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岭和牛延火一样,都是市局系统里头刘信坤的铁杆支持者。方长岭和刘信坤是高中同学,有了这层关系加上之前方长岭在体制里郁郁不得志,在刘信坤的力挺下才坐上了如今双寺街道派出所一把手的位置,自然对刘大政委言听计从。刘信坤之前休了个小长假,跟原配黄脸婆谎称是去海南交流学习了,窝在小三的销魂窟待了两天就没了兴致,便喊上方长岭,两人各带一位爱妾去东南亚数国逛了个尽兴。
俗话说,陪领导的事情,必要上过战场下过赌场,打过“枪”开过“炮”,这才是领导的“真兄弟”。方长岭自问在这方面做得十全十美,打牌搓澡*包二奶之余,还陪着刘信坤出国,一众开销自然有人买单。时间一长,刘信坤自然也不避讳跟自己的铁杆下属交底,其中便有齐书记被双规那晚的情形。“李云道”这个人名早就在方所长这边挂了号的,开什么玩笑,人家牛延火市委里头那么深的背景,一样将这位跟大菩萨一样供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惹到这阎王的头上,怎能让老方同志不生气?
跟方大军吼完两句挂了电话,老方还是不放心,又将电话打到下属陈康的手机上,千叮万嘱一定要跟那位化戾气为浆糊,不容否决的语气和言语间的后怕惊得陈康这个聪明脑门子直流冷汗。接电话的当儿,还偷偷瞄了李云道一眼,人家果然一脸风轻云淡。挂了电话,陈康也知道,今儿方所的儿子算是踢到铁桶了,人家摆明了是黑白通吃的大背景。
“这……李云道同志,我代表方所和方大军向你和你的朋友表示歉意,我马上按排人送两位贵友去医院检查,医药费一概由我们负责。”陈康在方长岭手下混了那么久,能屈能伸,此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和看客的面儿向李云道道歉,显然也是极富城府的人。
李云道将阿巴扎和高胖拉了起来,两人脸上都挨拳脚,估计皮外伤是免不了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李云道轻轻给了阿巴扎和高胖一人一拳头。
阿巴扎苦着脸笑了笑,但依旧笑得很勉强,目光还是不离那间“臻宝轩”玉玩店,高胖心中满是疑惑,他只记得当时介绍李云道去了工地上干建筑,倒是没想到小几年没见,这刁小子居然混进体制里头了。
李云道看着阿巴扎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对那玉玩店的老板勾了勾手:“过来!”
刚刚的场景,那姓钱的老板看得真切,此刻一肚子后悔,本琢磨着这维人不似跟这边的新疆玉商有瓜葛,联合方大军就是吞了那块品质上等的玉石也不见得会怎的,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认识这么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钱老板哆哆嗦嗦走到李云道跟前,还没咋的就吓得跪下了。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见钱眼开,是我想吞了阿巴扎的原石,我一定……一定把钱如数奉上。”
李云道轻笑:“那块玉,下家出了多少钱?”
那矮胖猥琐的钱老板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眼睛朝上偷偷打量着李云道,见那冷冽的眼神也正看着他,吓得低下脑袋:“没……没多少,也就三十来万……”
“嗯?”李云道发出一声质疑,倒是将那钱老板吓得全身都软了。
“不不不,不是三十,是一百三十万,这……这真是实话,一百三十万是不带雕工的。”
李云道看了一眼高胖,高胖微微点头。高胖常年往返于新疆和江南之间贩卖原石,行价门清得很,自然知道这一百三十万是不含水的价格。
李云道看了一眼钱老板:“你觉得今儿这事情怎么解决?”
钱老板一哆嗦,不敢说话。方大军凑上来,厚着脸色嘿嘿笑道:“三哥,您看这样成不成,刚刚您三哥都开口了,十倍利息,我让这钱老板拿出两百三十万来,三十万给这两位,剩下的两百万三哥您看着办。”
钱老板这会儿也不敢有异议,他开这么一张玉石店,千把万的流动资金总还是拿出来的,一两百万出手也不算伤筋动骨。
李云道却摇头:“我有个提法,一百三十万,一百二十万归阿巴扎,钱老板留十万,算挣个中间费,总算玉石过了手,没点抽头总不是个事儿。”
这个时候钱老板哪还敢贪这十万块钱,连将头摇得飞快:“别别别,这十万我不要,都给阿巴扎兄弟。之前我是被钱迷了心窍,几位不拿我是问,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跟他客气,抬头对方大军道:“你打伤了我两个兄弟,你那边那位估计受的伤也不清,这事儿算扯平,如何?”
