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阮家大疯妞儿除了丢来一记杀伤力无穷的媚眼外,顺带着还抄起门侧置物柜上的铜制飞马雕塑看也不看就直接抛向李大刁民,似乎一定要用那实心熟铜的小玩意儿把李云道砸出个脑震荡外加智商衰退九成才会甘心。李云道“哎哟”一声,换来楼梯上祸国殃民的祸水红颜轻铃般的放肆大笑。
揉着脑袋一阵晦气的李云道捡起铜制的飞马雕塑,起身时才发现揉脑袋的手上已经沾了些许血迹,加上阮家大祸水肆无忌惮的笑声,他终于想起上午在江西小镇上偶遇的那个小道姑。小道姑身上的无骨仙气跟十力嘉措身上的浩瀚佛息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当时塞得满嘴的油炸臭豆腐,李云道会真以为碰上小仙姑了。小道姑其实只丢下一句“哥哥你今天有血光之灾哦”就蹦跳着消失在小巷子的拐角,跟老喇嘛和小喇嘛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李云道早就对世间活神仙之类的说法有了一定的免疫,加上之前时刻要防备着杀手的突袭,李云道转眼就把小道路的话给忘了,直到这会儿他才想起,终于验了那句“血光之灾”了。
将飞马雕塑物归原位的时候,十力正好进门,看到李云道脑袋上的那一抹鲜红,微微摇头:“阮姐姐漂亮心热,就是做事的风格邪了些,不过倒是跟云道哥你有些类似。”
李云道没好气地给了小家伙一记暴栗:“我做事很邪门吗?好歹你也跟着我读过几年书,这叫擅于动脑,不循规蹈矩,不定势思维,你看看,换种表述,明显就不一样了!”室内的中央空调打得很足,李云道终于觉得微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赤着上半身。
小喇嘛很可爱地翻了个白眼,跳坐到床边,前一刻还一副鬼精灵的模样,后一刻就又是一脸悲悯众生的菩萨样:“云道哥,我犯杀戒了。”十力的声音委屈,也很无奈,临下山前,大师父吩咐他看着李云道,让李云道少造杀孽,可是这才一天的功夫,李云道手上三条人命,他自己犯了两次杀生之过。
李云道也坐到了十力脚边的地板上,头靠在床侧,看着天花板道:“就像你说的,这世间魑魅魍魉太多,赶不绝,杀不尽。”
十力的表情还是很哀伤:“那是五条人命啊!”
“是啊!”李云道叹了口气,“是五条人命啊,不是五只山跳,也不是五头野山猪,更不是五只熊瞎子,都是鲜活的人命啊!”十力小喇嘛也叹了口气。李云道顿了顿,接着道:“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本就是人吃人的世道啊,我们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小喇嘛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李云道难得坐在小喇嘛身边恭恭敬敬地念着《往生经》,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认真投入。
楼下经历死里逃生的两个小王八蛋还在为了李云道选蔡桃夭还是阮钰而喋喋不休,不同的是往日里三句话不到两个小混蛋定要大打出手,可今儿吵了大半个小时却还是一人占半边沙发,丝毫没有化文斗为武斗的迹象。
“我说小玖玖,咱俩在这儿争来争去多没意思,你没看到刚刚阮姐姐上去没多久就下来了,如果师父真喜欢她,肯定要留在楼上卿卿我我温存一会儿嘛,所以我说,师父还是喜欢夭夭姐的。”
“切!”小双翻了翻白眼,“夭夭姐都嫁人了!嫁人你懂不懂?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了,要跟别的男人上床生孩子的,你说师父还能娶个二手货回来?”
大双终于有些辞穷,但还是想帮蔡家大菩萨争一争:“万一夭夭姐是被逼的呢?”
这回轮到小双陷入深思了,像模像样地沉思了片刻,小双才猛地一拍沙发,将大双吓了一跳。
“你干嘛?吓死我了!这两天被吓得还不够,回来还要被你继续吓!”大双拍了拍胸口。
小双却从沙发的一侧跳到大双身边,轻声道:“万一真是被逼的,那师父岂不是很可怜?被人横刀夺爱唉,而且在北京时我也看出来了,夭夭姐还是很在乎师父的。”小双有潘瑾这么一个襁褓里定亲的小媳妇,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保护媳妇儿,自然知道被人横刀夺爱的痛苦。
大双无奈道:“那怎么办?你让师父才去抢回来?先不说那姓蒋的在北京能只手遮天,单是夭夭姐自己愿不愿意跟着师父走那还是个未知数!”
小双泄气般软瘫在哥哥的胳膊上:“这倒是,如果她真愿意,上回在北京的时候就铁定跟着师父私奔了,唉!可怜天下有情人,只羡慕鸳鸯不羡仙啊!”
大双没好气地推了弟弟一把:“这会儿你倒是满口诗文了,有种下回考语文时别抄我的。”
小双陪笑道:“就算满口诗文,那也是跟着哥学的嘛,况且了,你不也一样抄我的数学答案嘛!”
两胞胎继续在一片兄弟温情中斗嘴,楼上的两兄弟却在沉默中念完了一遍又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
深夜,秦孤鹤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老爷子和黄梅花面对面坐着,表情凝重。
“梅花,如果哪天我这个老头子不在了,家里很多事情还要仰仗你帮忙了!”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伯南和仲颖我都指望不上了,潇潇还小,处理台面上的事情还可以,这台面下的,就指望你和云道两人了。”
“秦爷……”黄梅花想说些什么,却被老爷子伸手示意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老爷子站起身,转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我秦孤鹤这辈子过得不冤枉,十六岁我就开始为国家做秘密战线工作,十八岁成为预备党员,二十二岁转正为正式党员,秘密战线情报工作一做就是几十年,全世界最偏最脏的旮旯我都去过,也算对得起‘中国共#产党员’这六个字。从十六岁卖报搜集情报时,北京那位一直在跟我竞争,从明争到暗斗,你来我往不计其数,最后我选择退出北京,到苏州来养老,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断了用这把老骨头给国家和人民多做些贡献的念想。梅花,你在我身边二十余载,远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年来,死在你我手上的也没一百也有八十,这里面有几个不是死有余辜?法律是公正的,可是有些人偏偏会钻法律的空子,危害国家危害人民,这样的事情,我秦孤鹤定不能容忍!”老爷子字字铿锵有力。
从窗边转过身的时候,老爷子看着黄梅花:“梅花,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清楚,我是很看好云道这孩子,他跟当年的那个孩子很像,模样、性格、耐力种种方面都像,可唯独多了几份内敛自卑,少了几份霸气,在灰色道路上走,有时候少了什么都走,就是不能少这分霸道。所以,很多事情,以后梅花你要多辛苦辛苦了。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儿,明天你带云道去见见赖九和文斌,他们那边我己经亲自吩咐过了,具体怎么做相信你也有数的。”
黄梅花轻声应下:“是,秦爷,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黄梅花离开后,老爷子还是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拿起桌上的毛笔,就着先前刚磨好的墨,写下七个大字。
“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