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警察队伍一度混乱不堪,高官贪腐,中低层与黑恶势力勾结充当保护#伞,法而不治乌烟瘴气。坊间曾有传闻,警察出警分情况,收过黑钱的干脆不出警,出警后就算到了案发现场,哪方给黑钱哪方便会被裁定为受害者,一时间黑白颠倒冤案不断。这种情形直到ICAC廉政公署成立后才慢慢有所好转。之后的香港警察队伍时不时还是会爆出大大小小的丑闻,九七回归后受形势影响有所收敛,但也只是从台面下转到了更为深藏的幕后。
李云道赴港前就已经对香港警队做过一番功课,此时见仲伟新提及,点头道:“哪里的警队都一样,警察也是人,是人便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暴露弱点,就会被犯罪份子利用。”
仲伟新颇以为然地点头道:“我估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劫匪的那边。”
李云道深吸了口气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能做什么?”仲伟新看着李云道,此刻他对李云道虽然还有所保留,但是他也相信,如果李云道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毒贩子,是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跟他开玩笑的。
李云道想了想道:“你是警察,在香港有执法权,有些事情我是不方便出面的。”
仲伟新嗯了一声:“你怎么处理?现在那伙劫匪到底是什么身份,劫持人质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把人带去在哪儿了,我们都一无所知……”
他还未曾说完,李云道的手机便响了。李云道看一眼号码,立刻接通:“找到没?……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李云道转头对仲伟新道:“查到了,劫匪把人带进了大屿山!”
“查到了?怎么查的?确切吗?”仲伟新有些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应该百分之九十九准确,总参二部和国安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李云道一边给毛浪发短信一边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两个部门的同仁们几乎无孔不入!”
仲伟新点头:“有所耳闻,据说九七前,内地就已经安排了不少人渗透进香港的各行各业,我相信警队这么重要的地方,他们应该不会放过。”
“走吧,我跟浪哥还有飞机都发过短讯了,大屿山会合。”李云道示意仲伟新开车直奔大屿山。
车子再次开出警局停车场,仲伟新才忍不住问道:“飞机也有份?”
李云道轻轻嗯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资格获得一次回头的机会,你认为呢?”
仲伟新没有出声,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竟有些嘶哑:“案底能清除吗?”
李云道笑了笑:“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仲伟新看了李云道一眼,还是没能忍住:“能说说你们这一次潜入旺角社团的目的是什么吗?”
李云道摇头:“暂时还不能说。”
仲伟新微微皱眉,但似乎很快便释然,毕竟他也是警察,知道警队的保密纪律。见李云道什么也不多说,他也只好专心开车,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他只花了半个小时。将车停在路旁,沿山道而上,很快就到了约定地点,毛浪和李若飞还没有到,李云道拿出在半路停下购买的大屿山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
仲伟新环视着四周,小声道:“这里离大澳还有段距离,沿山路上去就是山林,这条应该就是最陡的那条险路,走的人很少,但每年都有不怕死的徒步驴客从这里上去,最后在山里迷路。去年有两个登山客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尸体。”
李云道微微皱了皱眉,指着地图上的山腰一处平洼地带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仲伟新接过地图仔细琢磨了半天才道:“这里原来应该是一个村子。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祖母就住在这儿,我跟飞机还来玩过。不过后来山体滑坡,掩埋了大半个村子,政府就出资把村民们都接了出来,在山脚大澳那边给他们重新建了村屋,现在里面应该是没人的。咱们待会儿如果要上去,也要小心点,山体滑坡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这种雨天。”仲伟新抬头望着黑暗中泛着微光的山中秋雨,总感觉山道的那头仿佛蹲着一头恐怖的庞然巨兽。
“好!”李云道握了握拳头,“情报部门那边说劫匪的车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通往这条山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劫匪是把人质带进了山腰的无人村。”
仲伟新皱眉道:“不会吧?新闻里说那儿闹鬼啊……”
李云道愣了一下,随后却若有所思地说道:“闹鬼?这样更有意思了……”
仲伟新没好气地瞪了李云道一眼,香港人大多是信鬼神的,当警察和混黑道的,都拜关公。
李云道见他反应有些强烈,连忙歉意笑道:“我忘了大多数香港同胞还是相信这个的。”
“你不信?”