方大军自然也是希望这件事平平安安解决,不然按刚刚老头子的口气,没准儿真能把他扔进去关几天,因而连连点头:“三哥,这事儿是兄弟办得不地道,还劳烦赖总亲自出马,您看这样成不,眼瞅着就饭点儿了,中午在南林摆酒,兄弟向您几位赔礼道歉,还希望几位赏脸。”
陈康也点头,方大军这小子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也没算白混,知道看脸色,也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弯腰低头了。
李云道依旧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让赖远安排兄弟陪阿巴扎和钱老板去交接钱款,赖远带一众兄弟出来,自然也不能没了交待,吃顿时一人发个红包那是起码的。这事儿倒无需李云道操心,方大军得了老子的批示后,中午饭之前就给来的兄弟一人包了一个五百的红包,虽不算丰厚,但百来十人,一下子也五万多的开支,够得上一个普通家庭小一年的收入了。
这横生出来的事情幸好解决得还算妥贴,阿巴扎揣着一百来万的银行卡坐在桌上依旧心神不宁,不时偷偷打量两眼跟一众警察和江湖人士觥筹交错的李云道,当年在山上爬墙脖子偷看王寡妇洗澡的刁小子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了,白了些,成熟了些,威风了些,幸好,流水村的老乡他还是认的。
酒过几旬,李云道才有机会问阿巴扎的事情,这才知道阿巴扎家的大儿子生了怪病,眼睛看不清东西,去兰州军总医院看了,医院说是要准备二十万做手术,阿巴扎这才将家里压箱底的那块好玉拿了出来。流水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压箱底的玉石,这是祖辈们当年开玉山时挖出的宝贝,没有大变故一般人家是不会将祖宗的遗物拿出来典卖的。
一听阿巴扎说了原委,方大军的脸便红得像个茄子,举杯大咧道:“兄弟,这事儿怪我,我这人耳根子软,脑子也不太好使,姓钱的说你这玉没准儿是从和田矿里顺出来的,唆度着我黑吃黑,事后分我个两万块钱,我一想反正这石头来路不正,这钱不挣白不挣,没想到真是你祖上留下来的,而且还是救命钱,这钱我敬你,兄弟欠你个人情,往后在玉石城里头卖东西报我方大军的名号,谁敢不给面子,我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阿巴扎在村里也算刁钻凶悍的,可是跑到城里来却没了底气,被方大军一拍肩膀还会吓得抖一抖身子。陈康看到方大军又满跟跑火车,苦笑摇头,方长岭也算是公安系统里的老人了,但他这个儿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锐利的老警察推门进了包厢,陈康处一个站了起来,正端着酒杯跟李云道劝酒的方大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发现众人眼神不对,也跟着看向门口,这才猛地缩了缩脖子。
“爸!”
“方所,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市局宣传处的李云道同志。其也赖总,李总,您都接触过的。”陈康笑着介绍道。
方长岭打量了李云道一眼,第一印象偏是确实是个极聪明的年轻人。李云道也站了起来:“方所你好。”
方长岭笑道:“哈哈哈,早就听延火说他手下来了个了不得大将,在我面前一顿夸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们这些前浪都要被你们这些后起之秀拍死在沙滩上了。”
李云道也笑着跟方长岭握手:“方所过奖了,我是新人,很多地方以后还要多跟你们这些前辈请教学习。”
“请教学习是不用了,多喝几杯酒才是真的!”方长岭也是场面上的人物,见惯了各种场合,说起场面话来一套一套的,很快融入了包厢里的酒桌氛围。
高胖长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说起段子来也是让人捧腹大笑,跟一桌子黑白人物推杯换盏,刚刚还是仇人的此刻已经成了口中的“兄弟”。只有阿巴扎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交际场合,说了几杯闷酒又插不上话,上了个洗手间后,就独自一人蹲到酒店园林的池塘边抽烟。