把她送给你作食物了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来找我的!”

橘近江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着那名黑衣老人,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了。

“很抱歉,橘近江大人,这位小姐似乎不太合我的胃口。而且,我比较喜欢吃没心没肺的人。”

抚着乱蓬蓬的胡子,老人咧开嘴巴,露出满是参差不齐的黄牙,呵呵的笑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居然不顾自己最心爱的人的性命,把她随随便便的送出去。你这种人,不正是最合噬魂鬼的胃口吗?”

一名身着白衣、赤着双足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老人身边,那如刀般的锐利目光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发抖的橘近江不放。

“噬魂鬼,以这个人的四魂作为交换,把那个名叫铃子的小姐的幸魂吐出来吧。”

“朱吞童子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岂有不照做的道理。”

老人又是呵呵一笑,张开嘴巴。一道粉红色的光芒从他的嘴里飞出,化作一只粉红色的蝴蝶飞向天际。而那位“铃子小姐”也随即化为一只幽蓝色的幻蝶,随着粉红色的蝴蝶消失在天际。

“来人啊!救命啊!人呢!你们都死到哪儿去了!”

露出惶恐的表情,橘近江连滚带爬的一路退到了树边。

“你是说你躲在远处的随从吗?已经让我和我的朋友们打发掉了,说起来,他们还算可口。可惜的是你这种人太脏了,我是绝对不会吃的,如果有人想吃的话,大概也只有噬魂鬼会青睐你吧。”

舐了舐红润的薄唇,朱吞童子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黑夜的长街上,传来绝望的惨叫声。

坐在清静的长廊上,博雅轻轻的吹着叶二,悠扬的曲调在空中飘扬。

晴明手持从圣上那里求来的折扇,在院中翩翩起舞。

有如白驹过隙般的身姿,随着博雅抑扬顿挫的笛声,在院中舞得有如轻烟一般飘渺。姿态优雅高贵,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潇洒飘逸之气。

保宪坐在博雅身旁,带着自然而平和的微笑,欣赏着这一场难得一见的舞乐。

“来了。”

曲仍是曲,舞仍是舞,但保宪的短短一句话,还是把晴明和博雅的目光引开了。

一蓝一粉,两只小小的蝴蝶从墙缘缓缓飞入,绕着挥扇轻舞的晴明翩然飞舞。

看着身边的两只小蝶,晴明淡淡一笑,随手展开折扇,整个院落顿时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竹香。

时已深秋,晴明的庭院里也并没有种下翠竹,但这竹香,却仍然浓得诱人。

“请不要停下,博雅大人。”

似乎是察觉了博雅那短短一瞬的惊讶,保宪适时的提醒了一句。博雅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继续轻柔的将叶二吹奏了下去。

两只小小的蝴蝶,随着晴明一路轻舞的身姿,缓慢而平稳的来到了长廊上。而后,在保宪伸手拉开背后的门扇时,两只蝴蝶一下子停在了空中。

看到那两只仿佛冻在冰中的蝴蝶,博雅这次真的呆住了。而晴明和保宪却对视了一眼,嘴角同时上翘,分别露出自信的微笑。

带着一丝飘逸,晴明将折扇轻轻丢出,打开的折扇有如一只巨大的蝴蝶一般,飘忽着落在了端坐屋内的铃子小姐膝上。那两只小小的蝴蝶仿佛从冰中解冻一般,展开双翅,随着扇蝶一起飞入屋内。

保宪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符咒,嘴里轻轻的念着什么,随手合上了门扇,然后,将那张符咒贴在了紧闭的门上。

“ばん-うん-たらく-きりく-あく-”

晴明食中两指紧并,抵着门上的符咒,口中轻轻的念吟着咒文。

良久,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泣。

晴明对着博雅点点头,博雅动手拉开了门。却见铃子小姐仍是端坐原地,然而纤手却举起了膝头的折扇,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红晕。一缕清泪,自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只是,房间里那两只小小的蝴蝶,却仿佛冰雪融化一般,消失无踪了。