李云道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老喇嘛说一叶一菩提,一沙一世界,大体上来说,李大刁民是不信服的,不然也不会被罚背经书时会跪在蒲团上诵读道家典藏。但不信服却不代表不敬畏,尤其是下山后经历林林种种生死考验,这种敬畏情绪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仲伟新正想再说话时,山道上传来脚步声,李云道连忙将他拉着隐藏在道旁树林中。
“咦,他们还没来?”说话的李若飞,正望着秋雨中的绵延山道,“这条山道很不好走,有一段旁边就是悬崖。”
毛浪点了点头,正想拿手机就看到身旁林中窜出两个黑影,立刻单手摸向身后的手枪,警觉道:“谁?”
李若飞也被吓了一跳,但等看清来人,顿时笑道:“浪哥,是伟新他们。”
虚惊一场,四人见面后,商定由当过侦察兵的毛浪上山先侦察,另三人分散待命。
“浪哥,注意安全,记住,如果碰到劫匪,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一起汇合后,再想办法!”
毛浪点头:“好,你们等我消息。”
说完,毛浪只身一人踏上湿滑的曲折山道。
仲伟新望着黑暗中消失的五短身形,小声问道:“看来,这位浪哥也是同仁了?”
李云道苦笑,却望向飞机一眼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穿着黑色雨衣的李若飞缓缓摇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有乌鸦,还有那么多兄弟……”
闻言,仲伟新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李若飞的衣领,狠狠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若飞也不反抗,只是对仲伟新微微一笑:“伟新,这会儿如果你是乌鸦,我也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仲伟新没好气地放开李若飞的衣领:“首先我不会做任何跟法律精神背道而驰的事情,其次如果我做了我会去自臭,不需要你为我操心!”
李云道无奈地望着这对明明关心对方却仍旧装得毫不在意的异姓兄弟,懒洋洋道:“完成了这次任务,到时候如果你手下那些兄弟想洗白,也不是没有机会。”
李若飞眼中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们一没学历,二没本事,走正途的话,只能喝西北风了!”
李云道摇了摇头,这是实话——对于那帮上中学就开始学收保护费的古惑仔而言,走正道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竞争力,而且他们自己也不一定乐意朝九晚五勤勤恳恳地过普通日子。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行行都能出状元,李云道并不觉得古惑仔们有什么不妥,至少比在昆仑山困读二十五年圣贤书的曾经的李大刁民要强吧?只是,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混混古惑仔那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只是早晚都要在世间的轮回道上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老喇嘛说,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仲伟新冷笑:“你还真当他们是兄弟?”
李若飞双手团袖,蹲在山道旁,望着高高在上的仲伟新,苦苦一笑:“伟新,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乌鸦,我在监狱里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如果不是监狱里结识的这些兄弟,我也不可能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出狱的那天,我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去了秋韵跳下来的那处楼顶,我想啊,妈走了,秋韵也走了,兄弟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琢磨着,跳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出狱那天,就乌鸦带着一帮兄弟去接我了,他们在楼下看着我,乌鸦就冲我喊啊,李若飞,你小子有种就跳下来,你他娘的跳完了,老子带弟兄们陪你一起跳,但你他妈的要还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用用你那个智商一百六的脑子,好好给出狱的兄弟们想想后路。”
李若飞抬头望着仲伟新:“伟新,我胆小啊,小时候第一个爬上树的永远是你,第一个从单杠上跳下来的也是你。这回,我琢磨着,我也该胆大了回了,我连跳楼都怕,还怕带着兄弟们去找条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