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以后,南国的天气便如同孩童的脸一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便狂风骤雨。海风呼啸,大雨中的海腥味愈发浓郁,面积本就不大的海岛仿佛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倾盆大雨中。岛上守卫森严,暗哨不断,雨幕中,十步一哨的守卫手持冲锋枪,腰间军刀和手雷均是标配。海岛中央,一片热带雨林中一处庞大古堡宛若童话中的黑巫老巢,在雷电交加的漫天大雨中,郁发显得阴森诡异。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突然,古堡当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是求饶和哀嚎声。
古堡中的一处大厅,斑驳的壁画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一道血痕划过让那原本看上去极为神圣的宗教经典,更加诡秘的是,一个赤裸的身体斜趴在圣母壁画上,身后如同毒蛇一般的长鞭猎猎作响,每响一次,那赤裸的身上便多出一条血痕。挥舞着长鞭的是个赤着上身的年轻胖子,笑容狰狞,每挥出一鞭,眼中的狂热便愈发清晰起来。
“求求你,别打了……”趴在墙上的,竟是一个长相颇为精致的俊俏男子,可是乍一看,却更像女子,尤其是背上每多出一道血印,痛苦与绝望交杂的眼神,泫然若泣的表神,每一个细节都能让背后疯狂挥鞭的胖子变本加厉地疯狂。
年轻胖子边挥动皮鞭边竭力吼道:“不许求饶,不许……”
不知道挥了多少次皮鞭,那俊美男子背上早已体无完肤,疼得晕死出去后,那挥鞭的肥臂才缓缓放了下来,眼神呆滞而空洞,口中喃喃有词:“不会的,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低三下四地求饶,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突然发疯一样的吼了起来,沾满血污的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那幅文艺复兴的经典名画上,画中圣母玛利亚依旧慈爱如初。
他缓缓走到那赤裸的俊美男子身边,蹲下身,翻过那晕死的身子,仿佛欣赏一幅艺术作品般地盯着那张更像是女子的脸,他突然如同孩子般吃吃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你也有今天……”
走廊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厅中的走有三人高的木门吱吱地发出声响。不知何时,厅中的蜡烛早已经熄灭,一道斜长的黑影将蹲在地上的胖子笼罩在其中。
突然,大厅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吊灯驱散了所有黑暗。胖子下意识地遮住眼睛,转身花了好久才看清来人的面孔,眼中的疯狂如同遇洪的火星般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与敬畏。
“您……您……您怎么……突……突然来了?”胖子似乎被吓得不轻。
来者一身红袍,巨大的帽斗遮住了他的面容,却丝豪掩饰不住他身材的高大。那人如同幽灵般慢慢地走到胖子面前,缓缓伸出那只同样罩着一层红纱的手。
皮鞭入手,红袍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两记响亮的狠鞭,在那胖子肥硕的胸前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宛如那钉死神灵的十字架。
胖子连招头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欠佳,只默默地受了两鞭,见那红袍人将皮鞭扔到一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处理了。”红袍突然开口,声音深沉而颇具磁性,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一般,但又似乎不带有任何一丁点的人类情感。
胖子连忙拉住地上赤裸男子的一条腿,出去的路上也没有忘记捡起那根充斥着怨毒的皮鞭。被拖着的身体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上留下一道无比清晰的黑色血污,出了门,胖子先将手中半死不活的尸体扔到门外,而后转身对红袍人微微鞠躬,倒退着掩上厅门。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敢抬头看那红袍人一眼,哪怕是胸前被抽出了十字血痕。怨恨?他连看一眼的勇力都没有,何谈怨恨?更不用说那恐怕这辈子都凑不足筹码的背叛。
将那不是尸体的尸体扔给一名手下,他回自己的房间飞速沐浴更衣,十分钟后,一身体面的他重新回到那处已经灯光辉煌的大厅,他依旧恭敬如常地匍匐在那人的脚下,如同最为虔诚的信徒。
笼罩在深红宽袍中的男子宛若神明,缓缓开口:“就因为北京的事?”
那位在蒋青天面前能将蒋家大少贬得一文不值的朱公子如同奴隶一般惶恐不己,红袍人只问了一句,他便主动抽了自己两记大耳光,才匍匐倒地道:“主教明鉴。”
红袍人喉间发出两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明鉴什么?”
朱梓校只将额头埋得更深,几乎贴在那冰冷的大理石上,一句反驳的言辞都不敢发出。
红袍人站在窗前,望向雨幕中的天空——堡外,紫色的闪电几乎将海上的夜空炸得粉碎,惊艳绝伦,海面惊涛拍浪,气势恢弘。
“这就是上帝的魅力啊!”他突然感慨道,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上帝是平等而仁爱的。”说完,厅内又沉默了起来,只听到外面的雷雨交加。
匍匐于地面的朱梓校大气都不敢出,又等了许久,才听到那人仿佛毫不在意地问道:“筹码还嫌不够?”
朱梓校拼了全身的力气,才在喉咙间憋出一个“嗯”字。
那人叹了口气:“朱家到底是后继无人呐。”
匍匐在地面的朱梓校下意识地双手握拳,但稍纵即逝,再次抬头时,眼神依旧温驯而恭敬。
红袍人冷笑:“我向来不介意有人随时背叛,只要他愿意承担后果。”
朱梓校连忙道:“梓校不敢,朱家不敢!”
红袍人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看向窗外的大雨滂沱:“雨,终究是要停的,就像那些人,终究是要倒下去一样,这是上帝创造的规律。”
“是。”朱梓校温驯道,想了想,才道,“主教,可否请裁决使北上一行?”
红袍人讥讽道:“这就怕了?也难怪,都吓得躲到千里以外了。”
朱梓校埋头不语。
红袍人叹了口气:“你先去吧。”
朱梓校不敢作半刻停留,起身鞠躬,倒退而出。
待朱梓校离开,那红袍人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才仿佛对着空气说话般缓缓道:“随他北上一趟?”
突然,他身后出现一个影子般的存在,整个人都仿佛笼在一层黑幕中,那从吊灯上投下的身影道:“不要忘了那个约定。”
红袍人失笑:“你说的是那个可笑的协议?”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他笑了许久,才道,“如果那么要遵守约定,你我到这里来,又有何意义?”
影子沉默。
红袍人笑道:“你也怕?”
影子道:“怕。”
红袍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个人而己。”
顿了顿,他才仿佛难以置信地道:“真的就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