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道即为人道。”
徐茂形的棋力非常高,是许欢生平仅见的棋道高手,就算是马诗佳也要稍逊一筹,许欢一开始就陷入危局。不过,许欢没有紧张,反而开始兴奋起来。
许欢是个没什么喜好的人,足球只是因为可以跟朋友一起玩才学的,自己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有围棋是他的爱好。在没有跟张小慧分手前,他就经常去找围棋社的人切磋。他的棋力很高,虽然没有敌手,却也坚持对局,现在,他终于遇到一个稳压自己一头的高手,叫他如何能不兴奋呢。
许欢追求的围棋不是胜负,而是与高手对弈时的精神博弈,一种畅快淋漓的思考。所以他不适合当一个职业的棋手,只能把围棋当作一种爱好。
徐茂形的棋艺就好像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字如行云流水,千变万化,笔画却锋芒毕露,风骨内存。如果说马诗佳的棋是猛将之棋,那么徐茂形的棋就是勇将之棋。纵横睥睨,却不会过犹不及,运筹帷幄,却不是空口白话。如果说马诗佳的棋是冲锋陷阵的战斗之棋,那么徐茂形的棋就是决战千里的战术之棋。至于许欢,他的棋虽然同样有攻伐,却不是为战而战,而是一种随势而动的变化。虽身处战场,心却不在战场,而在乎战场之外的天地。或者说他反而像是一个谋士,下的是阴阳谋略之棋。
一个无心胜负的谋士?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过程吗?
“你真的喜欢小曼吗?”徐茂形突然问。
战局仍然未定,但许欢已经是步步惊心了。不过他并没有被棋盘吸住心神。
“真的喜欢。”许欢回答。
“那爱呢?”徐茂形继续问。
“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就对别人好两分。这就足够了。”
“确实不错。我也不相信爱情。那是女人家在玩的东西。责任才是男人永远的羁绊。”徐茂形露出一丝赞赏之色,正眼看着许欢,“你能够让白帝集团的计划破产,阻止小曼跟白易的结合,就有资格扛起这个责任。你愿意接受这份责任吗?”
许欢心头一震,脑筋急转,试图找出一个破局之法。如果接下了这份责任,他就被绑在徐家了。以后无论愿意否,他都无法摆脱徐曼以及她背后的徐家了。如果不接下这份责任,他走不走得出这里还是两说。他不了解徐茂形,所以无法判断。
“我知道,感情跟责任是两回事。你喜欢的是徐曼而不是徐家。为了徐曼而把整个徐家的责任扛在自己身上,确实很让你为难。不过你要明白,徐曼或许是一个人,可是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而已。你要接受她的人就要接受她的全部,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就不要在接近她了。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徐茂形少有地教导起了后辈。
“徐伯父,我很抱歉。”许欢站起来,对徐茂形鞠了一个躬,说。
“没关系。我不相信爱情,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你能为小曼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很重要。”徐茂形一挥手,山走了过来。
“把许欢送回去。”
“是。老爷。”山回答依旧简短有力。
“打扰你了。”许欢对徐茂形一声道别,跟着山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重新恢复宁静。一切静悄悄的,好像隔了一个消声层,将所有的声音都消除了。
“父亲。”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一身钢铁气质的徐曼走了进来,她一身正装,显得严肃非常,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你来了。坐吧。”徐茂形说着,看向眼前未完的棋局。
徐曼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父亲,做到刚才许欢坐着的位置,也看向那盘棋。
“知不知道刚才坐在那边下棋的是谁?”徐茂形说。
徐曼心里一奇,认真看向那盘棋,棋风变幻,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些父亲的老友。长期在官场厮混,他们的棋路都已经两极化,不是刚烈血腥就是圆滑狡诈,根本不会出现这种运筹阴阳,智勇双全的人。就算曾经有,现在也不是了。
“是许欢。”徐茂形语出惊人,把徐曼吓了一跳。
“怎么……”徐曼心里惊疑,却没有太多表现,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是徐茂形的教导,虽然内心变化,但表面还是要平静。
“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啊。”徐茂形说。
徐曼一喜,也不着急,等着父亲的后文。
“可惜,你配不上他。”
徐曼一惊,看向自己父亲,不知所措。这段感情波澜无数,本来以为已经完结,没想到许欢突然出手破坏了白帝集团的计划,让这段感情有了后续的可能。刚才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很是看好,没想到竟是如此反复。
“如果抛开其他的因素,单论你们两人,你是比不是他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想做什么?”
徐曼不知道说什么好,欲言又止。
“我知道家族给了你很多压力。难道你只能在屈服与服从中徘徊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身来就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我自己的想法能有什么用。就算有也无法改变什么吧。”徐曼有些伤神地说。她罕见地在父亲面前卸下防备,流露真心。
“也是。我一直是这样教导你的。应该说我教得好,还是你学得好呢?”徐茂形有些失笑地笑,感慨着,“不过,今天我真是见识到了另一种答案了。”
徐曼心里一动,认真地看着自己父亲。从来不动如山的父亲竟然也有动容的时候。
“每个人下棋的方法就是他为人处事的方法。我跟他下了半盘棋,在棋局上我占尽了上风,但在精神上,我却是动摇不了他。这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男孩子。有方家的支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父亲,你对他的评价未免太高了吧。”徐曼虽然很高兴自己父亲夸奖许欢,但过分的推崇反而让她有点抵抗。毕竟她曾经为了徐家放弃了许欢。许欢以后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徐家吧。
“在逆境中顺势而行,却不改变自己的方向。有这种毅力的人是我生平仅见的。也许他会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会被官场改变的人。”徐茂形对徐曼的逆反心理不以为然,说。
“那他会不会对我变心?”徐曼突然有点害羞地问。一时激动,竟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的心里有着不可动摇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只要那样东西存在,他就会不屈不挠,坚忍不拔。我想他对那种东西是不会变心的吧。”徐茂形竟然露出慈父的笑容,摸了摸徐曼的脑袋,说,“指望别人手里的东西,不如将那样东西握在自己手心。”
“那……”徐曼一喜。
“他刚才已经拒绝了我。就像你当时放弃他一样。恋爱是美好。生活是残酷的。总有不得不放弃的理由。”徐茂形说。
徐曼脸色一白,眼神变幻,竟是一片茫然。
“这就是我说你比不上他的地方。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为什么现在有在这里后悔烦恼?既然已经生了,为什么不出想别的办法?”徐茂形一拍徐曼的脑袋,似乎要打醒她。
“父亲,我要好好想一想。”徐曼有些无力地说。
今天这场谈话真是风云变幻,让她心情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也许她真的需要思考一下爱情与家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