第二天,晴明邸的长廊下。

“听铃子小姐说,那天晚上,橘近江大人邀她出去散心,谁知两人却在朱雀大道上,碰到了出外猎食的噬魂鬼。”

平静的提着酒瓶将博雅的面前的杯子斟满,晴明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那位橘近江大人,平时就是个喜好拈花惹草的风liu浪子,这一点,铃子小姐也是略有所闻的,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但她恐怕没有想到,她倾心所系的这位橘大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在遇到噬魂鬼后,这位橘大人想到的,只是自己如何能全身而退。至于铃子小姐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所以,橘近江为了脱身,就将铃子小姐出卖给噬魂鬼了吧。唉,这位铃子小姐痴情一片,却落得失魂落魄的下场,真令人寒心啊。”

轻轻的呷了一口杯中的清酒,博雅长叹了一声。

“不过也没有办法,橘近江大人不但风liu,而且有权有势,这样的人,连身处众多名门闺秀之间都能应付自如,何况是可怜的铃子小姐。”

晴明看了长嘘短叹的博雅一眼,淡然一笑:“也许,铃子小姐的心思,并不只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也许,因为雪斋大人家道中落,或许铃子小姐想借助橘近江大人的权势,让自己的家族再次风光起来也不一定。”

“确实,连保宪大人都坦言自己得罪不起这位兼家大人身边的贵人,能打得到他的主意的,除了晴明你之外恐怕也不再作第二人想了吧…”

“这你就错了,博雅。”晴明神色一肃,然后神秘的低声说了一句,“保宪大人并不是惹不起橘大人,他早就知道铃子小姐的病因是被噬魂鬼吞掉了幸魂。之所以百般推托,是因为他怕麻烦。”

“怎么说?”博雅一下子对晴明的话来了兴趣,“保宪大人…他怕麻烦?”

“保宪大人喜欢清静,害怕麻烦,一向对于跑来跑去东弄符咒西召鬼神之类的事头痛得很。对于他来说,虽然知道噬魂鬼是起因,但他却苦于找不到一个方便的办法去接触脾气古怪的噬魂鬼,让他交出铃子小姐的魂魄。而且在事情解决后,如何针对橘近江大人那边的善后,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雪斋大人那边是惹不起橘家的,保宪大人自然要责无旁贷的与他们周旋,但这样势必要劳心劳力,这可就苦了保宪大人了。”

“说到底,也只有晴明你最热心吧。”把酒杯从唇边拿开,博雅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能完全这 样说,起码在这件事上,保宪大人可是出了最大的力的。只是他昨晚与我一起协力让铃子小姐的两魂归体,就足以主宰到整件事情成败的关键了。”

将目光投向廊外依然青翠的杂草丛,晴明的双眼流露着一种平静的笑意。

“晴明,今天早上,京里都在盛传一件事。橘大人夜里出去私会情人时,在朱雀大道上遭遇百鬼夜行,仆从横死街头,自己逃回去后也发疯僵死了。这件事…”

博雅将身体微微俯向晴明的方向,低低的问了一句。

“…难道和朱吞童子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我只是托他说情,让噬魂鬼归还铃子小姐的幸魂罢了。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晴明瞥了博雅一眼,又悠悠的说,“说起来,居然这么关心这种事情,博雅你也真是个好心得过头的家伙呢。”

“晴明啊,你这是在夸我吗?还是在取笑我…”

“我是说真的,你是条好汉子,博雅。”

“…谢谢,但我还是有被捉弄的感觉。”

“想那么多干什么,来喝酒吧。”

将酒瓶举起,对着博雅晃了晃,晴明的脸上又浓浓的笑开了来。

在这深秋的天气中,居然还隐隐可以看到一只小小的蝴蝶,在乱草之间展翅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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